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从前》梨落扶桑

14、Chapter 13

　　那之后沐思清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想起前阵子闭关的后遗症，沉筱之张牙舞爪的表情，沐思清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每日临睡前都要给沉筱之挂个电话报备。说的内容大抵都是相同的，譬如三餐都吃了什么，白日里又干了什么事。

　　沐思清如此沉筱之暴躁的脾气也就和缓了些，只偶尔会抱怨她总不见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布拉德皮特新拍的电影。认识这些年，沐思清一直都觉得沉筱之像极了旧上海的名媛交际花，然后思维跳跃她就想到了以美色获取情报的间谍。

　　拉拉杂杂消磨掉半个小时，再然后沐思清会给谢子谦发一条短信，有时候问他在干什么，他回复得很快，通常只有四个字，温书，你呢？

　　沐思清就说，睡觉，然后互道一声晚安。

　　如此循环往复，便就成了他们的相处模式，沐思清没给他挂过电话，谢子谦也不曾打过来。多几日她连做什么也不问了，只在临睡前道一声晚安，然后等着手机屏幕再度亮起，那头回道，你也是。

　　再然后，就睡觉了。

　　千篇一律的对话，竟也让沐思清隐隐有些期待夜晚的到来，无数句晚安堆积起来，一日日的越发温暖，慢慢的就发酵成了甜蜜。

　　她也想过和谢子谦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没有关系？

　　接到vivi姐电话的时候，距离她与谢子谦的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电话那头，vivi姐说，她要的书已经印好了，沐思清道了谢，说下午亲自过去拿，客套了几句，便就挂了电话。

　　那书却是谢子谦找了许久的《名筑》，华文国际出版社2007年版，全彩页价格过于昂贵，销售状况很不好，那书没有再版，零星卖出去了些，然后陆陆续续就下了架。

　　那日自书城打车回去，沐思清就上网查了那书的状况，卓越或是当当也都没有，网购无门。好在华文国际的总编vivi明里暗里表达了好几次想要与她合作的意思，沐思清考虑了半日，就拨了电话过去。

　　谈判的过程还算愉快，那头也不压价，并承诺会尽快将那书印给她，还说质量保证精装典藏版云云。诸如这些沐思清倒也不在意的，大费周章做了这些，她却还自欺欺人说，并没有利益损失，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

　　是不是真的只是顺水人情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等待的那段时间，她又断断续续的想起了许多事情，与夏辰相处的点点滴滴。离开夏家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忘掉了很多事，她记得夏辰此人，却想不起曾经喜欢他的心情。

　　遗忘的过去随着甜品屋的再遇又慢慢的想起。回忆与现实交织，然后意识就变得不很清楚，有些迷茫，又有些模糊，像是隔着雨天的玻璃，玻璃那头是夏辰英俊的脸，慢慢的又变成了谢子谦，然后窗外的雨水就在地面越积越高，像是夏天的暴雨，磅礴的让天光暗淡。

　　她又想起那些年暴雨冲刷下A城的夏天，有年轻的女孩子提着裙子快速地冲进面包房躲雨，有爱耍酷的男生相约在大雨里投篮。她那时总爱抱膝坐在夏家书房的落地窗旁，看着外头水花飞溅，天地相接。夏辰就坐在原木书桌前，抱着奶茶一页页的翻着原文书。滂沱得几乎掩盖一切的雨声里，却又书页翻过哗哗的声音，微弱得犹如吟游诗人的低语，却又清晰的贯穿了她所有的记忆。

　　面容清隽的夏辰，甜蜜乖巧的夏紫，再然后就蹦出一张傅超一的脸，臭屁又有些欠扁。

　　“清清”“夏清清”

　　那些记忆就想暴雨冲刷后A城的街道，清晰，纤尘不染。

　　似乎掩埋得太久了，时光流逝中，过去就扭曲成了一颗光鲜亮丽的果实，所有人都放不下漂亮的果皮，却不想里头早已经变了质，腐败的声音自世界的中心扩散开来，鲸吞蚕食掉曾经所有美好的记忆。

　　她呆愣愣的坐在落地窗前的软垫上，看着C城灿烂的阳光，已经多久了呢？世界没有暴雨。再然后视线就落到那本印刷精美的《名筑》之上，她又想起那个总是散发着甜面包香气的男生，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迟疑了片刻，拿起手机按出几个字。像是一叶扁舟冲进了浩淼的大海，第一次，那边没有回应。

　　磨磨蹭蹭，沐思清终于还是亲自去到了C大校园，以她前几次的经历，兜兜转转，迷了路谢子谦就该出来了。孰料事情不尽如人意，此番便就有了不同。

　　她依然很顺利的迷了路，也的确碰上了熟人，黄昏时分，迷迷糊糊的走过了几条大道，然后人烟越渐稀薄，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便是在这个时候，小树林里头，远远地，她瞧见了夏辰。

　　天光有些暗淡，喧嚣声渐次地小下去，夕阳的余晖透过茂密的枝桠摇晃着投递到两人的身上，世界是安静的，只有远处夏辰低低的说话声，穿着淡粉色短裙的女孩子仰头温柔的笑，像是全世界唯一的风景。

　　现实与回忆再度交织，隐隐约约的，许多年前就是这样，身边围绕的女声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他还是站在世界的中心，温柔的笑。

　　她又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身旁却窜出了一个带着耳麦穿着轮滑鞋笑容灿烂的男孩子。他好奇的停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恍然大悟道，“你喜欢夏学长？”末了又加上一句，“会伤心的哦！”

　　他莫名其妙的就说出这两句话来，沐思清回过头看他，二十出头的模样，是个面容英俊的大男孩。他穿梭在夕阳中，围着他一圈圈的打转。

　　很久没看到这么阳光的男孩子了，若说谢子谦是静谧的月光，这个男孩子更像跃动的音符，像是每一个指尖都沐浴在阳光中，十指连弹，跳跃着，雪白的三脚钢琴流泻出活泼又温暖的旋律。

　　笑容蔓延到她的脸上，像是藤蔓覆盖了荒芜的山坡。

　　远方的小树林里，年轻的男女已经抱在了一起。沐思清只觉得这些年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凌迟，及至今日才修成正果剜下那最后的一刀。那个拥抱就像浸润在暴雨中那书房里的落地窗，将他二人隔离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已然安闲静谧，她的世界却大雨磅礴。

　　然后沐思清就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倒不是伤感，只是将过往画上了句号。

　　那男孩子却慌了手脚，很无措的抽了纸巾给她，自责的模样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她说，“我不喜欢他的，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喜欢他了。”

　　***

　　那个男孩名叫谢砚之，他这么说的时候沐思清愣了愣，然后就想起了身上总是带着甜面包香气的男孩子。她往前伸出手，说，“很高兴认识你。”

　　谢砚之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伸了食指往她手心一点，回道，“很高兴认识你。”

　　沐思清想说，“不要打扰他们。”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我们走吧。”

　　“我们？”

　　不自觉出口的话，沐思清有些羞赧，很快的她又理直气壮的看着他，说，“还是你想待在这里？”

　　顺着她的目光，谢砚之又看到了那抱在一起如胶似漆的情侣，懊恼的扒扒头顶的发，他点点头顺从的道，“我们走吧。”

　　他们相携走过C大校园里那枝繁叶茂的洋槐林，沐思清就问，“你认不认识建工学院的谢子谦。”

　　谢砚之愣了愣，然后笑嘻嘻说，“不熟。”

　　他这么说沐思清还是从包里掏出了那本《名筑》，如vivi姐所说，精装典藏版，全彩页印刷，包金封皮，很重。

　　沐思清说，“你帮我带给他。”

　　谢砚之接过手翻了翻，一闪身晃到她面前，问，“不用自己去？”

　　沐思清瘪瘪嘴，只说，“你不是也看到了，我去悼念悼念夭折的恋情。”

　　夭折的恋情，沐思清是这么说的，然后就蹬着高跟鞋拎着大包很潇洒的出了C大校门。谢砚之隐约觉得她与谢子谦有什么，又说不出到底有什么，长得干干净净打扮入时的女孩子，看样子又不像是这所学校的人，再想想适才那般状况，谢砚之越想越可疑。

　　谢子谦似乎在建工楼设计图纸，电话也打不通，谢砚之脚下生风全速前进，换了鞋进到建工楼三楼实验室，谢子谦果然拿着铅笔比着米尺。听到身后有动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然后流露出些许诧异。医学部本科新生，怎么跑来了这里？

　　不等他发问，谢砚之手一扬将那本厚重的《名筑》扔进他怀里。谢子谦反应不及，那书就砸到了胸口，钝钝的疼。

　　只瞄了一眼封皮，他就呆立当场，华文国际出版社，2010私人典藏版，Steven·King，《名筑》。这书只版过一次，除了极少的人识货，便是建筑专业的学生也不大清楚它的价值。而他自己也是在顾教授的私人藏书室偶然得见，粗略的看过一遍，未能理解其中精髓。这本书他找了许久，不曾料想会以这等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迫不及待的翻了几页，果然没错，似又想起什么，他迷惘的抬起头，问，“怎么找到的？”

　　很熟络的语气，像是家常便饭一般自然。

　　谢砚之耸了耸肩，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又说，“适才在门口遇见一个小姑娘，说是联系不上你，让我带过来的。”

　　心跳似停了半拍，然后怦怦的越发失序。他三两步赶到谢砚之身前，急切的问道，“人呢？她在哪里？”

　　嘿嘿一笑，谢砚之道，“走了。”

　　“她说她去悼念夭折的恋情，你知道的，我遇到她的时候，很不巧的看到经济学院夏学长和他女朋友在小树林里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