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雪赋》赵二月

100、第 100 章

　　又见阖山，神之作，山覆白雪，终年不消。可近造物主，是谓圣地。

　　——《旧记.阖山》

　　秦暮离遇见那只小狐狸时，庭院那棵黑色巨树掉落的叶子盖在了他头上。

　　迟之蹲在他身边说：“它纯洁的像雪。”

　　秦暮离把小狐狸身边的母狐狸掩埋掉，伸手抓着小狐狸往殿里走去。

　　“它不像雪，阖山的雪已经脏了。”秦暮离说。

　　“脏了？因为你吗？”

　　“没错。”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迟之跟着他去了殿中。

　　冷清的大殿，若有若无的颂诗声，小狐狸被放在地上，秦暮离低头看它。

　　迟之知道，那个男人脑子里又在想歪主意了。

　　阖山的雪像极了创界山的雪，纷纷扬扬，从未停过。

　　秦暮离没去过创界山，关于这些，都是迟之跟他讲的。

　　但秦暮离想去创界山。

　　从他被那个妖女解开封印，他无时无刻想去。

　　“小狐狸怎么样了？我看你天天照顾它。”迟之问秦暮离。

　　秦暮离没有回答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径直走到黑色巨树下。

　　天地还是一片混沌时，拥有强大力量的浊气自动分为两团。一团气敛去所有的邪恶化为造物之力，另一团气盛装所有的邪恶化为灭物之力。

　　混沌中的造物之力将世界从混沌里分离出来，随后创造天地和万物，被万物尊称为造物主。灭物之力被强大的造物之力封印在世界的某个阴暗的角落。

　　某一日，一个妖女得到一把钥匙，她解开了灭物之力的封印。封印解除之后，洪水、瘟疫、旱灾和所有痛苦降临世界。万物生灵对灭物之力口诛笔伐，无比憎恶。神界早已得知此事，于是妖女被处死，灭物之力被造物主重创，不过，放出的灾难已无法收回。

　　世间最大的恶种是什么？是灭物之力。

　　可是，曾经造物之力和灭物之力是一个整体。主动选择所有美好的是造物主，被抛弃的邪恶只能被没有选择权的灭物之力承受。有谁想过，灭物之力并不想承受这些邪恶。

　　谁愿意当一个被全世界厌恶的恶人？

　　“它应该去找那个人，它应该让那个人知道，我不甘心。”秦暮离抬头看天。

　　天上是雪，是落不下却一直存在的雪。

　　身后是迟之愤怒的声音：“你为什么把小狐狸的眼睛给挖了！你好狠的心！它不过是个出生不久的幼崽！”

　　“它不该睁眼看这个肮脏的世界，你不是说过吗，它很纯洁。”秦暮离笑着转身说，“你说的对，它的确很纯洁，它的灵魂是我见过最纯洁的。”

　　迟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他身边低声笑道：“可是，这个世界，最肮脏的难道不是你吗？”

　　“哦？对，是我，只有我。”

　　某人假装恍然大悟。

　　那棵树没有开过花，这是迟之说的。迟之是这座山的守护神，他守护的山是圣山，是可以直接通往创界山的山。

　　创界山，是造物主居住的地方。

　　万年以来，迟之都在守护这个地方，可是，他还是让秦暮离闯了进来。

　　秦暮离说过，说迟之会死在他手里。迟之信秦暮离会这样做，深信不疑。

　　小狐狸没了眼睛，同时也没了声音。迟之抱着像死了的小狐狸问秦暮离：“它会感觉到疼吗？。”

　　“会，所以它现在像死了一样。”

　　秦暮离伸手摸小狐狸的耳朵，满手温暖。

　　秦暮离送小狐狸走的那天，迟之问秦暮离：“你会后悔吗？”

　　“我以半数之力攻击你，你却死撑着阻拦我。你明知自己会死还要拦我，你不后悔吗？”秦暮离反问。

　　迟之蹲下身子摸小狐狸，小狐狸蹭了蹭迟之的手心，很温暖，是小狐狸很温暖。

　　“我不拦你，你也去不了那里。我与你抗衡，只是在做一个守护神该做的事。”

　　“它去了那里，你就拦不住我了。”

　　秦暮离拍拍手，黑色巨树的树叶像骤雨般从天而降。那树叶围成一个水柱的形状，水飞入高天，抬头望不见尽头。

　　小狐狸被卷进水柱里，它挣扎着想出来，秦暮离摸摸它的爪子，告诉它不要怕。小狐狸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秦暮离知道它在想什么，那惊恐的样子看起来真让人怜爱，不过很快这个白色的长满毛的小东西就不见了。

　　秦暮离告诉小狐狸，不顾一切往上走，去一个满是冰雪的地方，它的痛苦便会被消除。它会有眼睛，会有声音。

　　天海间隙出现了漏洞，只要爬进漏洞用肉身冲破一切阻碍，那么他很快可以进攻创界山了。

　　那个小狐狸拥有世间最纯洁的灵魂，施予其法力护它一路，等爬到创界山时法力会自动消失。小狐狸死在创界山时，便是他攻进创界山之时。

　　他该是站在那个顶点的主人，那个自私狠毒的人，不配。

　　很久之后，秦暮离感觉到那些屏障的力量变弱了，他想，他该走了。

　　“我在你这住了多久了？”秦暮离问迟之。

　　迟之想了很久回答：“太久了，我都不记得了。”

　　秦暮离抬头看那棵树，哦了声。

　　“你是要走了吗？”迟之问。

　　“是的。”秦暮离把目光放在迟之身上，这个守护神是个少年的模样，眉清目秀，浅蓝的发与盛满冰块的海水类似，“你有没有见过那个人。”

　　“见过。”

　　“那个人怎么样？”

　　“很好，只是，那个人没有心。”

　　“没有心？”

　　“是的，没有心。”迟之感觉身体的力量在被削弱，“啊，我居然不敢相信我可以拦你这么久。”

　　“如果不是因为去不了那里，你见我那刻便死了。”

　　“那我是否该感谢你不杀之恩？”迟之笑着说。

　　“可以这么说。”

　　迟之嘴角溢出了血，他擦了一下嘴角道：“真是可惜，我马上就死了，我看不到你到创界山大开杀戒的模样了。不过，你就算可以抢到那个位置，你也不是这世界的王。”

　　秦暮离眸子一紧，冷漠开口：“抢？我没有抢，我只是要去争取自己的东西。”

　　迟之边咳嗽边笑：“争取？哈哈哈哈哈哈，那祝你成功。”

　　他有些支撑不住，身子一晃，单膝跪了下去。

　　“可是，你要记住，只有造物主才是王，你夺走那个位置，也没人认你为王。你想问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这是命。你们出现在这个世界时便注定了，你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他说着，吐出一大口血。面前的男人冷漠地看着自己，迟之望着秦暮离突然笑了。

　　这张冷漠的脸，倒和造物主一样。

　　他倒了下去，秦暮离蹲下接住了他的身体。

　　他死在了秦暮离的怀里。

　　“只有那家伙才是吗？我难道，不配吗？”秦暮离喃喃自语。

　　雪落了下来，落在地上，落在树上，落在秦暮离的头发上。

　　寒风刺入骨，血在白色里染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