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妖报恩》暮停暮

44、番外二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玉下连蹦带跳地跑进院中，拉起在树下小憩的岁琼就往外冲，“小沐狸一定很可爱！”密集凌乱的步子无不显示着他的激动。
　　他们这一次来的早，搬到村子里时穆家娘子才怀上。
　　恰逢农忙，穆家就夫妻俩人，外加肚子里的孩子，着实腾不开手，好在来了两位热心邻居，平日里能帮扶一二，才能让穆娘子在家安心养胎。如此也便熟络起来。
　　这不领居家的宝宝要出生了，玉下跟着跑前跑后，那股兴奋劲不亚于即将为人父的穆兄弟。
　　岁琼不慌不忙地跟在玉下身后，将他的手握住，面色柔和地说：“别急，当心摔着，人就在那又跑不了。”
　　玉下听话地退回半步与岁琼并齐，但还是抑制不住迫切见到沐狸宝宝的心，一路跺着小碎步嘴上不住催促，“快点快点快点。”软声软语还颠出了颤音，撒娇意味更浓。
　　岁琼捏了捏他的手心迈宽了步子，“就快了就快了。”
　　能有多慢呢？不过就是出了这个院儿进那个院儿的事。玉下这些年被岁琼养的，五百岁了还是孩子心性，若是放在妖怪族群中，怕是得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话说完没多会儿，就到了穆家门口。
　　眼巴巴地等了十月有余，可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房门紧闭，只听得见里面阵阵嘈杂，伴着响亮的啼哭声。
　　在人界呆了几百年了，这里的规矩已经熟记于心，二人老老实实等在门外，不敢贸然进门。
　　即便什么都看不到，玉下也控制不住踮起脚尖探头探脑，一脸担忧地问，“宝宝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哭啊？”
　　岁琼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脚跟挨着了地，悠悠说到，“是因为他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你总去吵他，他现在出来了也要吵吵你。”
　　“你瞎说！我每次跟他说话都很温柔，一点都不吵！”玉下扭头不满地看着岁琼，更何况沐狸怎么会嫌他吵。
　　岁琼像个恶劣的顽童，总要把人惹怒了再俯下身子哄上一番才觉得满足。
　　看着玉下气哼哼的小脸，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才施施然笑了笑，“逗你呢，小宝宝刚出生能哭这么大声，说明他很健康。”
　　玉下好奇地问，“小宝宝都这样吗？”
　　“凡人的宝宝都这样。”
　　“哼！”
　　得到正确的答案，玉下又捡起方才的气性，扭过头佯装不悦，眼珠滴溜溜转来转去，瞟见岁琼眼带笑意盯着自己，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贴近对方挨蹭。
　　这样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倒也没那么着急了。
　　婴孩的哭声渐渐降了下来，不一会儿房门打开，稳婆擦着额头的汗走了出来，冲等在门外的二人点了点头，岁琼从袖中掏出银锭送到对方手上，她眼中闪过一道光，赶紧接过赏银美滋滋地离开。
　　主人在里面叫他们二人，玉下兴冲冲地跑进去，嘴里念叨，“看宝宝看宝宝。”岁琼笑了笑紧随其后进了屋，就看到玉下怀里抱着小人，表情奇奇怪怪。
　　这种状态持续到回家，也一直没说话，眼里满是失落。
　　岁琼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捏着他的手心问，“不是一直很期待小宝宝出生吗？怎么现在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玉下垂着眸子，抠着自己的手指嗫嚅道：“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啊？那个宝宝好丑，沐狸不会那么丑的。”
　　他憋了一路，想了又想，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很不礼貌，但毕竟事关沐狸，心中疑虑越来越重，被岁琼这么一问，还是没忍住倾诉的欲望，说完便一头栽进岁琼的怀中不愿出来。
　　竟是这种原因。岁琼失笑，抚着他的后背道：“刚出生的宝宝都是这个样子，要不你再等几天看看？我应该不会找错。”
　　玉下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好。”
　　果然如岁琼所说，小宝宝越长越白嫩，浑身上下肉嘟嘟软绵绵，玉下抱住就不愿撒手。
　　“他叫什么名字呀？”玉下问穆娘子。
　　对方盯着自己的孩子温柔答道：“穆离。”
　　“沐狸……”玉下看着怀里的宝宝喃喃自语，“真的是你呀。”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陪着沐狸重生了一次，他已经等不及看沐狸能跑能跳学会说话的样子了。
　　地里的活不等人，生完孩子的穆娘子在家歇了十来天，就背着小穆离下地了。小孩子在太阳底细晒得哇哇大哭，她就得时不时停下来安抚，家里就指着这几亩田过活，无论穆兄弟如何劝说她都不愿意回家。
　　岁琼跟他们提了很多次要帮忙，但夫妻二人再三推拒不愿麻烦他们。最后实在无法，趁宝宝在玉下怀中时，岁琼使了些小法术，让宝宝缠着他怎么也拉不开，夫妻二人终于妥协，把孩子留在他们那里各自农忙去了。
　　到了饭点，玉下就带着穆离去地里找他的母亲觅食。久而久之，夫妻俩也渐渐习惯了两人的善意，时不时拿些自家种的粮食蔬菜送去表示感激。
　　也不知是不是有前世的感应，小穆离格外依赖玉下，一看到他就咯咯笑个不停，咿咿呀呀像是在跟他说话。玉下也不管听懂没听懂，就学着他的样子咿咿呀呀作回应。但一到岁琼怀里，他就哭闹不止还得要玉下来哄。
　　岁琼黑着脸被晾在一旁，看两人玩的不亦乐乎，心中很是不爽。于是每到日落西山，穆离被接回家后，他总要按着玉下做到鸡鸣时才肯罢休。
　　虽然玉下有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但也能感觉得到岁琼近日凶猛异常。他红着眼趴在岁琼怀中埋怨，“你都不温柔了。”
　　岁琼也反过来怨起他来，“你最近都不理我了。”
　　玉下想了想，他近来确实一心都扑在了小沐狸身上，谁让小宝宝实在太可爱了，那么可爱的小玩意儿又那么粘他，着实让人两头难兼顾。
　　他抱着岁琼两手在其后背上来回抚摸软声哄道：“他现在小得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我们既然从穆家夫妇那把小宝宝接过来，总要照料好的对吗？小宝宝又不愿跟你，那只能我来带了。”
　　有理有据，岁琼虽郁闷不已，却哑口无言，只能从别处发泄。
　　这种情况直到穆离快三岁了才有所缓解，好在孩子能跑能跳能自己吃饭了。只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玉下捂着耳朵靠在岁琼怀中，愁眉苦脸地看着在院子里疯狂追赶小鸡的穆离道：“他怎么比我还能闹腾啊？”
　　岁琼倒不甚在意，揽着玉下的肩反问，“你闹腾吗？”
　　“我不闹腾吗？”
　　“我觉得你不闹。”
　　此时穆离正挥舞着手中的藤条路过二人面前，藤条被甩的唰唰作响，“啪”地一声打到了岁琼的嘴边。
　　“你小子！”岁琼放开搂着玉下的手就要冲上去，被玉下一把拉住。
　　“别人家的孩子，不能打不能打！”
　　鸡飞狗跳又是三年，孩子总算不需要人时时刻刻跟在身边了，岁琼才对那小孩有了些好脸色。
　　可这么些年穆离已经习惯跟在玉下身边了，即便可以独自在家还能帮家里做点简单的农活，还是喜欢有时间就往玉下那里跑。
　　岁琼抓着小孩的胳膊不让他调皮，更不让他靠玉下太近，咬着牙问，“你不跟村里的小孩儿一起玩儿，成天往叔叔家里钻什么？”
　　小孩儿像被戳到了痛处，顿时停下了挣扎，垂着头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儿。”
　　“为什么？”
　　“他们说我是女孩儿，不跟我玩儿。”他红着眼抬起头来，“只有小叔叔愿意跟我玩儿。”一张小脸白皙到几乎透明，红唇委屈地抿成一条线，偏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给原本隽秀的脸上平添几分春色。
　　这么看，是有些不像男孩儿。
　　村里小孩拉帮结派，对于穆离这样和他们格格不入的长相，确实很容易受到排挤。
　　岁琼双手抱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啊……”
　　心思敏感的小孩儿听到这种话，就觉得这位叔是嫌弃他了，揉了揉眼睛准备离开，被岁琼叫住，“你们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秦羽风的小孩儿啊？”
　　穆离茫然地冲他摇摇头。
　　岁琼低着头自言自语，“不应该啊……阎王说他俩是在同一个村子的。”
　　穆离见这个奇怪的叔又不理自己了，沮丧地低下头正要回家，就听到了岁琼再次开口，“喂！”
　　穆离回头看向他，见他一脸不耐烦地招招手，“去去去去去，去找你小叔叔玩去吧。”
　　小孩儿瞬间喜笑颜开，再次折返小跑过去，一头撞上了从屋里出来的玉下。
　　玉下将人拢在身前扶稳了，看向岁琼道：“你刚才是不是凶他了？”语气中满是无奈，这俩人之间的矛盾，他已经在中间调解了六年了，向来成熟稳重的上仙一遇到这小孩儿，就变得幼稚又粘人，能怎么办？玉下只能哄完这个哄那个，好不辛苦。
　　岁琼看着玉下怀里的小崽子，快速地眨巴眨啊眼睛否认道：“没有啊，我在问他关于羽风的事呢，他说他不认识。”
　　玉下表情严肃起来，“是不是还没到时间啊？”
　　“还不确定，我去打听打听，你们玩吧。”说完就消失在院中。及时表现得大度，玉下应该没有生气。
　　在附近问了一圈，岁琼算是搞明白了。这村子分东村和西村，是不同地方的两拨人汇集到一起，由于生活习惯等差异渐渐就分开了，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两个村子。而秦这个姓，只在另一头的东村。
　　奈何那边几乎都是秦姓，领居互相认识但都叫不出大名，遑论一个小孩子了。正打算日落后所有人都回家了挨家挨户问，身边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岁琼的思绪。
　　“秦羽风！你还给我！”
　　秦羽风？岁琼回头，见一个灰头土脸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的男孩儿气焰嚣张地与人对峙，看不出两人在为什么争吵，身边三三两两站着一般大的小子，没人敢上前阻拦。
　　好不容易找到人，哪能轻易放过。
　　岁琼上前状作不经意地扶上羽风的肩，“怎么了？”
　　身边来了大人，两个孩子瞬间乖巧不少，对面小孩儿抢着说：“他抢我糖！”
　　羽风也不甘示弱地回应，“你胡说，这是你偷我的！”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两个孩子没安静多少会儿，又吵了起来。羽风哪有什么证据，急的都快哭了。
　　岁琼将他握成拳的手掰开，两颗被捏得有些融化了的糖块粘腻地躺在手心，和主人一起委委屈屈地哭泣。
　　岁琼清了清嗓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颠了颠再解开袋口，从里面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块道：“人家的东西就还给人家，这个给你。”说着把一把糖都塞给了羽风，将他手中的糖抠出来递给了对面的小孩儿。随即抬头望向愣在一旁的其他孩子，“谁还没有糖，每个人都可以拿两块，已经有了的就不可以再拿。”
　　他手上的糖又大又诱人，方才被争来抢去的东西一下失去了吸引力。
　　看着每个人都分到了大块的糖，羽风对面那小子耐不住了，主动揪了揪岁琼的衣袖，“我也没有。”
　　岁琼撇了撇他从羽风手中夺回的糖块，“你不是有了吗？”
　　小孩儿赶紧将手里的东西还回去，“这个不是我的，是秦羽风的。”
　　“你刚才不是说是你的吗？”
　　“不是，是他的，我帮他拿的。”说完两手一摊，等着分食更美味的糖块。
　　岁琼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给其他孩子分完，将剩下的全都打包送给了羽风，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没得到糖的小孩儿追在他身后不依不饶，“我还没有呢！”
　　“说谎的孩子没糖吃。”岁琼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带着羽风走了。
　　两人走出好一段路，羽风才想起来问，“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我是神仙下凡，特地来帮助你的。”岁琼摇头晃脑像个江湖骗子，但方才出的风头让小孩儿此刻对他崇拜不已，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真的吗？那你什么都可以帮我做吗？”
　　岁琼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他，“别太贪心。我帮你一次，你要给我相应的报酬。”
　　羽风为难地低下头，“可是我们家很穷。”
　　“我不要你给我东西，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西村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孩儿叫穆离，你去找他玩，你去一次，我就给你一块糖，或者你想要别的东西也可以。”
　　两个人私下达成交易后，穆家便时不时多出来另一个小身影。有同龄人愿意主动跟自己玩，穆离开心得不得了，也不再整日缠着玉下小叔叔了。
　　岁琼很满意现在的状态，这样下去，小破孩儿再不用他家崽操心了。他也总算能抱着玉下从早睡到晚从晚睡到早，不用早起接孩子，不用一天跑三趟喂孩子，更不用跟孩子争风吃醋了。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没人打扰的感觉真好，岁琼闭着眼睛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在玉下耳边小声道：“小孩子太烦人了，咱们不生了。”
　　玉下推开粘上来的人，“本来就生不了。”
　　岁琼笑了笑不说话，脸上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后来的一天，岁琼照例给在门外遇到的羽风发放糖块，却被羽风拒绝。过去为了两块糖都要和别人大打出手，如何今天突然不要了呢？
　　岁琼问其缘由，他答，“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来找阿离只是为了这几块糖。我是真的想每天见到阿离。”
　　原来是有自己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