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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那谢暄说得果然没错,就在李瑶姿斩了谢暄的第二天,谢瓒奏请行唐公主为了边疆安稳早日出发的奏章就递到了新帝李铖斐的桌案上。

      等谢瓒拿到皇帝的朱笔御批,上面一个端正清隽的“准”字让他失子之心得到了些许安慰。

      有了他的掺和,送嫁仪式被提前了整整十天。

      本来按照祖制,行唐公主的母妃田氏去世、先帝驾崩,她都是要守孝的。但事急从权,公主和亲乃军国大事,自然不需要服满三年。

      待到送嫁的那天,京兆尹提前封了路,整个雍京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上半年国丧期间诸多禁忌,现下都解了禁制,百姓们纷纷围到了街上看送嫁。

      早有机灵的人,不惜银钱使用,在送嫁队伍经过的道路两旁的酒楼上定好了雅间位置,只等马车经过,能一睹公主风采就好。

      醉云斋的刘掌柜都快乐疯了,醉云斋正好在送嫁队伍路过街道的最好地段,视野绝佳。他那临街的雅间足足加了五倍的价格都被人抢着订了。

      天刚一亮,就陆续有客人呼朋引伴地来了,一来就迫不及待地大喊道:“刘掌柜,给我的包房留好了吧?”

      “都打点好了,就等爷们上去了!”

      因此,送嫁的队伍连个影子都没看见的时候,楼上的雅间就已经坐满了。临街的窗口边不时就有人探出脑袋来张望人来了没,下面拦起的护围外面更是站满了人。

      人多了,嘴巴便要乱说。有人闲话道,行唐公主是昭元皇后田氏所出,那田妃还在世的时候,艳冠群芳,后宫佳丽无人能及。世上有那等酸腐文人,偷偷称其为“艳妃”,行唐公主承继美貌,自然也是绝代佳人。

      这时,红色的礼牌一出现,就有眼尖的人提醒着身边的人:

      “别说了别说了,人来了!”

      只见浩浩荡荡的长队从长街的另一头蜿蜒而来,喜庆的红色配上公主府人肃穆的脸,看着不像是去和亲,倒像是去打仗的。

      也是,哪里有人愿意从繁华热闹的盛京到那偏远艰苦的北原。可百姓们不管这些,只觉得一车车的嫁妆十分风光,光看着箱子都琳琅满目。

      及等一辆八匹马拉的朱轮华盖金绸车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大家默契地互相提醒。为看马车,拼命地往前挤,守卫都差点儿拦不住。

      可惜帘子遮得死死的,只有马车经过时留下一阵香风。

      北原山高路远,京城公主府怕是都要被搬空了,绵长的队伍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尽头,醉云阁窗台边不知哪个人感叹了一句:

      “这哪里是十里红妆哟,分明是百里!”

      这话音刚落,众人都纷纷艳羡地点点头,再一想到这样丰厚的家私,都便宜了那异邦的王子,又引得众人人对那北原牙痒不已。

      像是为了消解大伙儿心中的不忿,有人不服气地反驳道:“你是没见过以前公主殿下还封着宿王的时候,与先驸马公孙衍的大婚,比今天可阔气多了!”

      那人是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没见过那情景,又被人抢白了一顿,自然不服气地反问道:“你见过?”

      一听这话,那人轻蔑一笑,颇有身为京城本地人的骄傲地说道:“你是外地来的吧?当然不知道!”

      说着,那位土生土长的京城本地人士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起来:

      “你想想,先驸马公孙衍是玉树临风、名儒世家教养的今科探花,瑶姿公主又是一人之下、双爵加身的天潢贵胄。三个封了亲王的皇子亲自送嫁,嫁妆彩礼数都数不清,那才真真叫春风得意呀!”

      这位京城人的一番话说得那外地人心生向往,他也不计较那人的不客气了,只一脸的懊悔:“诶!都怪我没早点到京城来,错过了这等热闹!”

      只可惜他说得越是花团锦簇,便越有人偷偷地在心中惋惜,当年那么烈火烹油的皇太女,如今竟只能去北原和亲,皇家的残酷果然非寻常百姓能想的。

      此时,送嫁的队伍穿过大街,一直到了城郊,尾随的百姓才纷纷回去。嬉闹的声音渐渐散去,眼前骤然变得开阔起来。

      这时,一只羽林卫小队飞奔而来,他们护着当中一人,快马追上了李瑶姿的马车。

      跟在马车旁边贴身保护的是公主府的属官,侍卫统领羽流光。那羽流光英武过人,一张硬弓能将箭羽射入顽石之中。他耳力十分好,羽林卫还未到跟前,他便听到了不同于送嫁卫队的马蹄声。

      鹰隼般犀利的眼睛迅速射向了那不速之客,羽流光立刻掉头驱马。他的马脚程极快,一瞬间就截住了来人的路,发现羽林卫护着的竟是宫内皇帝身边的内侍官大监张冒。

      羽流光这才把按在腰间弓上的手给收了回来,双手抱拳和张冒打了个招呼。张茂从先祖皇帝的时候就是帝王身边的大监了,如今已历三朝。现在的张冒年事已高,两鬓的头发已然斑白。

      张冒是看着李瑶姿长大的,与她身边的人倒也相熟。他一见到羽流光,便有些急切地说道:

      “羽统领,老奴有东西要交与公主。”

      “大监,请。”

      羽流光知道张冒奔波到这城外定是有要事找李瑶姿,也不敢怠慢,叫停了队伍,把人引到了马车旁边。除了贴身的侍女外,马车周围的人立刻有秩序地往周边散开,与他们留出一段距离。

      张冒蹒跚着脚步走到马车边,隔着车帘能隐约能看到李瑶姿满头的珠翠,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大监,嫁衣在身,瑶姿不便下车迎接,还请大监见谅。”

      张冒忙不迭地摆手:“要得要得!”

      他已经很老了,往日精明的眼神都开始混浊。张冒本已打算告老还乡,但今天还强撑着身体,实是因为有件他答应先帝的事还没做完,不做完这件事,他觉也睡不安稳。

      他目光恳切地盯着车帘,对马车内的李瑶姿说道:

      “殿下,先帝曾分别各留了个锦盒给陛下和公主,嘱咐老奴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亲自交到公主的手上,老奴心想应该就是现在了。”

      说着,张冒把那个他一直紧紧揣在怀里的锦盒拿了出来,锦盒不大,盒子的外表也简朴得很,除了包裹的锦缎外,并没有任何的装饰。

      听了张冒的话,马车内沉默了半晌,这才传出李瑶姿有些落寞的声音:

      “看来父皇到底还记着我……”

      “辛苦大监跑这一趟了,听雨,把东西拿进来。”

      她的话音刚落,守在马车旁边的一个俏丽的宫妆少女小步上前接过张冒的锦盒递了进去。

      张冒送达了锦盒,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接着把先帝叮嘱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李瑶姿:

      “先帝说了,若是难以抉择的关头,锦盒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车内李瑶姿仔细地翻看着锦盒,这锦盒的外表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她猜测着里面是什么,正好听到张冒的话,她收起锦盒,语气温和地说道:“瑶姿谨记父皇的话。”

      这让张冒想起还是奶团子时候的公主殿下,心下顿时生了几分柔软。

      小时候李瑶姿也是一口一个“张爷爷”叫着长大的,如今她远嫁北原,自己也是风烛残年,能不能再见面都难讲了。张冒觉得自己有些话还是得说的,权衡再三后,张冒意有所指地对李瑶姿说道:

      “殿下,且听老奴一句劝,该放下的东西应尽早放下,过于执着反倒于己不利。”

      张冒言辞诚恳,是真心为李瑶姿打算。可惜时光太过匆匆,当年的小公主已经长大了。她是皇女,一个真正的皇女,于朝堂的刀光剑影中搏杀是她的本性。

      于是,李瑶姿避开张冒的话头,只温言道:“大监多虑了,瑶姿心里该放下的东西早已放下。多谢大监今日送瑶姿一程,大监千万保重好身体。”

      心里清楚李瑶姿并不会真正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但她能骗骗自己,张冒都觉着心情宽慰了不少。

      蜿蜒的队伍又重新动了起来,张冒看着慢慢远去的华贵马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希望公主去往北原的路能好走些。

      马车内,李瑶姿端坐在座位中央,道路时有颠簸,但她的身姿极稳,像一尊庄严的神像。身上的珠玉钗环竟发出不了一丝碰撞的声音。

      张冒的话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横亘在李瑶姿的面前,她细细地回想着自己身着御赐的凤冠霞帔,踏上那汉白玉雕制的高高石阶。她抬头时,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最高处的李铖斐。

      阴郁的少年帝王,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冷冽眉眼,唇薄难笑,像一块深沉的黑曜石。

      想来也是可笑,她第一次见到李铖斐的时候也是这般,只不过两人调了个位,站在那阶下听封的是他。

      那时,父皇去泰山祭天,她行皇太女之职,留守京城,代为监国。父皇还未归程的时候,便派身边内监带回来一个孩子,说在穆阳一带找到了自己流落民间的儿子。

      本来还想找人查查这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可当时她坐在高高的皇座上,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就知道阶下这个瘦削的少年必定就是她的兄弟了。

      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的龙姿凤章,一个寒酸的私生子倒是气度不凡。

      不过,王宫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再是气度不凡,他也不过是个出身卑微,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皇子。简陋的册礼,连个爵位都没封,父皇也懒得过问,全由礼部去折腾。

      彼时,李瑶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极盛,这样不受宠也无甚根基的皇子,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可惜说什么谢瓒,李瑶姿自己也是在阴沟里翻的船。她斗倒了她那些文韬武略、树大根深的兄弟。却没想到,最后继承皇位居然是这个不起眼的私生子。

      往事历历在目,李瑶姿想起自己对上的那双漆黑眼眸,同为先帝的子女,他和李铖斐有着极其相似的眼睛。一双清冽,里面暗藏收不住的贵女野心;一双沉稳,里面倒映着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离京的马车越行越远,耳边已然听不见京城的繁华。连一直不动如山的李瑶姿心下也生了几分悲凉来,她抬起手想打开车窗再看一眼雍京,可终究还是收回了。她手上的戒指和腕上的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不远处的矮山上,停着一群骑装打扮的男人,为首的一位锦衣少年一马当先立在最高处。

      傅九目送着飞扬的旌旗越走越远,直到那抹红色消失在远方,他才调转马头,语气中依然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走吧。”

      和李瑶姿一路向北的方向相反,傅九鲜衣怒马直朝着南方的栖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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