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燕倾

10、补偿

　　余常慢慢地笑了起来，笑容变得越来越大，手掌盖住林延的后脑勺，十分坦率地表示：“那你能不能埋我腹肌？”

　　林延回答：“可以。”

　　不过是把脸颊贴在身上，更何况对象是小鱼。

　　余常这么说了，林延就照着做了。

　　脸热烘烘的，比埋任冉家猫的肚子效果更好。

　　余常的手一下下地顺过林延的头发，又把玩他耳垂，捏成各种形状。

　　余常看着林延的耳根子一点一点地透出粉色，心情大好地问：“讨厌吗？”

　　林延摇摇头，脸颊贴得更紧。

　　“那就是喜欢咯？”

　　林延吸完腹肌，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余常看，半晌矜持道：“还行。”

　　余常让他看得耳根发热，撇嘴说：“你甜死我得了。”

　　对于林延“去我妈那儿过儿童节”的提议，余常鬼使神差地接受了，毕竟学校还没给他正式的通知，正好在这个时间到处走走看看。

　　但他没想到林延效率奇高，得到他同意的当天就买好了两人份的机票，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也是能见度最高的航班，飞往北疆。

　　余常坐在窗边，往外看去，机翼遮挡了一部分景观，红字映在白底上，飞机和云几乎融在一起，有种半梦半醒的解离感。

　　余常昨天夜里没睡好，看着外面的云，慢慢阖上双眼，靠在林延肩膀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距离目的地只剩一点点行程，说着话就要到了。

　　余常直起身体，听林延说道：“小时候坐一趟要七八个小时，人都坐麻了。现在天气好点，四个多小时就能到。”

　　余常顺着林延的视线看窗外，景色已经变得完全不同，离开水泥森林，到了草原与盆地，正值初夏，漫山遍野的青绿，不禁赞叹：“好漂亮。”

　　林延笑了一下：“你是第一次飞这里吧？别着急，后面的景色更好。”

　　余常：“我记得林老师不是新疆人，你爸是？”

　　林延：“他俩都不是，他们只是边旅游边找地方，找了个喜欢的城市定居下来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余常的困意彻底消失了，发现林延的肩膀上有一滩可疑的印记。

　　余常：“……不好意思啊。”

　　林延笑道：“你睡得好就行。”

　　余常听了，简直想再趴到他肩膀上去。

　　二人刚下飞机，余常收到几条彩信。

　　林延叫了车，余常边跟他上车边把耳机放耳朵里，点开来听。

　　赵宇给他发来了语音。

　　虽然遗书被人销毁了，但神志清楚的本人说出的话比书面更有说服力。

　　余常边听，眉头边拧了起来。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说是个晚辈，是学生，是孩子，做的就不是成年人干得出的事。

　　第一条语音，赵宇向余常说，他的论文被交往的师兄原封不动地套走了，自己还被打了个抄袭的罪名。他问师兄讨公道，师兄还扬言要公布两个人的视频，赵宇恐惧和愤怒之下做出了跳楼的过激举动。

　　赵宇说的那个师兄，余常有印象但不深，于是点开了第二条语音。

　　第二条则更长。

　　赵宇说的那些话，余常其实也知道——赵宇是过继的孩子，养父母对他并不好，赵宇的学费一直是他自己凑的，还要供弟弟读书，疯狂地学习、打工赚钱，唯一发泄的出口就是恋爱。

　　但他也说这些年唯一的精神寄托是余常。

　　三年前，他辩论赛后被人堵在厕所里揍，如果刚抽完烟的余常没有把那几个人呵斥走，他可能要字面意义地被按住吃屎了。

　　弱肉强食，欺凌落单者。赵宇不想抱团，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也学不会。

　　他凭本事活着，就要高调地做自己。

　　他在厕所里痛哭，余常没有嫌他脏，给他一包印着黑白漫画的纸巾擦脸。

　　当心弦第一次崩断，伸出手的是余常。

　　赵宇最后说：“余老师，你可能不知道，那包面巾纸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余常心想：“我知道，它对我也很重要，那是林延第一次送我东西。”

　　但出于私心，三年的关心不光是对赵宇心理上的照顾，更多的是情感投射。余常曾读到过一句话，人类进化了这么久，却也只是被爱就能开心的小动物。

　　他第一次安慰赵宇那天，也是他被家里扫地出门的纪念日。

　　余常高考后，他爸要他填报大热门金融专业，对一心要学考古的余常极尽嘲讽，还偷改了余常的志愿。然而余常的班主任林间照发现了这点，私下找到余常，又和他一起改了回来。二人成了隐秘的共谋，瞒了余常家里大半个学期。

　　被发现后，余常被赶出了家门，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他渴望已久的自由。而班主任处处被愤怒当头的余父余母针对，提早退休，去做了自由摄影师。

　　余常想起来就觉得很对不起她，她却说她和余常实际上是互相成全了对方，因为班主任当年考入师范也是被父母逼的，这么多年并不快乐，只是责任心驱使她一直工作，从不停下。

　　林间照正是林延的母亲。

　　余常过去被她关照，如今被她的儿子林延关照，就好像一个有魅力的魔咒，一直在庇护着他。

　　听完赵宇的诉说，余常摘下一只耳机，递给林延：“赵宇发了语音，你听吗？”

　　林延顺手戴上，又把那几段话听了一遍，内容和陈焦发给他的大差不差，只是赵宇的表达更抒情，更让他烦闷。

　　林延听完后问：“你给他那包纸巾，是我给你的漫画周边吧？你给他一张就行，怎么还全给了？”

　　余常心头的抑郁像被打了一拳，突然就散了：“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强烈。”

　　林延想踹他：“我才没吃醋。”

　　余常收起耳机，关掉手机，低声说：“赵宇这件事我也有一定责任，我太急着把他甩开，毕竟帮了他一路，还给小孩希望了。”

　　林延：“你对我的责任更大。”

　　余常：“我对你有什么责任？”

　　林延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司机八卦的表情，探过头去，贴着余常的耳朵说：“你拉黑我，没通知我就要和我一刀两断，口是心非对着我送你的礼物打飞机，我家里全是你送我的东西，你给我的回忆，你人不在我屋里，但牢牢扎我心里。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也喜欢你，只是我也不说，然后我也心碎我也跳楼了呢？”

　　余常越听越不对劲，林延这番措辞让他始料未及。他选择道歉，也只能道歉：“对不起。我那时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臭骂我一顿，去找任冉喝酒，画漫画赚满稿费，然后忘掉我。我也没什么好的。”

　　“你怎么会没什么好的？你最好了，你是我一个人的鱼。”

　　蝴蝶扇动翅膀，能引发一场风暴。余常的喜欢在放弃之后，林延却终于有了回音。

　　司机沉迷在小年轻的悄悄话里，险些冲了红灯，一个急刹车，林延的鼻骨撞了余常的下巴。

　　余常摸着林延的鼻梁，皱起眉对司机说：“师傅你当心点开！”

　　司机不以为意：“小伙子，又没亲上，火气那么大做什么？”

　　余常：“……”

　　林延噗地笑了，在余常的眼刀里也没把嘴闭上：“没事，我不疼的，你疼不疼？”

　　余常轻声说：“不……”

　　捉了林延摸他下巴的手指头。

　　到了家里，林延发现没人在，林间照手机也关机。好在他有家门钥匙，带余常进家里，招呼他坐了，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根提子雪糕。

　　林延安顿好余常，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过了几分钟，他爸回复说两个人出去采风去了，要明天能回家，可以说是把林延这次要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林延欣赏余常一点点把那根奶味圆柱体舔化了吃掉，慢吞吞地说：“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太伤我心了，我要补偿。”

　　他牵了余常的手腕，把人带到了家人给他留的屋里。

　　房间比林延租的地方大了很多，一米八的大床下铺着一张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深红色地毯，一排书柜里放满了各种武器的模型、仿真器官标本，对面还有一台看起来就很新的大电视。

　　余常舔着嘴角的雪糕迹，磨磨蹭蹭跟着林延进了他房间，四处打量，然后将视线锁定在林延的身上。

　　余常：“你要补偿？”

　　林延走到床边坐下，态度如常地点点头。

　　“好。”余常答应了，对着林延慢慢跪了下来，膝盖陷进柔软的长绒地毯。

　　他抬头，望进林延的眼睛：“希望这份补偿，你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