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雪赋》赵二月

105、第 105 章

　　“凭你也配？”

　　顼寰冷冷道。

　　这时，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些肆意污染的浊气朝顼寰和秦暮离聚集。被灾难笼罩的世界已经没有生命存在，那些吞噬一切生命的噬心也从山下跑到这里。

　　浊气包围着两人，而秦暮离眼里的震惊让顼寰很满意。

　　顼寰一手持权杖一手将秦暮离吸到面前。

　　雌雄莫辩的声音在秦暮离耳边响起：“从你我出现在这个世界起，你就注定被我踩在脚下。你想说是命运让你遭受不公？对，就是命运，你活该被全世界厌弃，活该呆在阴暗的角落。你想问为什么？呵呵，没有为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王，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而你只是一个恶心想要毁灭世界的怪物。”

　　“你……”秦暮离想使理挣脱开，却发现动弹不得。他也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被面前这个人吸取，而一股别的力量正往自己身体里灌入。

　　那股力量太过强大，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顼寰扼住秦暮离的脖颈，歪头冷笑继续道：“你想赢我？做梦吧，你永远赢不了我。你想杀了我？呵，痴心妄想。你不可能杀得掉我，因为你只是一个满身肮脏气息的蝼蚁。”

　　“我要……我要……”

　　“你要什么？这个世界？那我赏给你啊。拥有了这个世界又如何呢？你会快乐吗？不，你不会快乐。因为我除了赏给你这个世界，还会赏给你一些别的东西。”那些浊慢慢往顼寰身体里跑，顼寰的白玉般眼睛也变得浑浊起来，“我要你在无限懊悔中度过无穷无尽的长生岁月，我要你懂得爱，我要你生生世世亏欠我。”

　　这时，天地寂静了，所有的浊气迅速跑进顼寰的身体里。顼寰浅金的发慢慢变黑，白玉的眸子被黑色覆盖，手中的权杖化成一把剑。

　　那把剑的剑身冒着白色的光，秦暮离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顼寰举起了剑。

　　打斗的怪物们被消灭，邪恶的堕神被一股力量弹得远远的，被污染的创界山飘起了一阵大雪。

　　洁白的雪将污浊净化，山下的世界也落了一场大雪。那飘飞的雪似乎在祭奠曾经存在过的一切，雪落之后，那再无生命的世界竟慢慢自动重建起来。

　　“这个世界归你了，但你要给我永远记得，无论我是否活着，你在我面前都是个失败者。”满身浊气的顼寰张开双臂，那把剑飘到顼寰头上，欲要落下，“你会成为世界的新主人，但你，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那把剑慢慢落了下来，而顼寰脸上是嘲讽和不屑的笑：“因为，只有我才是王。”

　　剑落下，这个被浊气包围的造物主，化成黑色的雪落下。

　　雪落的那一刻，秦暮离身体的那股新力量让他痛苦地嚎叫。嚎叫之后，他随雪落下，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力量，这力量是那个人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暮离才抬头，却见一人带着杀意冲他飞来。

　　司旻拦住夏幽：“夏幽，冷静。”

　　秦暮离站起，踏着雪看着这陌生的一切。众神跪着，他们身上落了黑色的雪，隐隐约约能听见啜泣声。

　　秦暮离得到了造物主的力量，也就是说，他如愿以偿得到了这个世界，而造物主也死了。

　　虽然不是自己杀死的，可是造物主带着那些噬心和那些浊气死了。

　　那些浊气和噬心是自己的力量，是可以毁灭世界的力量，但那个人带着那些毁灭世界的力量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他感觉到被他毁灭的世界在慢慢生长，这是那个人死前做的吗？

　　他不懂，为何，为何那个人要这样做。他不甘心那个人所说的命运，那个人的嘲讽。可是那个人竟然死了，竟然把这个世界给了他。

　　“为什么？我不懂……”

　　他静静地站在飘落的黑雪中，他感受到众神的愤怒，也能感受到自己正和身体里新的力量慢慢融合。

　　邪恶的他居然有了一些愧疚。

　　“尊敬的陛下，从今往后，您便是这世界的新主人。”司旻移到秦暮离面前行了礼，“还请好好善待这世界，这个崭新的、重获新生的世界，将交给您来守护了。”

　　说完，司旻举起了手，降落的黑雪化为黑雾被驱散。而那把剑也落到司旻手里，司旻对着秦暮离微微一笑道：“吾王，万荣。”

　　说完，司旻持剑离开。刚走几步，一个白色的东西扑来了上来，他低头一看，是深深。

　　“我的主人去哪了？”深深红着眼睛用手语问。

　　司旻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你的主人死了。”

　　深深的手僵住了，而司旻笑着揉揉深深的发后，慢悠悠地离开了。

　　狐狸愣住了，待清醒过来，他的目光放在那个熟悉的男人身上。

　　他的主人死了，是被那个人害死的。

　　他站起，慢慢走向那个人。

　　许多年之后，秦暮离跪在杏林，肩上落满花时，司旻才从杏林走出。

　　“你执意要复活造物主？”

　　“是。”

　　“为什么？”

　　“因为愧疚。”

　　“为何愧疚？”

　　“我被救赎，成为这个世界的王，可是却是用造物主的命换来的。我毁灭了世界，造物主却用生命去重建世界，是我错了，我有愧于心。”

　　“你要复活造物主，以来补偿你的罪过，可是造物主已经死了。”

　　“不。”秦暮离的目光坚定，“我身体里拥有造物主的力量，在造物主离去的千年里，我拥有了关于造物主过去的回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能感受到那个人经历的一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站着。他看到一朵花落了，那朵花是那个人的生命，可是他也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没有完全离开。他的力量让他感知到那条生命线，那条线从辽远的过去飘到他的手里。

　　他想，也许，也许再次可以找到那个人。

　　“造物主的神格还在，只要找到神格，注入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让造物主复活。”

　　“随造物主消失的噬心确实还存在，但一旦拾起神格，噬心也被一起唤醒，你能确保你可以真正将噬心消灭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自造物主死后，众神都在寻那股强烈的噬心吧。虽然被造物主吸取并一同消失，但造物主强大的力量不会和噬心一起被消灭。”

　　“我可以答应你去复活顼寰，但我需要你付出一些代价，还有就是，你复活顼寰的后果，只能由你自己承受。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秦暮离点头，坚定地答：“我确定！”

　　“你复活造物主后还要做什么？”

　　“用我的一切弥补。”

　　“好，那我就将你的神力全封，你用自己的办法去弥补，至于释放出来的噬心，那就靠你的力量去解决。”

　　“谢神尊大人。”

　　“陛下客气了。”

　　从长生殿走过，秦暮离看到殿门口卧着玄靛和狐形的深深。

　　自从顼寰死后，玄靛就变成了幼小猫咪的样子，它身上的神力也失踪了，脑子也糊里糊涂。它太伤心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要在长生殿门口等那个人。

　　而深深记得一切，深深很恨他。秦暮离几乎没有和深深怎么和平相处过，他的解释深深从未听过，不过这也很正常，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是为自己犯的罪过开脱。

　　走到殿门口时，深深忽然醒了。深深抬头看向他，秦暮离立刻道：“深深，我要复活造物主了。”

　　深深从狐状变成人形，冷漠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他退两步转身进入殿里，不给秦暮离留任何和他交流的机会。

　　“深深！我要复活顼寰了，你不高兴吗？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你能不能……”

　　他要祈求什么呢？殿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我会弥补我的亏欠，我会补偿你们的。”秦暮离自言自语。

　　鹅毛大雪随风飘进寂静的宫殿里，他发上落了雪，静默许久，他恭敬行礼离去。

　　秦暮离已经做好准备，被指责，被抛弃，被孤立。

　　他要把那朵花复活，他要让那个人好好地活一次，然后自己用所能拥有的一切去弥补。

　　秦暮离做到了，哪怕因此将噬心再次唤醒，那个蕴含巨大力量的噬心之气——浊隐，一醒来就危害世间。他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将那些散落世界各地的噬心收回，那些噬心之力强大，没有神力的他艰难地和噬心对抗。

　　他尚不是孤身一人，创界山里唯一跟着他的人——阿笙，时时刻刻跟着他，守护他，这也算是唯一的慰藉了。

　　阿笙说自己已经忘却了仇恨，只知道秦暮离在用尽全力去弥补。虽然这样的想法遭到了很多人的反感，但他固执地跟着秦暮离。他相信，秦暮离是真心悔过了，而别人，只是不懂。

　　很多年以后，那朵花开了，花的气息藏在某片仙境附近。秦暮离立刻和阿笙在那个仙境提前定居，他们要等那个人出现。

　　秦暮离等到了，却发现那个人早已被深深提前寻到。

　　在那场大火里，他看到白发少年怀里的小姑娘。额心有水滴形赤印，冷漠的脸和毫无生气的眼睛，以及那股熟悉的气息。

　　是那个人。

　　他带小姑娘去了瀛洲，他决定要给她一切，可是到头来却让只她拥有了痛苦。鲜花广场，雪再次落下时，他握着那团神格，暗暗发誓，他一定会带她去一个太平盛世，然后让她得到最好的生活。

　　六百年后，他出现在她所在的江南。他在想，身为一国公主，享尽一切荣耀总会平安幸福一生吧。可是命运再次将他捉弄，薄命的预言让那个本该平安幸福的公主得到了不幸。那个小公主在孤独和抑郁里度过了那么多年，他的出现甚至加重了她的痛苦。

　　由于再次复活，神格里的噬心很不稳定，七尘，浊隐，花冽……危险接踵而至。好不容易求前来取她性命的审判放过她，他离开江南去对抗浊隐时，却突然感应到她不在了。

　　她再次死亡。

　　秦暮离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她都是不幸的，为什么每一次都在那样美好的年纪离开这世界。

　　他不相信这就是命运，可是，命运的确走到了尽头了。浊隐吸附世间遗落的噬心变得强大无比，他必须将那团神格取过来，然后将浊隐和全部噬心彻底消灭。

　　深深那些人已经去收取神格了，等他们一到，就是结束这千年追逐游戏的时间了。

　　众神还在静心维护结界，吸食噬心的浊隐被一条条锁链困住。在秦暮离手里，还积攒着这么多年收集的噬心。那些噬心被一个特殊瓶子装着，这个瓶子是花冽。花冽本就是封噬心的容器，奈何因为噬心侵蚀有了意识，竟然逃走，还想拥有噬心的力量。多年的追逐和封印，他终于把花冽解决掉。

　　他看着那个被锁住的浊隐，怅然若失落在心头，决定复活那个人，仿佛还在昨天。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他什么都没有补偿，他的所作所为还十分愚蠢。

　　不远处有响动，阿笙从远处跑来跟他汇报，深深他们回来了。秦暮离叹口气，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去迎接那团神格，可当他看到深深身后的那个人时，突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