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许杀身

7、开学日

　　开始上学这件事虽然赵易做了这么多年，还是感到有些害怕，担心自己穿的过分花枝招展，又担心自己穿的太适合被人欺负，关于美校生活她并没有多少的期待，她只想平淡的度过这段时间。

　　“再不出发我会以为你第一天就想逃学了。”

　　赵易没看到Mark在楼下，并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往外走，走出院子几步被身后破烂发动机的声音喊住了，Mark那辆车开得横冲直撞，截住了她的前路。

　　“上车吧，这样我们还有空去吃个早饭。”
　　好像，不是很有拒绝的空间，而且拒绝了后果可能会复杂很多，赵易简单衡量了一下就拉开副驾驶上了车，Mark歪歪头，好像对她能直接上副驾驶这件事较为满意。

　　八月十四，勉强还能谈得上是夏末，天气很晴朗，太阳光线充足但热度又不算太高，她最终选了一件浅色牛仔裤和一件灰色的薄卫衣，不知道是Mark那辆车太过于“透气”还是车速很快的原因，一路上都没有感到热，走进校园的时候才感到鼻子冒上出了一层汗珠。

　　Mark会带她去昨天去过的食堂吃饭，然后送她到教室，就圆满完成任务。

　　校园明显比昨天热闹了很多，赵易也因此拘谨了很多，紧紧跟在Mark身后生怕落下一步，书包带都被攥的皱了起来。

　　这一切都逃不过Mark的法眼，一般初期表现为这样的女孩子只有两种，表里如一的，表里不如一的。前一种是最好拿下的一种，你只需要提供细心的照顾和一点精神价值就能把她们吃的死死的。

　　后一种呢，只是刚来到新环境不太适应而已，没一段时间她们就会朋友遍天下，甚至会问能不能带交到的新朋友回homestay过夜，他当然会同意，同意的不能再同意。
　　当然，这也是很多人会选择Mark家的一个便利条件，自由度。
　　不必承担家务，不必担忧和homestay的父母相处有障碍，只需要和Mark这样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同龄人的家人交流。

　　Mark还在盯着赵易的吃相思考她究竟是哪一种，然后赵易就在这个没人收桌子的破食堂里掏出一包纸巾，小心翼翼的把汉堡里的番茄揪出来用纸包好前前后后看来看去寻找着垃圾桶。

　　赵易被Mark的笑声吸引，手上还捏着纸巾包好的番茄片，仔细听的话食堂里还用那种劣质喇叭放着几百年前的乡村轻音乐，只是歌词已经被嘈杂的声音覆盖，只剩一点轻快的节奏。

　　Mark的声音也混入了音乐中：
　　“你不吃番茄？”

　　“不是很喜欢。”

　　Mark伸手过来拿她手上的番茄片，她还以为是对方知道哪里可以扔垃圾，就自然的递给了他，而Mark则是粗略的扯掉了外层的纸巾，把番茄片放入自己那份沙拉里拌了几下叉着吃掉了。

　　赵易半张着嘴，手也僵在半空中，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边缘上还有湿掉的小纸碎片，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和番茄的颜色很相似的唇瓣，甚至厚度都和切片的薄番茄类似，这个行为就好像是在吞食同类一样，散发着一种恐怖片式粗犷而邪恶的艳丽。

　　悬空的手被Mark握住，不是暧昧的牵手，是中式礼仪的握手，握住的同时还要上下摇动几下，在这种场合之下显得稍微有些怪异，满桌的食物上一个很客气又友好的握手，附带番茄红唇吐出的：“合作愉快。”

　　好像他们的合住关系是什么联合国会晤，很奇怪的正式，但并不讨人厌，反而莫名其妙的让赵易感到轻松了一些。

　　她注意到餐厅换了一首歌，好像是西语，音量比刚刚大了一些，也有人在跟唱，音量就又变大了一点，声音此次彼伏，有点跑调，有人唱错，但好像也没人觉得奇怪，她有点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上，转念一想，好像在哪里都是这样的，她和这个世界一直都不在一个图层。

　　Mark嘴里嚼着东西，鼻音占比大一些，摇头晃脑的跟着哼唱，仅一个桌子之隔，赵易却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一层显示屏的，Mark时刻都像是美剧主角团之一的角色，他的头发好红，从发根到发尖，每一根，均一的红，就好像他的头发天生就是红色的。

　　眉毛呢，又是纯黑色，和睫毛一样的浓密而分明，每一根都生长的很自由，但整体看过去又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这一点与浅咖色的雀斑同理，只是Mark实际看上去脸上的雀斑是很淡的，要很近很认真才能看到，不像照片上那样清晰。

　　还有耳钉，都是纯黑色的，一边是三个，两个在耳垂上，一个在耳朵靠上的耳骨上，另一边是两个耳垂上的。

　　再往下就是因为咀嚼而不断变形的嘴唇，番茄的同类，番茄。
　　番茄真的有那么难吃吗？赵易出神的想。

　　这份奇怪的和谐注定在另一位主角登场时打破了，Chrissy。

　　金黄色的头发，像芭比一样，微微的有些卷，像是因为不规矩的睡眠自然生成的，但因为其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立体的五官，慵懒与精致几乎得以完美的兼顾了。

　　“沙拉？”

　　她用手扬了一把一侧肩膀的头发贴着Mark坐下，薄薄的贴身长袖紧紧粘在Mark的皮肤上，她们之间的亲昵信手拈来，小指上长长的指甲戳起了一块蔬菜放入口中后还嗦了几下，Mark也似乎没有一丁点介意的继续吃。

　　“我想你不会忘记今天约定了小组作业吧？我倒是没意见，但这次你还不出现的话，想将你除名的组员应该多数胜过少数。”

　　赵易实际上不能听得太习惯Chrissy一次说太长的句子，她的吞音和连读很严重，赵易需要在脑子里整理一阵子才能明白。

　　在此期间她看到Mark咀嚼的动作迟缓了下来，蓝色的瞳仁沿着沙拉碗转了半圈，一下子抬起来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没什么感情，倒像是把食欲转移到她身上了似的，赵易被看得背后一凉，也终于转化好了Chrissy的话，扎了半天，连说了好几声“just go”

　　Chrissy的目光也落到她身上了，她甚至于感到全餐厅的人目光都投掷过来了，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大来稀释紧张慌乱的情绪，她又赶在Mark说话前补充到：i can.

　　“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吗？”
　　Chrissy的眼神飘回Mark身上，赵易也看过去，因为视觉中心的转移而稍感轻松。

　　Mark捏着叉子揉搓了几下，眯起眼睛看了赵易一会儿：“go”，她们起身离去，桌上的沙拉碗还剩下好多，赵易一直目送她们走出去，随后环视了一周，背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依然有少部分会唱的非常沉浸，其实根本没有人在意刚刚餐厅一角发生的一切，她松了一口气，泄气的气球人一样贴到椅背上，大口咬着汉堡。

　　这才对嘛，她应该完全与这个图层没有任何联系才对。

　　办公室报道，提前到达教室，紧张而无聊的等待，一切她都应对自如。

　　这节是十分重要的专业课，授课老师是一位瘦瘦高高的英国男教授，所幸交换生并非只有她一人，这个班里加上她一共三个，第一个上去的是来自韩国的男生，第二个是印度裔的黑皮肤女生，她很漂亮，卷发，大方自信，用两种语言介绍了自己，赢得了很多掌声和赞赏，赵易也沉浸其中，以至于在教授用非常标准的中文发音喊出自己的名字后才开始对于接在她后面介绍而感到压力倍增。

　　明明已经熟背的台词一忘皆空，赵易手足无措的站在讲台上，所有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不同肤色不同国别，像是全世界都在审视着她......
　　“我叫赵易，来自中国，谢谢。”

　　她提着僵硬的腿，夹紧的胳膊没有为走路提供任何摆臂辅助，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下回到座位，她感到自己又一次搞砸了，明明是不希望得到关注，如今不仅适得其反，还会给人留下怪异孤僻的印象。

　　“嘿，同学们，我知道她又漂亮又个性，但大家现在的注意力还是要先回归课堂！”

　　赵易知道教授是想帮她解除被众人观赏的窘态，但关于漂亮的说法以及周边传来的轻微的笑声，在她听来并非是友善，因为她无比清楚自己的长相根本比不上其他两位交换生，更不要说其他学生了。

　　黑板上写起了英文，尽管身上的目光已经消失，那份审视却好像留在了她的身上，她攥紧了牛仔裤的布料揉来揉去，一整节课都没怎么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