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波澜微景

4、第四章：我不落泪

　　陈恩尚收拾好破碎的情绪，心里确定了一件事——辍学，她做不到。
　　虽然深知这也许不是知识就能改变命运的年代，但至少得把高中读完了。
　　推门走进病房，陈恩尚一步一移，在木兰英病床前跪了下去。

　　“妈！”
　　她跪地伸腰，握住木兰英瘦削的手，一字一顿凑向床边：“我想读书，也会好好读书。零用钱钱也会尽可能省着花，尽力申请国家助学金，努力争取年级奖学金。”
　　陈恩尚稍用力握紧木兰英的手，继续恳恳切切的说：“妈，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没有掉一滴泪，只那样诚恳无比的望向病床前的木兰英。
　　木兰英躺在床上，被紧握的指节孱孱触动，眼含泪意侧望陈恩尚：“恩尚，妈只要你好好学习，别的你都不要操心，妈会好起来的。”
　　陈恩尚含着泪点头，颤颤低头靠在木兰英床边，落泪无声。

　　—
　　这周星期五，秋夜连绵的云城总算迎来了一个大晴的午后。
　　下课铃一打响，所有同学便各自将自己的课椅“哐哐当当”竖放在桌面上。
　　至此，云城一中一星期进行两次的大扫除便浩浩荡荡开始。
　　负责打扫清洁区卫生的同学拿着扫帚和垃圾桶奔向班级卫生区域进行保洁。
　　打扫教室卫生的同学则先用扫帚扫除地面的灰尘和垃圾，再用清水混着适量洗衣粉泼洒在教室的花石地面上。

　　被罚扫教室两个星期的杨熹然丝毫不敢懈怠这次大扫除，半卷起校服裤脚，换上从宿舍携裹出来的可湿水凉鞋，随手拿起水扫把，对着教室地面开始疯狂搓洗，然后再用力把所有洗衣粉水聚赶出教室门外。

　　“喂喂喂！熹然，你注意啊，大水又要来了。”
　　杨熹然双腿未跳起，杨雪晗塑料桶里的清水已经哗啦飞灌过教室地面，直直冲泼向杨熹然雪白的腿臂。
　　杨熹然怀疑杨雪晗一定是故意的。
　　但她显然不生气。

　　“杨雪晗—”
　　“你是不是早饭吃太饱了？”
　　杨雪晗看着不远处举着水扫把故意嗔怪她的杨熹然，嘴角不自觉闪出笑意。

　　“杨熹然！”
　　只一秒，杨雪晗立刻手叉腰，神气的跟她求和：“放学等我，我请你吃大份炸洋芋。”
　　杨熹然还真就一瞬间没了脾气，淡瞧杨雪晗两眼，重新弯下腰，继续清扫地面的泡沫水。
　　杨雪晗没打算接着跟杨熹然胡闹，拿着手里的塑料桶出了教室后门，继续走向厕所洗手台去接水。

　　历时半小时，13班的教室卫生终于全部打扫结束，现在只等卫生检查小组的同学检查通过，她和杨雪晗就可以背包回家。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学校卫生小组检查的同学终于踏进了高一13班的教室，负责打扫卫生的杨熹然和杨雪晗乖乖巧巧站在教师讲台前面，像待宰的小鸡一般。
　　检查卫生的同学观察非常细致，不是细摸窗台格缝处积落的飞灰，就是细查墙角缝隙里的微小残渣。
　　等一行人查到黑板下面粉笔灰收集处的时候，杨熹然不经意看见不远处熟悉款式的黑白格帆布鞋，她猝然抬头，看清那人的身型。

　　服了！
　　陈恩尚也真够牛的，卫生检查部也要横叉一脚。
　　杨熹然平静的心忽然就被这个熟悉的身影提吊起来。
　　老天保佑！她可千万不要查出些什么粉笔灰残余，毕竟这姐真的太爱吹毛求疵了。
　　讲台上，陈恩尚轻轻伸指，抚过黑板下抽开的粉笔灰收集盒，旋指一看，灰尘擦除情况还可以。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视线停在打分表上，抬笔落下几个勾勾叉叉，给高一13班的卫生情况打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分——8.5分。
　　直到他们一行人出了教室，杨熹然悬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陈恩尚！”
　　“晚上请我东西嘛！”
　　女孩声音甜美，引人动听。
　　杨熹然还是忍不住走出教室门口两步，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穿jk套装的女生随手搂住了正准备走进14班后门检查卫生的陈恩尚。
　　两人动作比一般朋友要亲密，女生和陈恩尚一样个高腿长，就是身材比陈恩尚要丰腴许多。
　　陈恩尚明明还在忙着检查卫生，但却对身旁这个女生很有耐心。

　　“想吃什么？”
　　陈恩尚放下手里还未开始挪动的碳素笔，耐心问她。
　　“嗯~……”
　　女生手臂撑着她肩开始思考，身子歪歪颤颤的看她，“想吃烤苕皮，你请我吃三张烤苕皮。”

　　“好。”
　　陈恩尚认真点头，失去了一向在众人面前伪装的高冷，“还剩最后四个班，你再等我几分钟。”
　　“那快去吧！”
　　女生立刻收手，往前推推揽揽她的腰肢。

　　“快去，我等你。”
　　陈恩尚目光含笑，在她身上停留须臾，重新走进14班的教室后门。
　　杨熹然没有特别在意她们的对话，只是陈恩尚含笑点头的一瞬，杨熹然忽然发现——
　　原来，陈恩尚竟然可以这样平易近人，温柔随和。

　　—
　　云城一中学生人口流动很大，寄宿的学生只占总人数的一半，许多学生家长都在城里工作生活，因此有大部分学生是走读式上学。
　　如此一来，流动的商贩寻到商机，便在学校出来的长街商铺上租了门店，各式各样的小吃店便由此形成。
　　今天的陈恩尚看起来比平常要闷沉许多，察觉出异样的徐思忆并排和陈恩尚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忽然缓停在陈恩尚面前。

　　徐思忆踮踮脚尖，抬头看她：“阿姨好一些了吗？”
　　陈恩尚慢慢跟着她停下脚步，认真点头。
　　“一切还能周转得过来吗？”
　　徐思忆无心揭穿她的窘迫，但她一直知道她的生活情况不是很好。
　　“可以。”
　　陈恩尚心里知道她是出于好心的询问，解释说：“昨天出院了，住院费已经结清。”
　　徐思忆嗯了声，总算放心了。
　　“零花钱够用吗？”
　　陈恩尚再点头，“够，早点买个包子就很饱了，我本来也不喜欢吃其它零食。”
　　徐思忆眯眼调笑：“那看来确实可以请我吃苕皮。”
　　陈恩尚嘴角憋笑，忍不住揪揪她额头飞翘的刘海，“请你吃五张苕皮也行。”

　　……

　　“恩尚呐！这苦逼数学学得我想死。”
　　走进熟悉的店铺，陈恩尚立刻跑向柜台处跟老板点了三份苕皮。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徐思忆便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苕皮来。
　　陈恩尚懒坐在她对面，把玩着手里的苏打水瓶，“我也是，数学学得我想发疯。”

　　“陈恩尚，我们班有个男生跟我告白了，他有点矮，但长得挺帅的，你说我怎么回应他才好呢？”
　　徐思忆改不了边吃边聊的习惯，恨不得把所有心事都说给陈恩尚听。
　　陈恩尚认真思量：“你喜欢他吗？”

　　徐思忆摇头，“不喜欢。”

　　陈恩尚干脆明言：“那直接拒绝就好。”
　　徐思忆迟疑：“可他确实……长得挺帅。”
　　陈恩尚两眼一黑，“帅能当饭吃?”
　　徐思忆不以为然：“至少能洗洗我的眼睛。”
　　陈恩尚扯正身子，随手拧开苏打水瓶盖，递向徐思忆，“喝点水，洗涤下你浑浊的心。”
　　徐思忆好像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摇头拒绝她递过来的苏打水，“我不管，我还是决定和他谈几个月，等姐厌倦了，姐就跟他分手。”
　　“随你。”
　　陈恩尚看着她吃香的样子，倒是忍不住咽口水了，收手将开瓶的苏打水灌进自己喉咙。
　　她长舒一口气，有点语重心长：“你别让自己吃亏就好。”
　　徐思忆一边吃，一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你思忆姐我什么男人没见过。”

　　妈呀！
　　陈恩尚交的都是些什么渣女朋友！
　　戴着耳机混在人群里吃东西的杨熹然无意窥听别人隐私，主要是她和对桌就只是一个背对背的距离，然后她的蓝牙耳机还没电了。
　　并且她桌对面的杨雪晗一心只忙着用竹签左翻翻，右挑挑，翻找炸洋芋里面混炸的绿香菜，完全没有和她瞎聊的欲望。

　　“陈恩尚，那你呢?”
　　“你就真的一秒钟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吗？或者心动过？喜欢的影视明星也没有?”
　　杨熹然背后一热，顿时听得更来劲了，竖紧耳朵，放在嘴里的洋芋一口没咬过。

　　“没有！”
　　陈恩尚十分笃定，单手用胳膊斜撑着头，惬意看她：“我们现在这个年纪就是要好好学习啊！徐思忆，你脑子里面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徐思忆感觉被陈恩尚深深戳到痛处。
　　“好好好！”
　　徐思忆瞬间妥协：“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徐思忆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放下手里的苕皮打包盒，伸长脖子问陈恩尚：“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啊！……有一个女孩非常喜欢一个女孩，但这个女孩完全没有察觉……她应该怎么办？”
　　陈恩尚直接疑问：“女*同？”
　　徐思忆倒也不想她如此直白。
　　“算是吧。”
　　徐思忆啧舌思索，继续问：“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办？隐藏这份喜欢?还是大胆告白?”
　　陈恩尚真的有些犯难了，思量稍许，最后真诚问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还是去百度搜搜看?”
　　徐思忆听得想跑出去撞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陈恩尚对情感这么榆木脑袋的人呢？
　　她但凡开点情窍，真的会察觉不到吗？

　　杨熹然则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陈恩尚这么招女生喜欢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