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哭》何乐儿

7、七

　　当我回到这座城市时，已经过了五年。我完成了大学的学业，现在是自由职业。
　　天使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我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即使如此，我还是按照我的意志，坚持成为了“程澈”。“田蕾”只跟了我十年，在未来的时间里，我将永远是“程澈”。所以，天使的任务完成了，她将不再出现，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至今仍是没有看清她的脸。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特别适合的悲伤的日子，所以连天也跟着哭泣。
　　我撑着伞，独自漫步街头。我在寻找着某样东西，我一直的找，不停地找，最后，我终于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了。
　　我打开六，钥匙清脆的声音使我想起了她。
　　家里没人。
　　已经五年了，这里的一切仍是没有改变，客厅的壁钟还在“嗒、嗒”地走着。
　　推开我房间的门，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一股淡淡的蔷薇香。
　　这一切仿佛静止不动，就像一张陈旧的泛黄的照片，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曾改变过。
　　我找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四个字：我回来了。然后，我关上站，又重新走到街上。
　　会在今天回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雨似乎越下越大，我去的地方，一直都是很少人来的，除非是一些特别的日子，否则，那里一直都是一副萧索的景色。
　　在偌大的公墓园里，我找到了一块属于她的地方。
　　我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淡忘已久的笑容，我喘不过气。
　　“林珑。”我说：“我回来了，阿澈回来了。”
　　在我知道她自杀的消息时，我把自己关了十天，十天来，我只是发呆，把天使从我眼前赶走。我从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离开，天使也不告诉我，我被彻底地欺骗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问她：“为什么呢？当你仰头把那么多安眠药倒进去时，你想过我吗？林珑，你到底是为什么？”
　　我只听到风在耳边呜咽，只听到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这场雨下得好大，也好舒服。今天的日子真的是很特别，再加上这样的天气，我想到了天使，是她在帮我吗？是她令天堂哭泣吗？不，天使从不哭泣，我想这场雨是林珑留给我的，她把两年来所有的泪水都留在了今天，她想要一次发泄个够，对吧，林珑？
　　天使，似乎又要出现了。
　　“阿澈。”
　　转过头，是田梦。
　　“你来了。”我说。
　　她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束白色的百合。
　　“我看到字条了。”她问：“怎么样？在外面的这几年？”
　　“挻好。”我答。
　　她弯下腰，将百合放到林珑的面前。
　　“今天，这里真安静。”
　　我点点头，看着林珑，眼前一片模糊。
　　是雨水吧。我想。
　　“你哭了？”她问。
　　我笑了一下。
　　“哭吧。”她说：“配合着这场雨，你不用再压抑自己了。”
　　想不到这么快就过了五年，世界没有改变，可人却变了，变得，让我不敢再去相信自己竟然还存在，程澈竟然还存在！就这样一个人，很自由也很孤独地存在着。这是天使所教给我的命运，她把未来告诉我，我无从选择。我说过，我只能是程澈，而且必须是，因为程澈要存在，为了告诉他他是程澈的这个人。
　　“爸爸，还好吧？”
　　她点点头。
　　“妈妈呢？”
　　“他们都很好，只是一直挂念你。几年来，你除了那么几封信，连电话也不打，你仍是不想面对他们吗？”
　　“我没有。”我说：“我只是不敢回家，因为……”
　　“你不是‘田蕾’，对吗？”她替我回答了。
　　我笑了。
　　是的，因为我不是“田蕾”，我还是认他当我父亲，但我知道，我真正的父亲只有一人，那就是告诉我“程澈”是谁的人。虽然他只跟我生活了六年，虽然我到现在仍是不知他为什么要突然离我而去，但我还是只承认他，只承认他所留给我的最后的那一点东西。
　　“阿澈。”她说：“其实你不用在意，不管你是‘田蕾’还是‘程澈’，你还是你，从来也不曾改变过，你所希望的未来是属于你的未来，你的选择是不会错的。”
　　“我的……选择？”我的选择也是天使的选择，天使选择我成为“程澈”，选择了“程澈”的未来，是对，是错，没人知道，我更不想知道。我把田蕾的事永远埋藏在心底，永远不再去碰触它，因为每碰一次，都会心痛一次。田蕾，是程澈内疚的产物。
　　天使到来并没让我感到惊讶，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仍是令我捉摸不定，她晶莹的翅膀所散发出来的光是如此迷人。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了。
　　“天使。”我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在笑着。
　　“你笑什么？”
　　她仍是笑着，然后，从我眼前消失。
　　“天使……”我想留住她，却伸不出手。
　　天使，我想，这次将是你最后一次来见我吧，可你却什么也没告诉我，什么也没有留下，你的笑令我不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看不清你却能感觉得到你是笑，是悲，是生气？你是否对我施了什么魔法？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并且还能和你对话？为什么？
　　我的问题将永远没有答案，我只能把她当成一场梦——也只能是梦，梦醒了，就一切如故。
　　“姐姐。”我说：“我再了不看不到天使了，也再也不能来看林珑了。我……”
　　她看着我，等着我说下去。
　　“我会永远离开这，永远，都不再回来。”
　　她点点头，很平静。
　　“有原因吗？”她问。
　　“原因？”我笑：“因为我是程澈，选择自由也是选择孤独的程澈。我的未来早已注定，命运如此，我无法改变。”
　　是的，注定的，改不了。这我早就知道。
　　“回家吗？”她问。
　　我笑，没有回答。
　　“你还是好孩子，是他们的好儿子，也是，我的好弟弟。”说完，田梦便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
　　我找不到可以哭泣的理由，在这个世界我依然存在，我所失去的，我所拥有的，将伴随着我的离开而尘封。我将开始一段生活，一段没有天使的生活，今天的这场雨，亦是林珑所流下的最后一次泪。我将永远成为程澈，去走属于我自己的路，找回我的未来，并且，将不再哭泣。
　　因为，天使不哭。

　　二零零三年一月十一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