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之樛木》太平洋君

72、第 72 章

　　尽管已是深夜，百香斋依旧灯火通明，门童向进出的客人们鞠躬，嘴里喊出语调有些怪异的欢迎光临或欢迎下次光临。

　　每响起一声，困得趴在方向盘上的褚裟就抬一次头，他闻得到佳肴美酒的香味，耳边全是食客们的谈笑风生。

　　“司机，走吗？”

　　“不走。”

　　助理扶着程昱辰出来，她一眼看到了路边的出租车，把老板扶上车，“师傅，给送到华庭虹桥路段的别墅区。”

　　“为结交人脉，他租了那边的别墅，租金好高啊，我两年攒不下这些钱，你说他咋不买呢？可能还省点钱。”林念秋被唐明珠看了一眼，他憨憨地笑道，“原来买不起啊，那他也算不上大佬，怎么还能逼得小言姐姐走投无路呢？”

　　“你敢拒绝老板的加班要求吗？”

　　“当然……”林念秋叹口气，“我不敢，以前我读法律的，大所进不去，好不容易花钱托关系进了小所，但那个县里有个大律，所有案子任他挑，凡是有油水的，根本落不到小律手里。有次一老太太被撞死，他直接跟死者家属说，‘我能帮你多要五万，但你得给我两万’。当时我在旁边听着，觉得真没意思。”

　　“你以前在xx省xxx市xxx县××镇对吧？”
　　唐明珠不觉得荒唐，“我查过，是有那种情况，这个城市里不照样有法外狂徒吗？上楼小点声，别把老爷子吵醒了。”

　　“知道。”

　　褚裟专注地看路，对后座的程昱辰没有投去一个目光，他瞥了眼路边的店面，靠边把车停好，“乘客，我有点急事，要离开一小会儿，请您不要着急，马上就回。”

　　后座的程昱辰不耐烦地摆摆手，他似乎被醉酒困扰，没有心情管司机去做什么。

　　“麻烦给我把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打包带走。”

　　褚裟拎着甜品袋子回到车上，他整理了下口罩跟帽子，愣怔片刻，后视镜里，自己可真像个绑架犯，混蛋院长，也就她这么执着于不同场景下的造型。

　　“乘客，如果您想吐，请告知我一声。”褚裟等了两秒钟，对方没理他，应该几乎是不省人事了。

　　车子还有百米远，大门就已经开启，随即在出租车进入后合上。

　　“回来了？”唐明珠出来时带了张黎族的瘴疠鬼面具，她的目光落在程昱辰身上，“他身边的人没看见你的脸吧？”

　　“没有。”

　　面具由山上易于雕刻的木棉树、棕榈树原木削制，最凶恶的鬼叫做“瘴疠鬼”、“五刀鬼”，尖头大耳、青脸獠牙、阔口大鼻的五种“瘴疠鬼”个个面目狰狞，恐怖可怕。

　　“我不用，回去睡了，你们整他吧。”

　　“牧师，我不想整他，只是想让他交代收买司机撞小言的罪证……”

　　“不感兴趣。”

　　“别这么冷漠，当初你不还安慰过躺在医院里的小言吗？他对你印象很好呢。”唐明珠刻意提醒，大家还是一条船上的人。

　　“买了夜宵回来啊，谢啦。”林念秋不把自己当外人，一把拿走甜品分了，然后把包装还给褚裟，“麻烦丢了。”

　　温静言拿着被强塞到手里的蛋糕，他想还给褚裟，却苦于不知如何跟对方解释自己并不想要这个，又担心林念秋认为自己不合群。

　　“没事，吃吧。”褚裟想不到唐明珠怎么凑了这么堆歪瓜裂枣，林念秋又懒又馋还爱抱怨，王继民摔一下可能就进医院了，温静言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且胡思乱想的自闭症患者。

　　“介意说你的故事吗？”

　　温静言得知姐姐因为偷税漏税坐牢时，他利用自己的能力黑进了程昱辰的公司，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知道自己手段是违法的，所以他私下联系程昱辰，要求对方还温静言清白，没多久他就被醉酒的司机撞了，差点没命。

　　“那会儿还是学生吧？”

　　“嗯。”温静言一向都是两种反应，要么掉头，要么摇头，而眼睛永远看另外的方向。

　　“你要报复他吗？”

　　良久，温静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紧张扣着手指，上面已经有很多伤痕了。

　　唐明珠没靠近，她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继续维护温静言家人多年来的心血，“你是受害者，比我们更有资格发言，说吧，要怎么对他？”

　　接收到暗示，褚裟也上前一步，他半蹲下来看着温静言，“我们送他进监狱好不好？”

　　温静言看看其他人，他歪了身体贴在褚裟耳边，“还有姐姐替他坐牢……你记得也要算上。”

　　“这里有三张机票，和姐姐跟妈妈一起，我都安排好了。”

　　褚裟接过机票塞到温静言手里，“烦心事交给我们。”

　　“但是我把程昱辰这五年偷税漏税的账目整理出来了，还要吗？”

　　“当然要了，小言这么厉害啊！”唐明珠很惊喜，她一拍手，“快回家去吧，剩下的事用不到你。”

　　“嗯。”温静言再次点点头，他背上单肩包就离开了，不忘把门关上。

　　唐明珠松了口气，她勾勾手，吩咐林念秋去做事，随意的姿态像个老板。

　　“现在吗？”

　　“当然。”唐明珠反对暴力，她觉得可以用知识改变人，“塞里格曼效应。”

　　听到这个，褚裟精神了，他举手，“我保证把他训得像看门狗一样听话。”

　　“不，我们用更温和的手段。等他接连不断地受到挫折后，会感到自己对于一切都无能为力，陷入一种无助的心理状态，这时他就能设身处地去理解自己伤害过的人了……”

　　褚裟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真是太感动了，那你们加油吧。”

　　“叔，你觉得呢？”

　　“这个老板送小言姐姐进精神病院，听说那里很乱，护工强—迫患者……”王继民停下话头，他不好讨论一个姑娘遭遇了什么，但总觉得不该轻易放过恶人。

　　“他们都被我送进监狱了。”唐明珠更倾向于走法律途径，人不该越过法，把程昱辰绑来是因为没拿到他卖凶的罪证，她不知这个做法会不会让团队性质发生改变。

　　凌晨四点，林念秋带着定制的狗笼回来，他把昏睡的程昱辰扛进去锁上，干完这些后累得气喘吁吁，发现褚裟正在厨房煮面，“给我来碗，话说你就睡了俩小时？”

　　“没注意。”
　　褚裟抬头看一眼时钟，他把面盛到碗里，还端到林念秋面前。

　　隔壁房间传出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温静言睁开眼，他并没有睡着，任何人的姐姐经历了这么多，想必都会和他一样失眠抑郁，那辆失控的面包车撞向他，带来的只有痛苦。

　　“别怕，妈在。”

　　“放开我，别过来。”温静语并没有从噩梦中醒过来，她双手奋力推着，胳膊上布满伤痕，眼泪已经在过去五年流干了。

　　有人强—奸了她，对她施加了暴力，多么明显的答案。

　　温静言站在门口，他不敢进去，无论是母亲痛苦的自责还是姐姐绝望的悲伤，自己都无法面对。

　　“这是机票，带姐姐离开伤心地。”温静言只拿出了两张机票，因为他要回去，院长的意思很明显，不要他掺和进接下来的事，让他们一家重新开始，但他想要亲自保护姐姐和妈妈。

　　“你一晚没睡，去休息，我来看着他。”褚裟戴上造型凶恶的面具，因此林念秋没看到他兴奋到扭曲的脸。

　　“谢啦。”
　　林念秋对褚裟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网络相处中那好说话又热心过度的样子，线下见面时的冷淡被他误以为是不习惯。

　　看着林念秋消失在转角，褚裟才回到了关人的房间，他上了锁，坐在狗笼前等待程昱辰醒过来。

　　“这是哪里？”程昱辰醒来震惊地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铁笼里，他伸手去抓栏杆，却被电得松开了双手，“你这样是违法犯罪知不知道？”

　　“老大绑架了你。”
　　褚裟被变音器给吓了一跳，他歪头品味自己被改变怪异的声音，“我不赞同，所以想放了你，你要逃跑吗？”

　　“神……”程昱辰再觉得这人有病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怼，他激动地点头，“放我走，无论多少钱，我都给你。”

　　钥匙被褚裟插进锁孔里，他竟然比程昱辰这个渴望自由的人还要激动，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抓住锁放在鼻子前猛嗅，砸得棕榈原木制成的面具发出闷响。

　　程昱辰本能惧怕这人，他想立刻走，却发现门被锁了，扭头想找个武器，却撞进褚裟怀里。

　　“门锁了，帮我打开，我给你钱。”

　　“我有钥匙，不要钱。”褚裟捏住程昱辰的下巴仔细打量，他早就瞄上对方了，唐明珠有一堆原则，太没意思了，怪这男人勾得他魂牵梦绕，否则自己还不如回精神病院继续住着，那里还有他的“甜心们”。

　　“你想做什么？”程昱辰刚才一直被这人的气势压得不能思考，这才注意到对方穿着熟悉的牧师服，“你是那个牧师？”

　　褚裟立刻扯下碍事的面具，他掐着程昱辰的脖子就亲了上去，对方拼命挣扎，挥拳、踢腿跟撕扯全都没对他造成影响。

　　毫无办法的程昱辰狠狠咬了褚裟的舌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如今这样，“你是个疯子！如果你敢对我做什么，一旦我脱困，必定送你进监狱。”

　　“为了你，我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这一时的冲动？”

　　王继民一向早睡早起，他发现唐明珠还在忙事情，于是端着早餐过去，“孩子，不要太辛苦，熬夜伤身体。”

　　“醒了？您去接林秘书的班吧，让他去休息一下。”

　　“刚才我看见他回屋睡了。”

　　“那谁在看着程昱辰？”唐明珠的心提了起来，“不会是牧师吧？”

　　“去哪儿？”

　　“果然锁门了。”
　　唐明珠没带房间钥匙，她让王继民去拿，自己则是锤门喊话，直后悔把房间隔音做得太好了，“你给我开门。”

　　“不好意思，我现在腾不开手，过会儿可以吗？”

　　“你答应过我什么？”

　　“男人的鬼话，你怎么能轻信？真是个小笨蛋。”

　　“操！你给我听话！”

　　“操着呢，我可听话了。”

　　唐明珠接过钥匙，她气到每根手指都在激烈颤抖，怒火中烧地打开门，冲到褚裟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褚裟被打偏了脸，人一抖。趴在地上的程昱辰感觉无比屈辱，蛇—进身体的热流恶心至极，身体的疼痛远比不上心理受到的打击。
　　他一直在反抗，从警告和威—胁到最后无能为力地求饶。

　　“你没吃药吗？”

　　“恐怕你误会了，是他勾引我。”褚裟拿手帕擦去污渍，他起身，整理好衣服后又从禽兽变成人，“我们两个的感情，你一个外人不懂。两年前，他女朋友进了精神病院，我也住在那里，有次她被人强—奸还是我阻止的呢，不用感谢我，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家精神病院的护工性—侵女患者，而你性—侵护工，连那老院长也不放过。”唐明珠的手指点在褚裟的心口，“你以为我怎么那么容易接手托管中心？老院长不堪长期频繁的性——行为，求我送他进监狱，就是为了躲你。”

　　“吃醋了，怪我看上新来的护工后有些冷落他。”

　　“你有钟情妄想症以及自恋型人格障碍，Malignant Narcissism，偏恶性的NPD。即使是自己的行为造成别人受伤害，也不会有太多的内疚感，有反社会人格的倾向，区别是会顾及自己非常亲近的人，但不多。”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Communal Narcissism，领导型自恋型人格障碍，偏向公众类型的NPD，期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看来你从出院就没再吃药，把这些都忘了。”

　　“你们都是疯子。”程昱辰喃喃自语，他双眼无神，仰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别担心，我会拯救你的。”唐明珠扯了毯子盖在程昱辰身上，她的姿势是很标准的富人做慈善时的样子，连微笑也很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