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哭》何乐儿

6、六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有天使，有田梦，有林珑，也有母亲、父亲。所有的人，都出现在我的梦中。这些是现实吗？我只能回答：是。它全部都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所发生的每件事都出现在梦中。真奇怪，原本我早已忘记的事，它怎么又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中？天使想告诉我什么吗？她挖掘出我尘封已久的记忆，她是否想告诉我什么？
　　我听到了开门声，是林珑，还是田梦？
　　我想动，却怎么也挪不动身体，而且，我觉得头好痛，昏昏沉沉的。
　　“阿澈。”房间的门打开，是林珑。
　　“你又两天没去上学，你怎么了？”林珑走过来，坐到床边。
　　看到我的样子，她明白了。
　　“你的头……”她摸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好烫……你发烧了？”
　　发烧？我闭上眼，怎么可能？我竟然发烧了？
　　我想说“我没事”，但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带你去医院。”她说着，想扶起我。
　　我轻轻推开她，硬是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没事？不行，一定得去……”她急了，紧紧拉着我的胳膊不放。
　　“不……要……”僵持之下，我把她拉到了床上。
　　她的头发轻抚着我的脸，两年来，我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她。我没想到，她的身体是如此的软，如此的轻，她压着我，我却没有感到任何重量。
　　“阿……阿澈……”她脸红了，心跳得也很快，甚至紧张得说不出话。
　　“我……不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也一片模糊，只是一直这么重复着：“我不……去……”
　　然后，我看到了天使。
　　天使对我说：“叫田梦来。”
　　于是，我在意识模糊前，说：“找田梦……”
　　接着，我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味道如此熟悉，就像是在以前的家……
　　睁开眼，看到林珑趴在床边，她睡着了。
　　是蔷薇的香味，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味道。可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它的香味？难道……
　　我突然记起，在我意识模糊前，我似乎叫了“田梦”的名字，是天使叫我找她的，那么，田梦，你在哪？
　　“阿澈……”林珑醒了，她看到我时，又兴奋又紧张。
　　“阿澈，你没事吧？你……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她说着，竟哭了。
　　“发烧？我吗？”我问。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田梦来了，测了体温，却很正常。所以……所以她又回去了。”
　　田梦，走了？林珑一直在我身边，她却走了。田梦，你这么做是因为林珑吗？你总是在想着别人，却从不关心自己，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程澈想要的是什么。这股淡忘已久的味道，是你带来给谁的？是“田蕾”，还是“程澈”？我不明白，天使也不告诉我，我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她说你会喜欢这个味道。”林珑已经不哭了，声音也极其平静。
　　“我从不知道，原来田梦读的是医科大学。难怪，当时你会找她。”
　　我看着林珑，她在生气，是因为我吧。
　　“田梦……天使叫我找她的，田梦……”
　　“原来……”她笑：“连天使也只认识她。”
　　这是为什么？林珑突然变了？她以前，从未如此过，我是否仍在梦中？
　　“你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吗？”我问。
　　她偏过头，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我说：“两年来，你一直在照顾着我，比田梦还细心，可是，你从没得到过回报。房间里的味道，是否让你觉得陌生？”
　　她的泪水再次落下。
　　程澈，孤独的程澈，想拥有幸福却又抛弃幸福的程澈，你的灵魂在哪里？你真正想着的又是谁？被天使分裂，又被天使融合，总是捉摸不定的天使，站在远处告诉程澈一切的天使，直到现在，我仍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想拥有什么，一直坚持、期待的又是什么。
　　“林珑。”我说：“两年前，在你来到我面前的那一刻，天使成为了你。又或者应该说，你成为了天使。我记得我说过，我说‘我从不拒绝天使的到来’，你当时什么也没问，和我一样，即使不明白，也不去问。那么，你现在明白了吗？
　　林珑看着我，我第一次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连我的心都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她的泪水充满着我的心，胀胀的，酸酸的，却又没有一点重量。
　　“明白什么？”她问。
　　“明白……”我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的，明白什么？我又想告诉她什么？是天使成为了她？还是她成为了天使？天使是不哭的，不哭的天使不是她，也不是田梦，在我看来，天堂并不快乐，即使天使从不哭泣。
　　“天使……是你吧。”我说：“我以前并不喜欢天使，因为你和她谁都不曾和天使有过联系。本来我早已忘记两年前的事，但天使在梦里提醒了我，她开启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我一时无法适应，所以，我的头才会发烫。”
　　“你从不说天使的事。”她说：“但我知道在你身边的确有一位天使。因为，你总是莫明其妙的发呆，你口中念着的‘天使’，你认识她吗？”
　　我摇摇头：“不认识，但她自我八岁起便一直跟着我，无时无刻，都在我的身边。”
　　天使，告诉我一切的天使，让我成为“程澈”的天使，却又从不让我看清你的天使，你真的存在吗？如果你存在的话，那你现在又是在哪？你的天堂并不快乐，但你从不哭泣，总是出现在我梦中的天使，你一直是一个谜。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谜底，因为我永远也不会自己去揭开谜底。
　　“你希望自己是谁？”
　　“我？”我看着林珑，看着她流露出令人不解的眼神。
　　“我……程澈。”我说：“我是‘程澈’。”
　　“喜欢田梦的‘程澈’吗？”
　　我没有回答。
　　“程澈。”她说：“你抛弃了‘田蕾’的同时，你也抛弃了自己的快乐，当你成为‘程澈’时，你是多么的孤独，想飞，却又没有可以飞的力量。你总是在迷茫、徘徊不定。程澈，天使扼杀了你的未来。”
　　林珑的话让我震惊，天使扼杀了我的未来？是天使吗？我从没想过，我总是依赖天使，相信她，丝毫不怀疑她。当然，是程澈不怀疑她。我猜不透她，天使总是让我迷茫。
　　林珑走了，我没有留她。
　　她并不快乐，因为我的存在，因为“程澈”的存在。我想让她快乐，所以我不会去留她。林珑，一个跟了我两年的女孩，可我却什么也没给过她，我想，程澈的命运注定是孤独的，在没有田梦，也没林珑的未来里，天使还能跟着“程澈”多久？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永远不想知道。对吧，天使？

　　二零零三年一月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