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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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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的生日在冬天,而S市入冬极晚,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天气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街上穿什么的都有。
钟澄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一句不提他姐干尽的荒唐事,话里话外只有冷不冷热不热,过得开不开心,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于是钟大小姐叹叹气,对自己热乎的未婚夫说走吧,回京,去点燃我们革命的最后一捧火焰。
至于是迎来胜利的曙光还是被活活烧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这之前,白旭阳先去见了一面自己的准妹夫。
虽然看白望舒那个混崽子的样,两个小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他自认是非常权威的大家长,他没点头,就必须带个准字。
准妹夫长相精致,腼腆乖巧,重点是一看就是就是特听老婆话那一类乖崽,很符合川渝男人的追求。
但白旭阳就是跟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们曾经见过一面,在白望舒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白旭阳实在放不下心,请了假偷摸去看过她一回。
白望舒当时一出校门就看见她哥,孩子高兴疯了,一个猛扑挂到他身上。
白旭阳搂了一把把她扒拉下去,女孩儿长大了,当哥哥的难免要注意些。
而蒲星就站在一旁,肩上挂着白望舒的书包,白旭阳当时就觉着不对劲。
十几岁的少年心思藏不稳,一双漂亮猫眼像是黏在他妹身上。
倒也不是反对早恋,只是白旭阳知事早,人情世故上格外敏感些。
那时的蒲星比现在还要安静,站在几步之遥避开他们兄妹间的谈话,背脊单薄笔挺,微微垂首,干净守礼的乖巧模样。
可白旭阳总觉得这孩子让人看不进去,渺渺的,蒙着一层雾把别人都隔开来。
说起来这种感觉和温软玉某种程度上颇为相似。
当家长的总是不愿意自家孩子和复杂的人玩在一起,这是一种规避风险的本能。
而白望舒恰恰不具备这种本能,她骨子里有种极端天真的英雄主义,无法对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有时候乐于助人得像个傻子。
这是白旭阳惯出来的。
他自己在现实普世里沉浮,远远算不上是个正直的人,但他希望白望舒可以,不必瞻前顾后,也没有价值与利己的考量。他纵容妹妹无底线的同理心,或者说,这正是为什么他把自己活得克制而清醒。
白旭阳需要权衡利弊思虑周全,白望舒不需要,她可以随心且自由。
但就算这样,也不会有哪个哥哥会对十几岁就对自己妹妹起心思的小子有什么好印象。
白旭阳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提醒白望舒她旁边这人心思不坦荡,反正他妹某些方面像个小傻逼,只要另一个不开口,估计她一辈子也察觉不了。
然而某白姓工科高材生狠狠失算了。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已经来不及。
他妹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哥,我好像恋爱了。”
白旭阳:“……”
“你很惊讶吗?”
白旭阳在电话那边面无表情:“老实说我不惊讶,你敢打电话告诉我来找死这件事比较让我惊讶。”
“……”
思绪拉回到现在,当年的漂亮少年已经长成矜持内敛的男人,不变的是白望舒所在之处永远是他视线的落点。
这是一家粤式茶楼,装潢简单,老板是本地人。
钟意一路走到包间,渐渐看出连绿植的摆放和朝向都颇有讲究。
蒲星在用热茶烫洗餐具,先是服务了两位女士,接着轮到大舅哥。
白旭阳坐的矜持端庄,他妹莫名其妙看过来:“你没长手吗?”
这是从小白旭阳拿来教训她的话,东西重了不想提,球鞋脏了不想洗,做不到的不想做的,一律找哥哥。白旭阳就会用“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的语气说:“你没长手吗?”
后面再跟一句:“老子遇得到你。”
天可怜见,终于让她还回去了。
蒲星当然不能像她那么没眼色,他给白旭阳倒了杯茶递过去,因着对方不太和善的态度,一句“哥哥”不知能不能叫出口。
白望舒看不得一点,在桌布下用力踹她哥小腿,手上也不闲着,偷摸掐了把钟意,要她发挥祸水功效。
钟意于是像开火车一样又去掐白旭阳,示意他收敛点。
白旭阳腹背受敌,咽下这口气喝了口茶,对着蒲星点点头说跟着白望舒叫哥就行。
蒲星立刻规规矩矩叫人。
一顿饭吃下来,白旭阳旁观着两人相处,没说什么话。
只是饭后叫上白望舒一个人,递了下张卡给她。
“婆婆给你攒的那份,加上我预留给你读书买房的钱都在里面。知道你不缺,就当给你添妆。”
白望舒收下来,低头看卡的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她没有回到秦家,这笔钱就是哥哥给她的一生铺好的后路,先供她读书,结不结婚都是次要,白旭阳早就想好给她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在无法预判未来的兄长的视角,为没有父母的妹妹规避掉受欺负的可能是重中之重。
所以白旭阳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择偶标准,一个男人不需要成就多么卓著,更不必钱权傍身,但一定要足够有担当,能让家人在其羽翼下有所依存。
白旭阳看着她头顶的小小发旋开口:“我总觉得你还是小时候,做什么都不靠谱,其实你已经很大了,能自己做决定。”
他顿了顿:“哥哥支持你。”
白望舒有点感动,她刚要开口,她哥又用一种极其不爽的语气道:“我看你头发泛黄是怎么回事?营养不良吗?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光喝奶茶可乐去了?”
刚还说她长大了,这还不是说教小孩一样?白望舒气急败坏:“我那是染的!”
趁着寒假,白旭阳和钟意回了趟京市。
北方寒冷刺骨,白旭阳给她绕了一圈又一圈毛绒绒的围巾,然后把她的手捂在掌心里,陪着低头沉默的钟意在钟家门前犹豫。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静静地等。
最后钟意拉着他的手进去,进门前只有一句:“你不要说话,也不要难过,好吗?”
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一脸惊喜叫着一一回来了。
钟意把外套和围巾递给她,就这会儿功夫母亲已经走出来:“总算舍得回来了是不是?”
钟意笑着去挽她往屋里走,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扯扯白旭阳,示意他跟上。
客厅里坐着个品茶的老人,见到钟意淡淡道了声:“回来了。”
钟意在他对面坐下,和白旭阳说这是爷爷。
白旭阳挨个叫过人,钟老爷子不咸不淡地应了。
这位鬓发全白的老人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不凝神紧张,可见年轻时必定积威深重。
他慢悠悠喝了口茶,若无其事问了两句钟意的学业和生活近况,问她外头好不好玩,吃的习不习惯。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聊过后说过两天生日就在家过吧,陪爷爷喝两杯茶。
别的再没有了。白旭阳觉得不太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钟意坦然应对,倒真像是女儿带男朋友上门的正常画面。
钟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钟意和长辈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说到白旭阳也没人避忌,钟妈妈还问他要不要添饭。
吃过饭钟意牵着白旭阳和妈妈道别,也没人问怎么不留在家里,只有爷爷突然想起来一般问她:“听说你前段找过文旅局的?”
老爷子头也没抬,白旭阳却感到握着自己的手开始用力。
钟意面上坦然:“我办画展,找了个新近上台的给自己充面子。”她不太好意思似的,带了点儿惯有的骄矜,“我第一个展,总不能一点水花没有吧?”
老爷子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点点头随口提一句一般道:“你弟弟这些年辛苦,当姐姐的也该对他上点心,是不是?”
白旭阳隐隐有皱眉的趋势,钟意捏捏他指尖,对着爷爷说了好,和妈妈抱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出来时暮色四合,他们在北国飘着细雪的街道抱了一会儿。
钟意踮着脚拿鼻尖碰碰他的:“怎么呢,不是说了不难过吗?”
白旭阳说不上来,觉着她一定受着什么他不明晰的委屈。
钟意把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叫他不要多想:“我们这些人家都是这样的,添不了好处给家里就低调点做人,别顶着名头给有本事的那一堆惹麻烦。跟你没有关系,我不想随便嫁人,迟早是这个待遇。”
这是破不了的僵局,钟家需要有用的女儿,又出于疼爱或别的什么给她定了联姻这一条看起来更轻松的路,钟意守规矩就皆大欢喜,女儿结亲助势,儿子稳步高升。若她不跟着安排走,当然就要自觉成为边缘化人物,领受一些无关紧要的家族荫蔽,把有用的资源让出来。
说不上凉薄,规则就是这样,能者居上,不为者躬身自退。
何况这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钟意在他的衣兜里不安分地挠他干燥温暖的手心,脸蛋挨到他胳膊上去,抿出一个笑来,怪甜的,勾的白旭阳目不转睛盯着她。
她说:“开心点儿乖乖,以后都是我们自己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