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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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雪》
文/归去也
第一章
长明年间，宁州大雪。
冷风如刀，漫天飞雪，一片渺渺茫茫。
天色渐暗，荒山野林里，树叶沙沙作响，几声乌鸦叫声突兀的划过，一切又恢复阴森寂静。
“娘...娘你再...坚持一下，过了这山...前面肯定有村落......”
一个小孩大口喘着气，冻的直哆嗦，声音带着稚气因害怕在微微颤抖。
他脸庞稚嫩，看上去不过八九岁，此刻正拖着一个陷入昏迷，衣衫破烂的女人艰难前行。
雪很快铺满山路，林中有时传来几声尖利的吼声，和低沉的风声纠缠在一起，好似野鬼在呜咽。
突然，小孩被绊了一下，险些一个踉跄，随即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他的心头，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不敢胡思乱想，连忙加快脚步。
夜色已经黑沉，山路边的枝桠逐渐稀疏，视野渐开阔。他眼眸一亮，心道：这一定是山里的大路，前面不远估计就有村庄人家了！
苍穹之上，一轮圆月。借着月光，他看到路上一层雪但坑洼不平。
这小孩很聪明，他立刻用脚把地上的雪搓去，低头仔细看清雪下埋藏的东西，顿时心里一哆嗦，然后面容血色尽失，瞳孔紧缩：雪下尽埋满了尸骸枯骨！难怪踩着嘎吱作响。
山路往前一直通往一个山沟，周遭阴森邪乎。
他惊出一身冷汗，继续往前走，暗自叫苦连天，完了真倒霉，他遇上野坟地了。
走到山沟时，他发现山沟里居然没有一点雪，只有尸骨，十分诡异。森森白骨全部裸露在土外，没有一个坟堆。
很久之前，他曾听说过有一种沟，叫“死人沟”，不同于一般的野坟地。传说，活人只要进了沟，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他现在面前的这个沟，极像那传闻中的“死人沟”！想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液，可是心里很明白，自己要想救娘亲，就必须走过前面的死人沟。
“刷——”突然，他猛地抽出袖中短刀，警惕地对向身后的草丛。
一阵邪风吹过，草丛簌簌晃动，僵持半晌后，丛中并无动静，他终于稍微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什么东西。
正当他准备收起短刀时，却忽然觉得有东西在暗处埋伏，他迅速抬头看去——竟然是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死寂中突兀地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草丛里的东西骨碌一声，滚到他的面前——是一个骷髅头骨。它空洞的眼眶里燃着幽幽鬼火，嘴咧开呈诡异的弧度，上下牙齿敲打着，发出“咯咯咯”尖利的笑声。
小孩骤然血色全无，双目大睁，赶紧转身就跑，可是身后的骷颅头骨尖笑一声，它像嘲讽一般紧紧跟在后面滚动，阴魂不散。
脚下的白骨竟然都慢慢“活”了过来，咯呀咯呀地扭动着，刺耳的笑声在山沟里回荡着。
无数只枯烂惨白的手接连伸向他们，背上的娘亲被不断的往下拖拽，他慌忙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劲拼命往前跑。
坚持一下就能走出去，走出去就好了，他不断提醒自己，勉强稳住心神。
这沟里弥漫着刺鼻的尸腐气与腥臭，越往里走，味道就越浓，活人几乎能被熏死。
途中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紧接着他低头看到地上的白骨有鲜红的血渍，然后自己脖颈上也涌出一股湿热的液体。
他反手一抹，在月光下看见一片湿漉漉的红，不过那显然不是自己的血！
顿时脑中嗡的一声，他赶紧把背上的女人安放到地上，害怕的手足无措，急得大声哭喊道：
“娘...娘你坚持住啊...”
月光散落，映照着阴森的白骨堆，一汩汩鲜血从女子的嘴角流下，落在枯骨上迸溅出一朵朵碎的红花。
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白骨散落到地上，骷髅头骨的幽幽鬼火灭了，呼啸的疾风呜咽着消散，一切归于死寂。
她姿容如玉，鲜血点缀在苍白的脸上，似仙似鬼，缓缓睁开双眼，如傀儡一般不断轻声重复着：
“时辰已到...时辰已到......”
那一双眼睛空灵至极，似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眼珠骨碌转了两圈后聚焦，直直地望向对面的小孩。
片刻，她殷红的嘴唇动了动：“温灼言，跪下！”
小孩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极强的压力瞬间猛然而至，他的腿已经不受控制的一弯，“砰”的一声，膝盖砸在了地上。
“娘——”
随即，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猝然被迫消音，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子起身，在小孩对面跪下，一如反常地对他说道：
“温灼言，我命不久矣了，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去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一切！”
小孩不明白，害怕又着急，急得全身都在颤抖。
她从破烂的衣袖内拿出一块白玉，这玉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奇异的光泽，羊脂般光滑没有一丝花纹，玉中一抹殷红如点的朱砂。
她轻轻垂眸，那一瞬神色温柔的看着白玉，视线仿佛穿过千山万水和重山叠嶂，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淡淡地笑着，眼泪却簌簌滚落，自言自语般说着：
“阿言，今后务必拿好这块白玉...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女子没有解释，只是把白玉挂在他的颈上，定定的看着他说道：
“温灼言，一定要去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话音刚落，她迅速夺过他的短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一刀划下去，再抬起眼眸时，她眼里尽是血色杂着狠戾，疯狂嘶吼道：
“哈哈哈八年了......八年了，我终于等到了哈哈哈”
她像疯子一般仰天大笑着，泪水很快血液混在一起。
汩汩鲜血从小孩的手腕处不断流淌出来，顷刻间淹没了白玉，渗入地上的枯骨堆。
疼！无尽的疼痛！
他疼的面色苍白，全身颤抖，嘶哑的嗓子徒劳的哭喊着，瞪大的双眼布满血丝。
此刻，白玉泛出鲜红明亮的光泽，却极其刺眼，像刀子一样割的眼睛生疼，比明月还亮，诡异至极。
周遭至阴至邪的鬼风张着血盆大口席卷而来，夹杂着幽冥鬼狱的鬼哭狼嚎，却迟迟不敢靠近中间二人，只能在附近徘徊。
他失血过多十分眩晕，眼前模糊，一阵痛苦从眉心蔓延到他的身躯四肢，像被扔进冰窖里，彻骨的寒冷和疼痛。疼痛使他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血肉不存，剜心钻骨。
死无全尸，永生不复。”
良久，白玉的光泽渐黯，周遭的阴风尖吼呜咽起来蠢蠢欲动，妄图扑上来。女子目光一沉，咬紧牙关，目眦尽裂，狠下心用尽全力把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噗呲——”
鲜血从她的心口喷涌而出，飞溅到四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白玉沐浴在鲜血中，散发出更加明亮鲜红的光焰，璀璨至极。
温灼言的心脏此刻也像刀割般绞痛，随后如被烈火炮烙燃烧，而身躯四肢却寒冷僵硬，痛苦剜心。
一颗一颗豆大的汗滴从他额头滑落，头晕眼花，神志不清，疼痛间他听到很多尖利的说话声、呜咽的哭声，各种诡异的笑声......
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头疼欲裂，几近崩溃时，他忽然间听到，有人在叫他......
“阿言...阿言...”
他迷茫着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那声音顷刻间又被淹没。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在叫他，这次他听清了，是娘亲的声音！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去应一声，但嗓子已经哑不成声。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杂着落雪，蜷缩在地上。
恍然间，他看到娘亲站在暗处，端着一盘梨花酥，笑盈盈的温声正对他说：“阿言今天跑到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快来这儿。”
温灼言忍着全身的痛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在暗处的娘亲，神志不清的往前迈了一步。
“阿言，快来呀，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梨花酥啊。”
他强忍着疼痛拼命往前走，越往前走，他眼前模糊的娘亲就越来越清楚，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
“阿言，又跑出去玩了，怎么受伤了？快来娘这里。”
他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茫然地想着，原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全是噩梦而已，他忽略掉全身的疼痛，连忙跑向娘亲。
就在他即将走到她身边的那一刻，他忽然顿住脚步，看着暗处的娘亲。
她把一盘梨花酥放到身后的八仙桌上，试图去点亮桌上的油灯，柔和地朝他说道：“阿言，来帮娘点个油灯吧......”
突然，温灼言脖子上的玉像火一般在发烫，烙的他生疼，灼烧的疼痛让他清醒片刻，他忽然感到一丝熟悉...
究竟是什么样的疼痛？他居然觉得熟悉！
煎熬的痛苦，那是火在灼烧！是那年他被油灯烫伤的感觉！此刻，他幡然醒悟，猛地意识到，那暗处站着的人根本不是他娘亲。
因为自他被烧伤后，娘亲从不让他碰油灯，更不会让他去点灯。
“阿言，你.....”
温灼言却后退几步，随后未等她说完话立即转身，拔腿就跑。身后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开始疯狂尖吼着，直冲横撞向温灼言追去。
他身上痛的快散架了，跑的一路上，看到很多乱七八糟的画。每当他跑过，画卷里的人就自己动了起来。
奇怪的是，画里面很多人他不认识，很多地方他也没去过——像是走马灯，但不是他的。
温灼言穿过画中各种各样的人和景，耳边尽是杂乱的咆哮嘶吼声，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前面有一束光亮。他连忙冲向光亮处，然后被扼住了咽喉。
“呃啊！啊啊......”
难以摆脱的窒息感与无力感，瞬间涌上他的脑门，他脑中一阵眩晕，眼前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他清楚的听到一个温柔混着凄凉的声音：
“温灼言啊，你一定要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啊......”
最终，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意识逐渐模糊，他昏迷过去了。
荒山野岭里，，月色惨白。一架骷髅只剩少许皮肉，跪在地上，空洞的眼神定定的看着前方，挂着一身破烂的衣裳。
一阵阴风刮过，只有呢喃的只言片语，碎在了空荡死寂的山沟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