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雪赋》赵二月

106、终

　　那个脸上写满冷漠的人，正在朝他走来。秦暮离有些分不清那个朝自己走来的人是谁，是瀛洲的秦无殇，是临安的秦无殇，还是，那个造物主。

　　这时身后的结界被强烈的力量冲破，浊隐像是得到新的力量一样将锁链挣脱开。众神去抵制，却被浊隐强大的力量击败。混乱中，秦暮离看着渐渐逼近的那个人，停止了思考。

　　浊隐正肆意屠神，浊气将这座雪山变得血腥无比。

　　那个人赤脚踏雪走到秦暮离面前。

　　“你是谁？”秦暮离问。

　　“你的王。”那人挑眉微笑，“游戏即将结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

　　“还有呢？”

　　“我到底如何才能补偿你，我到底如何弥补我对你的亏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把这个世界还给我，你舍得吗？”那人挑起秦暮离的下巴。

　　这一句话，仿佛压在他身上的所有的石头都被一一击碎。把这个世界归还回去，原来真正让自己轻松的是这件事。

　　他笑得流出眼泪：“当然，这世界本来就是你的。”

　　那人笑着把手放在他头上，他感觉到身体里那股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吸取出去。他渐渐感到轻松，他终于将一切都归还给这个人，他的歉疚仿佛少了很多。

　　他在想，也许自己会死，但是死不好吗？他要的就是这，他要把一切都还给这个人，他不想再占有这个人的一切了。曾经那个想要成为这世界的王的他，多么愚蠢。想要赢那个人的自己又是多么恶心。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量又跑进他的身体。是她！她跑进自己的身体里了！

　　“那么，我要开始了。”

　　秦暮离身体里的她对他说。

　　“你……”来不及等秦暮离开口，身体已经飞了出去。秦暮离的身体被完全控制着，掌心涌出的力量像一道道闪电包围那肆意作乱的浊隐。积攒的噬心融进那浊隐里，浊隐变得异常强大，可是还不等那浊隐猖狂，一团团雪将浊隐困住。那雪包裹住那些浊气，浊气被雪融化，浊隐发出痛苦的嚎叫。很快，那些浊气化成黑雾，黑雾慢慢消失。而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落下。

　　在落下时，那个人从他身体里出来。而那个人的样貌和刚才不同，现在这个正飘出自己身体的人是创界山的样貌，浅金色长卷发，白玉般的眸子，冷艳的脸，一身白衣，神圣的头冠。

　　这个人笑着说：“这世界早已归你，既然是你的，就好好守着。”

　　秦暮离在降落，这个人在上升，他离那张脸越来越远。他听到了众神跪地的声音，听见众神在道：“吾王，万荣。”

　　吾王，万荣。

　　是啊，那个王，一直都是那个人。

　　砰的一声，秦暮离落在地上，他看到那个人举起双臂，那熟悉的姿势如千年前一样。黑雾和那个人融为一体，在那个人将手收到胸前时，那人和黑雾一起消失不见。

　　天空落下了红色的花，落在这雪里，落在他脸上。

　　秦暮离感受不到噬心的存在了，噬心和那个人彻底消失了。

　　秦暮离也听见一声嘶哑的嚎叫，他能确定这个人是谁，只是他没有想过，那个自己设下的无法解除法术，竟然会因为极度悲伤而解开。

　　“主……人……”

　　这是那个小狐狸第一次开口。

　　那个人永远地消失了，没有神格，没有噬心，什么都没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那个人的气息。

　　小狐狸的主人，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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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长生殿再次落满杏花时，阿笙来跟秦暮离禀报，深深已经醒了。

　　“但是深深他现在是狐狸的形态，想要变成人形还要花好久的时间。”阿笙跟坐在长生殿门口安静看花的秦暮离身旁认真禀报。

　　“你就陪他修炼吧。”秦暮离轻声道。

　　“好是好，不过深深他失忆了。”阿笙苦恼地答，“他现在就像一只才出生的狐狸一般，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失忆了啊。”秦暮离的话很轻，轻得如一阵微风，“也好，这样他就不会想起那些痛苦的事。”

　　阿笙叹口气道：“大人，深深他，好可怜啊。”

　　“是啊，好可怜。”

　　阿笙觉得秦暮离好像并没有认真跟他讲话，在这里呆的无聊了，他就去找深深。

　　他抱着深深，温柔地抚摸着深深的毛道：“深深啊，以后就忘掉一切，在这创界山当个快乐的孩子，好不好啊？”

　　小狐狸叽叽地叫着，仿佛在说好。

　　雪落花开，那只狐狸慢慢长大了。他也在杏花飘落满山时化成了人形。白发，紫眸，额心火焰般的印记。他很调皮，除了跟那几个调皮的神宠偷吃雍错湖里的鲲之外，他还会和大家把绿云间里的花弄的一团糟。

　　他经常会抱着玄靛一起做这些事，当然玄靛觉得这一切十分无聊，但是它身子小，根本无法反抗深深。

　　他也对这里的一切保持着好奇的心，他会缠着神尊大人问：“大人大人，我这额头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啊？”

　　“大人大人！你看！这个笛子会变成一把剑诶！这也太神奇了吧！”

　　“大人大人！九神君为什么只剩六个了啊？既然只剩六个，为什么不叫六神君呢？”

　　“大人大人！”

　　“大人大人！”

　　“大人大人！”

　　深深问的这些，总是会得到很详细的答复。但是他脑子里全是玩，总是记不全那些回答。不过这些不重要，他不在乎这些。

　　他也会缠着神帝问来问去，他问神帝为何从来不进长生殿，也问为何神帝总是一个人望着远方。神帝没有给过他认真的回答，他也不在意，总是问完就对那问题失去了兴趣。

　　他觉得大家看向他的眼神很奇怪，他不懂他们眼神里的意思，问了也无法理解，索性就不去在意那些怪异的眼神。阿笙说是因为深深太活泼了，深深倒是十分生气：“我活泼怎么了？难道非要我变成一个哑巴你们才满意吗？太欺负狐狸了呀！”

　　“哎呀，开个玩笑嘛！深深你不要生气啊。”阿笙连忙打自己的嘴。

　　“没事没事，我也只是小气了一下。阿笙不要在意啦！”

　　在无忧无虑生活很久之后，深深趁没人注意，一个人溜进了长生殿。这长生殿，神帝不进去，也禁止别人进去，他偏要进去看看。不过进去之后，他感觉这和自己的宫殿没什么区别。

　　在偌大的宫殿里转悠许久，一个布满灰尘的花环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捡起那个花环之后，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时阿笙在他背后凶他，可是待他转过身时，眼睛却模糊了。他哭了，他特别难过。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难过，他问阿笙为什么自己会哭。阿笙低着头不说话，而他能感觉到阿笙在跟自己隐瞒。

　　深深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他不顾阿笙的阻拦，去杏花深处寻找神帝。

　　然而神帝在看到那个花环之后，沉默许久才说了句：“可能是因为想念吧。”

　　想念是什么？为什么要想念？他困惑了很久还是不知道想念是什么。

　　在他苦恼时，神尊大人给了他一颗植物的种子。

　　“这能吃吗？”深深好奇地看着这颗种子。

　　神尊大人摇头道：“不是吃的，是要你种的。”

　　“种？”

　　“是啊，你去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把这花种出来，然后等花开的时候来找我。”

　　深深连忙摆手道：“这也太无聊了，我不种。”

　　“花开时，我带你去山下玩。”

　　“真的吗？！”

　　“千真万确，不过，这是属于咱们两个人的秘密哦，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深深小心地保存着那颗种子，在踩过点儿之后，细心地把种子埋进了土里。

　　之后他就一直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种子长出小芽。又经历漫长的等待，那朵花终于开了。

　　他兴奋地奔向神尊大人的住处，花开了，他可以去山下了！

　　“神尊大人！花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