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重新选择》习荣

9、第 9 章

　　放学的时候天已全黑，乌泱泱的学生涌出校门。
　　江邵枫独自走着，江眠隐匿在人流中尾随其后，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江眠发现道路两旁的树木渐稀、灯光渐暗，越走人烟越稀少，甚至背离了楼群，直通一片残垣断壁的破旧平房。残破又褪了色的红砖上写着大大的“拆”字，附近还有一座臭气熏天的“垃圾山”。
　　江邵枫扭身走进了黑巷，江眠见状跑了几步，巷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灯，已经看不见江邵枫的身影了，江眠有些害怕，站在巷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他进去，忽然一个屋子亮起了灯。
　　江眠屈膝矮着身子走了过去，蹲在窗子下，窗子是木头做的刷的蓝色的漆有些起皮掉渣，有的被风一吹灌进了江眠的脖颈处。
　　江眠刚蹲下便听见屋内叮呤咣啷的声音，这声音她很熟悉，江邵枫在家酗酒也是一地的酒瓶子，耍酒疯时被他踢得叮当作响。
　　现在就酗酒了？
　　江眠壮着胆子，透过窗子往屋内瞧看，但大部分身子还是躲在窗下，只露出一点点头，屋里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屋外有人。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喝酒喝的面色潮红，醉醺醺地踢着酒瓶子堵在江邵枫面前，呵斥他：“你回来这么晚，你不看看几点了，在外面狗混什么！妈的，别以为我不是你亲爸就不能教训你！老子照样是你老子！”
　　江邵枫冷着眼看着他说：“我才放学，你让开，我要见我妈。”说着就推搡着他。
　　“老子的女人，你看个屁！滚，”那人摇摇晃晃用手指着江邵枫，“上个屁的学，花的都是老子的钱，不长记性是吧，以后不许去了听懂了吗！”
　　“你算哪门子老子，让开。”江邵枫一把拉倒中年男人，推开房门。
　　江眠只见房门被推开后不久，江邵枫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骑在中年男人身上一拳一拳的打在他脸上。那个男人好像被打的醒了酒，一个翻身就把江邵枫压在了身下，得了势后，殴打着江邵枫的身躯。
　　一个中年女人裸露着身体从房间冲了出来，用着拳头锤着中年男人，但是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她凌乱的头发和不堪的身体，青紫色？江眠虚了虚眼睛，是紫黑色。
　　那个女人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混战间女人被男人一胳膊抡倒在地，江邵枫被他打的趴在了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
　　那个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卧室，反锁上了门，最后只能听见女人的一声声惨叫和江邵枫趴在地上红着眼睛哀求的叫喊：“你放了我妈！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妈！”
　　江眠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一时间慌了心神，大脑高速运转思索着怎么办，到底能做点什么。
　　慌张着在地上乱摸，终于摸到一块跟碗一般大小的石头，站起身来使足了力气一扔，打碎了薄薄的一层玻璃。
　　中年男人听到声响在房间内骂了句：“哪个狗操的，敢砸老子家的玻璃！”
　　江眠听见房间门锁滑动的声音，往后退了几步拔腿就跑，疯了一般，极速的跑离了那个破败的平房区，跑到繁华有灯光的街区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岔气了，咧着嘴坐到了路边。
　　沿途有了行人和灯光，她悬着的心也放下许多，低着头匀速调整自己的气息。
　　看着自己跑出来的地方还是心有余悸，回想到江邵枫说自己从家里楼道摔的这个话就觉得可笑，骗人骗的跟真的一样。皮下淤血分明就是被人一拳拳打出来的，跟宋禾被他打时身上的伤一样。
　　忽而她头顶上有一声音说：“江眠？”
　　江眠整个人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她以为是江邵枫或者他后爸发现了她，一抬头瞬间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松了下来说：“你不应该在书店？”
　　“你吃饭了吗？”池昌文没答。
　　江眠摇了摇头说：“没吃。”
　　“走吧，一起。”池昌文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跟江眠一同走着。
　　“宋禾呢？”江眠问道。
　　“在跳舞了，”池昌文指着一座小二楼说，“吃点什么？”
　　“汤面吧。”
　　“那就前面那家。”池昌文推着车子过马路，江眠跟在他身后。
　　池昌文停好车子问道：“你怎么没回家？”
　　“我有点事。”江眠先一步进去，点好了面找了座位坐下。
　　池昌文也点完面坐在她对面问道：“这里治安不好，晚上不要自己走，跟我一起等宋禾吧。”
　　江眠点点头问：“去书店吗？”
　　池昌文拿出作业本摊开在桌子上说：“这地方没书店，就在这等。”
　　江眠觉得有点好笑说：“你不怕你骗人，宋禾发现？”
　　“她从来不去书店，不会发现。”池昌文埋头做题不再理会江眠。
　　江眠的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十班的学习紧张程度跟一班没有可比性，甚至就连留的作业也很少。只能眼巴巴的望向后厨，等待她的那碗还没出锅的面。
　　老板娘把面端到二人面前就走了，池昌文收了作业放到一旁的空座上，拿过面喝了一口汤然后说：“你校服破了。”
　　江眠低头看了眼扯破了的裤腿说：“没事，缝缝就行。”
　　池昌文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吃完了整碗面后又开始写作业，见江眠一直没有做题的举动就问道：“你们没作业？”
　　“写完了。”江眠撑着头思索着江邵枫的事情，随口应付着池昌文。
　　“你好像有心事。”池昌文停笔盯着她。
　　江眠犹豫片刻后说：“算有吧，关于我同桌的事情。”
　　池昌文试探的问道：“江邵枫的事吗？”
　　“怎么你知道他？”江眠有些惊讶。
　　“他也曾是我同桌，”池昌文合上笔盖，双手交叠，“他旁边的位置是转学生常驻座位，”说到此处池昌文顿了一下，“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应该是十班班主任有意让他自己单独一个座位。”
　　“你能讲讲他吗？”江眠有些好奇在池昌文眼中，江邵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感觉他挺忧郁的，心里总是藏着事，但只要别人跟他搭话，他就挺热情的，好像不想让人看破他，不过我们交集不太深也没怎么说过话，说的也只是我对他的感觉罢了，”池昌文回忆着，“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他这人挺奇怪的，他夏天还在穿长袖，再热他都不脱。”
　　江眠眼神有些发空，池昌文继续说：“怎么，他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江眠话堵在喉咙里，想吐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还是说出来，“我其实今天有跟踪他……”
　　“然后？”
　　“然后我看到他被他爸打，”江眠回想着刚才的场面，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和扭曲，“家暴那种。”
　　“那就不用奇怪他为什么夏天穿长袖了。”
　　“你不意外吗？”江眠问道。
　　池昌文摇了摇头说：“不意外，他身上一直有不好的传言，虽然我从来没主动问过，但有些流言蜚语还是跟风一样往我耳朵里灌。我听到过最多的就是说她妈妈是妓女，他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孩子，这类言论还有很多。”
　　江眠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爷爷奶奶，不过跟没见过外公外婆不同的是，江邵枫是只字不提。江眠对于这段记忆的空白终于在此时补齐了。
　　“我记得高一时他学习成绩很好，有机会进入一班的，不过后来他考进去又放弃了，就一直留在了十班。”池昌文觉得有些可惜。
　　江眠扶着额头微微叹道：“我觉得传闻可能说的是真的。”
　　池昌文愣了一下，也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打开笔帽继续写作业。
　　池昌文感觉时间差不多看了眼餐馆墙上挂着的钟表说：“宋禾下课了，走吧。”
　　江眠收拾好东西跟在他后面说：“池昌文，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池昌文推着车子走在前面。
　　“我想问，你和江邵枫是朋友吗？”
　　池昌文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是。”
　　随后反问道：“你和他是朋友？”
　　江眠也摇了摇头说：“不是。”
　　“既然不是就不需要多想，”池昌文放慢脚步等江眠，“超出我们自身能力范围的事情，我们既帮不了也无需内疚。”
　　“那宋禾是你朋友，她出了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事情，你帮还是不帮？”江眠脱口而出的话又一次让她后悔，但其实她很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想知道宋禾家里出事时，到底是因为池昌文的袖手旁观才导致的江邵枫趁虚而入，还是其他原因。如果是前者，那么池昌文根本就不是宋禾的良配，如果他是独善其身的人那么他所有的深情都他是装的，他只是后半生一直活在自己的愧疚中出不来而已。
　　池昌文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宋禾，没有回答她。
　　宋禾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江眠身边说：“你怎么也来接我了？”
　　江眠看了眼身前默不作声的池昌文，浅叹息一口气说：“去了趟书店，碰见就一起来了。”
　　“那走吧，”宋禾拍了拍车后座，“我的后座永远为你而留。”
　　宋禾和池昌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江眠只是靠在宋禾的背上一路无话，像往常一样。
　　江眠用钥匙开门时，池昌文锁好车上来，背对着江眠说：“你刚问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
　　江眠停下动作，听着他继续说：“也许帮不了。”
　　江眠不可思议的转身看他，而池昌文早已打开门进了屋子，只留江眠愣在漆黑的楼道里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