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许杀身

5、查看学校

　　“明天要不要去学校看看？”

　　几乎与昨天一样的时间，Mark敲开赵易的房门，一样的湿发，不一样的似乎只是今天赵易开了灯，在充足光线下Mark的脸更加立体的呈现在赵易眼前，但也让她的紧张无措没处隐藏。

　　她点头，不知该看对方哪一个位置才显得坦然自若。

　　Mark却直勾勾的盯着赵易，他知道逗弄她会有无尽的乐趣，就像他一直以来奉行的行乐之道，但不知为何，他不想她窘迫，他想给她一些空间，还她自由。

　　“说定了？”

　　赵易还是点头，Mark转身走开，她也顺势去关门，突然手臂上被甩上几滴水，一个红色的脑袋探出来，在窄窄的门缝中，眼睛弯弯的。

　　“需要叫醒服务吗？”

　　她愣了一下，像被戳中笑点一样突然地笑出声来，又在相视之后触电般收回换成了礼貌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或许都是这样的，误会是表达者的宿命，是一切心动的起源。
　　Mark看到的是她眼睛看向地面微微低头拘谨又羞涩的笑，是欲拒还迎的拉扯，是羞涩含蓄的引诱，那恰是他为她敞开心门的敲门砖。

　　那道门不出意外的合上，笑容却出乎意料的长久。

　　赵易戴上耳机闭眼躺在床上，前奏好像恋人的心跳声，她不自觉的跟着音乐随意摆动身体，手指在柔软的床垫上打节拍，感到她的人生好像现在才开始。

　　开始，那么恶毒的词。

　　牛仔裤白净的T恤化了淡妆走出房门，Mark正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着她，黑色T恤下摆有些不规则的设计感，破洞牛仔裤，戴一个咖色镜片的眼镜。
　　赵易从楼梯上一阶一阶走下去的时候，莫名有一种试婚纱的新娘走下去看未婚夫反应的感觉，Mark阳光的笑容打断了她奇怪的思绪。

　　“不远，但今天先开车带你认下路。”

　　其实她并不想乘坐这辆看起来听起来都风险很大的车，但她不太会拒绝，尤其是拒绝好意。

　　Mark甩了甩车钥匙走在前面，赵易跟在后面，开门时刺眼的阳光先后吞下两个人，她伸手去挡的时候Mark像算好一样回头看她，刚带好的一只耳机正蹿过一个前奏，她敢说如果记忆是一台摄影机，那此时此刻绝对是一个定格画面。

　　她还不知道这个定格画面只是记忆泥潭的一个开始。

　　开始。
　　不论是故事中的谁，都没意识到这两个字是一种诅咒。

　　Mark扭头去看径直坐上后座的赵易，有色眼镜模糊了他的不解和不爽，但语言仍旧透露出了他的情绪。
　　“系上安全带。”

　　赵易的笑容僵住了，或许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这不过是一句无厘头的指令，而一向过度敏感的赵易则听到了Mark全部的抱怨，她近乎想流泪，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刚刚还很和善的人这么讨厌自己，但她只是执行了这个指令，在后座费劲的找出一对儿隼牟结构扣在一起，戴上了另一只耳朵的耳机。

　　这一路Mark透过后视镜，一次都没有看到她的正脸。

　　对于敏感的人来说，痛苦是更普遍的，任何一件细微的事都可以轻松击溃她们一分一秒攒出来的开朗，关上她们思索良久才敞开的拥抱世界的怀抱，他们知道别人情绪上任何微妙的变化，并过度自省的怪罪于自己的懦弱内向，进入这样满地是针的恶循环。
　　这一切挣扎都在她们内心撕咬抓挠，磨损着心脏一滴一滴的流血，可外表看来不过是话少了一些，礼貌的微笑保留着距离走在他身后一步半的位置上。

　　Mark的介绍实在说不上优秀，似乎这一切对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的建筑群，如果不是他亲口说，赵易真的不大相信他们就读于一座学校，而Mark比她大一届，正马上要毕业。

　　午饭在校内的一家小吃店对付了一口，餐厅环境差的出奇，食物也并不可口，只有价格算是唯一的优点，硬要再说些什么的话，请了这顿饭的Mark也是一个优点，理由只是赵易出国前兑换的货币所剩无几，在没有取回新兑换的美元前，不必要把钱花在没那么有必要的事情上。

　　Mark是这样说的，赵易也被轻松说服，但很快意识到，吃饭好像不太算得上是不必要的事吧？

　　无论是上午还是下午，一路上很多人和Mark打招呼，这大概是Mark在这里就读的唯一证据，男女都有，其中一个蓝色头发瘦瘦的男孩，和赵易在一个班级，好像叫bill，赵易那时候有点走神没有听清。
　　不过这个bill走的时候她倒是没法儿走神：他撞到了赵易的手臂，也不算撞，接触面积很小，就是简单擦过去而已。赵易微微侧身，男孩的反应却很大，好像撞上了什么铜墙铁壁还差点摔了，她追随着男孩的背影看了很久才发觉男生好像有些太瘦了，走路都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没有重量的鬼魂。

　　“他就是这样的，我替他和你说对不起。”

　　Mark漫不经心的解释，在赵易转回头的时候说了句比他态度更轻浮的话：“不过，你可以靠我近一点，至少我们都是女生。”

　　她真的摸不透Mark一分钟能切换八百种的态度，点点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距离，Mark便立马恢复了冷冰冰的态度，一直到黄昏回家。

　　Mark打开车门却没有进去，而是双手搭在车门上，墨镜拿在手上，毫无阻碍的看着赵易又走向另一边的后座，他有一瞬间真切的在想车子为什么要设置后座这种位置。

　　“为什么不坐副驾驶？”

　　也许Mark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是如何的恐怖，好像就是在说“你不坐副驾我就不开了”，倒也起到了表达真实心情的目的，他皱着眉等一个回答，而赵易则什么都没说，合上了后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她眼睛红的时候好像兔子，Mark突然冒出这种想法，插钥匙的时候看到旁边的人系好了安全带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更像兔子了，他想。

　　“或许，有幸和你共进晚餐吗？”

　　赵易仍然目视前方没敢偏过头去，尽管她知道基本的对话礼仪应该四目相对，她脑海里回想过中午那家餐厅，然后猛的摇摇头。

　　“我是说，带你去一家离家近离学校也不远在留学生中口碑也不太差的中餐馆，看到你中午吃不太习惯的样子。”

　　这下赵易扭过头来了，天已经快黑了，Mark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歪一点点头看着她微笑，他真的比很多男生都帅啊，赵易再次确认了这种想法。

　　“那就由我来付钱吧，如果不同意的话，我还会坚持刚刚的想法的。”
　　“成交。”
　　在这种车子的副驾驶感受车子行进在马路上的时候赵易产生了一种公路电影的感觉，人被圈在安全带下很是受限，但思绪好像很自由，晕车也消失，即使这样开一整天也没关系。

　　中餐馆的老板是长沙人，普通话讲的还没英文流利，但人很热情，可能是同在异国他乡的缘故，老板几乎治好了赵易的社恐，每次都是亲自来给他们这里上菜，并且会同她聊几句再走，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反而有着奇怪的亲切感，她吃的很饱，送了她一道菜带走，甚至最后留了联系方式。

　　除了辣度有点超过赵易的承受能力这里无可挑剔，当然，她对辣的承受能力是零，就算说是负数也毫不为过，回程的路上很开心，开心到和Mark的独处不再那么紧绷了。

　　“我以为自己中文还可以，但还是有很多听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然啦，老板有时候会说方言的嘛，你已经很厉害啦，中文很难学的。”

　　Mark以为赵易这种状态只有在某个沉醉在酒精或者其它过劲儿的成瘾物后才能看见，没想到只需要一顿心满意足的饱饭，这人好像比想象中更好拿下。
　　“为什么这么说？”

　　“嗯？我爸爸是大学教授，教中文、法语和阿拉伯语的，我就会经常见到外国人学中文的样子啊，他们语言系每年投票最难学的语言，中文都是第一来着。”

　　赵易说得津津有味，好像她眼前正播放着学生们痛苦投下一票的样子，她的喜悦很生动，让Mark想要继续听下去。
　　“你妈妈呢？”

　　“嗯...也是老师，教声乐，不过目前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

　　谈起这些赵易好像喜悦少了一些，眼里闪烁的兴奋一点点消失，Mark一向不对任何猎物的复杂生活感到有兴趣，但他竟然差点就问出：“为什么提起这个你不太开心？”这样的话，他及时刹住了这种想法，但对于赵易产生格外兴趣的疑虑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