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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木偶人,跳跳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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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大门发出巨大的悲鸣。
天气日暖,老补身上只套着灰蓝色的棉睡衣,手里拿着毛巾正擦着头发,面露惊诧之色。他没动嘴巴,只有眼睛看着阿一,似乎在等她解释。
“对……对不起!穿堂风太大了!”
五月份的芦城白天温度很高,可一到晚上又会变得潮湿阴寒。所以这夜老补早早地拉上阳台的推拉门,在屋里开着空调抽湿,密闭的空间里哪来的穿堂风?
阿一低着头,找了几件衣服就钻进洗手间,期望逃避这一时刻。片刻之前,她跟姜雨大吵了一架。现在思绪正混乱不清,她什么都不想说。
拧开花洒,凉水淌了一会才有热气冒出来。她脑中忽然出现之前李煊描绘过的死亡场景——年轻的男老师被吊在水龙头下,花洒里正喷着凉水,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出彩虹的光。
“那个案子,是老补解决的。”阿一自顾自说着话,“老补,你究竟有没有掌握更多的线索?如果有,为什么不跟我说?如果没有……不,不会没有。”
就在此时此刻,站在花洒下,脑子里幻想出一副几近真实的死亡场面的她忽然顿悟,决定要换一种方式生活。
什么冷眼旁观?
什么明哲保身?
什么各人自扫门前雪?
什么尊重且祝福他们命运?
以前的她总是避免介入他人的命运与因果,尤其是经历自家那场变故后,她已经自闭到避无可避。可是,生活中的麻烦事不会因为你主动逃离而变得少一些,该来的总会来。
人都死了,还管什么生前身后事?以前她总是担心死了以后被人嚼舌根,所以总是故作高深不肯多说一句行差一步,可结果呢,她做了正确的事却成了最错的那个人。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有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
她要在此刻,迈出第一步。
“你最近在忙什么?”不,不行,有点太强势了。
“你最近有没有查到些什么新的信息?”这样好像可以。阿一将洗发水在头顶打出浓郁的泡沫,一边设想着等会要去质问老补的场景。
她头上包着厚重的吸水毛巾,脸蛋被热气熏得通红,踩着拖鞋走到沙发边,看着正喝牛奶看电视的老补,嘴唇虚空动了几下,一点声音没发出来。
像是忽然失去了声带似的。
“老……老……”
老补睁大眼睛看过来,举着牛奶将喝未喝,“姥姥?你们家那边不是叫外婆的么?”
“你在说什么啊!”阿一颓然坐到沙发上,生气似的恶狠狠吹着头发,似乎那根根发丝都跟她有仇似的,恨不得给拽个精光。
“话说……你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那你又去哪儿了?”
“我去查了一下姜雨姐姐的事情,咱们猜得不错,她之前的确是做那一行的。在红灯区做了五六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离开红灯区,像是脱离了,但是也没完全脱离,比较复杂。回头我再查查清楚,跟你细说。”
没料到对方竟然这么直接说出自己的动向,阿一面带惭愧地低下了头,将碰见北哥一群人的事情说了,最后总结陈词似的发言:“他们都是‘那边’的吧,照北哥那个态度,死掉的那三个老人应该也是他们一边的,可是,他们又出现在小姜的账本上,难道……共同点是……他们都是双?”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老补陷入神思,手指滴溜溜转着牛奶瓶,“那杀人动机是什么?姜雨说过,账本上有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这三个?”
“只是‘目前为止’呢,后面也许还会有人死。”
老补垂下眼睛,盯着牛奶瓶上的那只黑白相间的胖奶牛,语气很沉,“是啊,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受害者,也许,他们之间的共同点不过是我们胡思乱想,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三爷爷的事,你有头绪么?”犹豫老半天,阿一还是问出口,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伤害到老补,但是,她还是遵循本能问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外公收了那笔钱。所以,我查了一下这个家的大头支出,然后,我发现了就在外公收钱之前的一段时间,我父母刚买了新房。我爸爸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什么钱,所以其中肯定有外公的帮助。”
“所以,你是说三爷爷花光了存款,才收了那笔钱?”
“问题是,他收这个钱做什么!他当时没退休,有固定工资。一个老师,能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两万块,在十几年前可是笔巨款!两万块……这个数字……”
两人面面相觑,猛然惊醒!
“买老婆!”
下一瞬老补立刻皱紧了五官,仿佛看见飞碟似的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外公怎么可能想买老婆!他是教师哎,做这样的事情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吧?他不可能会买老婆!”
“会不会是帮人买老婆啊?他某个亲戚想买,跟他借钱……”
“以我外公的道德标准,他会把那个亲戚揍一顿!甚至送他去派出所喝茶!”老补急得脸色发红,脖颈发粗。
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忽的屋外响起澄亮的自行车铃声,远远地,主干道上响起汽车鸣笛声……老街孤寂,在这寒冷的夜色里,只剩下天上朦胧的月亮还在撑着眼睛看向大地。阿一只觉得室内空气污浊,反正已经吹干头发,她干脆裹着大衣站到阳台,静静看着远处孤零零的路灯发出冷白的光。
的确,方才的猜测对于三爷爷来说十分亵渎,阿一有些懊悔。今夜的她似乎有些‘自我放飞’过了火,尽管打定主意以后要做最真实的自我,但是其中的‘度’仍旧要把握清楚。
“这不是跟之前没两样了!”她冲着漆黑的天空大喊。
“大晚上的吵什么!”隔壁某一户发出不满的抱怨。
阿一噤了声,重重呼着气。
呼啦一声,推拉门被人拉开,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是老补。
“那个牙膏,你想,会不会是为了去除什么东西?”
阿一看着老补,回想起北哥跟流浪汉之间那模糊又暧昧的话语,这才意识到老补所说的‘去除’是指什么。
如果第一起案件真的只是心脏病发引发的窒息而亡,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那么后面两起就是有意‘模仿’。
“那么,也许是这个人意外使用了这支牙膏,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决定用这个作为标记,给每个人都留下相同的痕迹。这人胆子可真大,不怕被人发现么?”
“如果,就是为了让人发现呢?”
“为什么?自毁倾向么?”
“不然,为什么特地给这些自然死亡的人钉上手脚?这不是明摆着要暴露自己么?”
“但是,”阿一踌躇着,“我发现一个点,但是不确定对不对。李煊……好像刻意隐藏了一部分内容。”
“他的一贯作风,在能透露的范围里,他会时不时丢出几个内部消息。但是,别指望他会在案件没结束的时候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