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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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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难看的婚礼由钟家与林顾二人合力善后,倒也没漏出什么风声。
钟父肝火极盛,林兖州反而端住了,妥善地接着二老回了南卢湾,只说钟意年纪小,婚事缓缓也不要紧。
这就愈发显得钟家的女儿教养不够,钟父一张老脸丢尽了,当即出动手下人去找钟意,狠声说不配合就把人给老子拷过来。
林兖州先是去安抚了爷爷,老爷子当然比他更沉得住气,只嘱咐他好好招待钟家二位,不要失了礼数。
白旭阳被敲开门时就意识到不对,钟意倒是一看就知道门口两个大高个子正装里必定配备了手铐和别的什么,暗骂一声她爹委实心狠,捏捏白旭阳的手心说去一趟,很快回来。
白旭阳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把人放走,反手把人拉近了:“怎么,我不够格让你带到父母面前去吗?”
白老师显然深谙激将法和以退为进的反向运用,出乎意料的是钟意这次分外坚定:“你不能去,这次踩到我爸高压线上了,场面会很难看,我不想你受气。”
她没说出口的是父亲和林兖州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总要防着他们用过激手段。
看着白旭阳抿住唇泄出点委屈的意思,她又笑着亲亲自家碧螺春味道的男朋友:“你是我的软肋嘛,不在我才好发挥。”
白老师清高孤洁的外表下是一颗爱听好话的少女心,成功被安抚到把人放走了。
他也知道钟意的父母并不会拿她怎么样,从上次见面就能看出来,不说见到女儿就把人搂怀里一刻不放的钟母,就连不苟言笑的钟父也是一眼又一眼不放心地往女儿身上看。
只是到底担心,他总觉得自己的小女朋友像长不大的小孩子,衣食住行样样要人操心,哪怕明知道那样出身的钟意只会比谁都清醒自如。
汽车飞驰,从近郊到寸土寸金的南卢湾。钟意在窗外掠过的城市光影中整理思绪,整理到最后什么也不剩。
她垂目放空,告诫自己在取舍之间千万不要后悔。
正如当年义无反顾离家千里的时候,她在累世军政的高门撕裂的面目之下告诉自己,那些被蔑视的,被蛀空的,都会随着时间一一重铸,只要她及时止损,离腐烂的源头远一点,再远一点。
父亲的两个警卫跟着她进了林家老宅,在钟意以等待规训的姿态站在钟父面前时,依然笔直立在她身后,俨然筑成一堵不容退逃的高墙。
钟父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冷峻,仿佛再也不是宠爱女儿的父亲,而是面对无能到失去价值的下属的长官。
林兖州本该避开这场家庭审讯,然而他实在想看看钟意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因而失礼地留在了大厅为他们沏茶。
他对自己毫无天分的茶道简直像是有什么过不去的执念,钟意想。
识趣的晚辈这时候就该低头认错了,不占理的人总是应该服个软的,然而钟意大小姐脾气,钟父不说话,她也就扛着一室的冷气压站着。
钟父风风雨雨里过来的人,临老了还是还不尽的儿女债,打是不可能下得去手的,骂也没用,只能咬牙自己咽了这口气:“你自己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一礼堂的人看我们两家的笑话,你爸这张老脸反正是丢尽了,你还想怎么样?今天说清楚。”
钟意脸色都不带变一下:“我不是早说了你和爷爷挑的这个我不嫁,是你们不听。不把场面闹这么难看你们永远当我是小孩子说胡话。”
钟父当即把茶杯扫到了地上,起身一声暴喝:“混账!家里是这么教你的吗?谁准你这么胡闹!”
他指着这个混蛋女儿示意妻子:“你看看!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女儿!”
钟意抢在妈妈前面回他:“子不教父之过!你怎么不先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吼我妈干什么?”
钟父气结。
林兖州在一旁听得嘴角抽动,她倒也有点孝心,可惜不多。
钟父揉着额角让自己平静下来:“钟意,你已经二十四了,做什么还凭着自己心情,这不是嫁不嫁人的事。你怪家里帮你做决定,怎么不看看自己有没有独立的本事?当年一声不吭就要离家出走,现在又拿钟林两家的脸面要挟父母,你真的长大了吗?”
女孩儿大了有些话是不会和父亲说的,他往外走:“你和你妈聊聊吧。小林跟我出来,我们爷俩也说两句。”
钟意刚才在父亲的暴怒中无动于衷,现在却在他收敛脾气的温和下红了眼眶。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多任性呢?可是这个姑娘从小骄纵,她不可能长大后就改了脾气学会将就的。
要怪就怪钟意的人生太顺遂,上天不肯降下苦难磨平她的棱角,纵容这绮艳的生命自由生长,无法无天。
钟母张开怀抱哄她:“一一不哭,妈妈抱抱,啊。你爸不是故意凶你的,他就这个臭脾气你知道的,咱们不搭理他。”
钟意扑进母亲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好一会儿她才湿着眼着抬起头来,钟母蹭去她颊侧的泪,温温柔柔垂目,等着她开口。
于是愈发哽咽,她攥住母亲的袖子:“我知道我有错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就是想让自己的人生圆满一点啊,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人家好好一个男孩子,凭什么就要没名没份地跟着我?我不想这么委屈他也不想委屈我自己。妈妈,我求求你了,错过的话,以后想起这么个人我就要难过的,我会一直这么难过的……”
钟母心都要碎了,搂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钟意是她第一个孩子,倾注了所有小心翼翼的爱和期盼,真是捧在手心上没让受过一点委屈的。
她的宝贝现在在她怀里哭得颤抖,说“我拿什么要挟你们呢?离开家里我什么都不是,我只能仗着爸爸妈妈爱我啊”。
钟意把头埋下去,想着戎马一生的父亲生平头一次摔了杯子都要自己压回去的怒气,哑着嗓子落下最后一句:“幸好你们真的爱我。”
爱我却又不够爱我。
她太贪心,想要事事如圆月无缺,父母的爱不搀一丝杂质,与胞弟只有最纯粹的血缘亲情,相伴一生的是自己处处喜欢的爱人。
可是哪有永悬桂宫的满月呢。
露天阳台的林兖州给钟父点了根烟,白色烟雾缭绕盘旋,男人之间的谈话却不必蒙在雾里。
钟父掐着烟嗓音淡淡:“你那个小女朋友,我就不追究真假了,是断干净了吧?”
林兖州说当然,他有分寸。
钟父哼笑一声:“你有分寸钟意就不会闹成这样了。我当年就找人查过你,林家小子。本来两家结亲是好事,要不是你做事不好看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钟意是给家里惯的不太像样,但也不都是她的错。”
天底下哪有不偏心自己孩子的父母?他这话就差指着林兖州脑门骂要不是你混蛋还把握不住我闺女的心,她至于去外面找小的吗?
林兖州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是。
总之这一家老的小的没一个讲理。
月上中天的时候白旭阳刚挂了白望舒的电话。
小崽子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明示暗示他妹妹妹夫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关系不用白不用,虽然她老骂他心机婊,但当个太清高的软蛋也要不得。
他坐在窗前扶额轻笑。
人为了靠近欲望可以有数不清的手段,令人心甘情愿绑缚手脚的不是清高,是胆怯。
他自己的生命里已经贫瘠到除了白望舒举目无亲,所以更盼望爱人能稳固地拥有自己得不到的圆满,即使这圆满的代价是失去她,他也决没有资格替钟意做决定。
可是在这样堪称懦弱的心意之下,他能做的,就只剩祈求上天慈悲了。
天幕上寥寥几颗星子闪烁,白旭阳自嘲地笑笑,可惜他平时钻研学术,只信奉科学,想来临时抱佛脚也没用的。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这个点不会有别人。
他猛然站起来,少见地失态,冲过去把门拉开。
门外的钟意眼皮还是肿的,瞧的人心碎,白旭阳心下一软,张开双臂要抱她,却被钟意一把推开。
她带着哭腔喊:“下去付钱!我手机没电了那个司机以为我要逃单!我钟意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啊呜呜呜——”
“……”
白旭阳一腔柔情被她打碎,面无表情下楼去旅馆门口付钱。
回来的时候钟意捂着眼睛倒在床上,他上前扒拉,那双手像是长在了眼睛上,死也不肯放下来。
白旭阳就改成俯身捏住她两只耳朵,说话时气声唉在她手背上:“现在知道丢人了?你多大了钟意,这么点儿事也哭?”
钟意还是捂住眼睛,这回连嘴巴也抿起来。
身上的人闷闷地笑,伸手去挠她痒。钟意受不住这个,一下就笑着扭进他怀里。
薄红的眼睑露出来了,白旭阳挨近了亲一亲,好像这样能弥补一些她流泪时自己不在的遗憾:“你爸妈骂你了?”
钟意摇摇头,把他的脸固定住,很认真地看着他道:“白老师,你以后可能真的要倾家荡产养我了。”
白旭阳第一反应是皱眉,心下一凉:“你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钟意扑哧一声:“怎么会,毕竟是亲生的。”
她转个圈让白旭阳把自己揽在臂弯里:“不过我爸是很生气——也不是因为你,是别的原因。所以以后家里可能不给生活费了。”
白旭阳松了口气,听到最后一句,他想了想:“那也不至于倾家荡产啊。这几年靠我的工资咱俩不是过得好好的。”
钟意懵了会儿,突然起身按住他:“我不是早就把卡给你了吗?在国外的时候开销你全花自己的钱?”
废话,哪有花女朋友钱养家的道理,那他成什么东西了?
钟意往回想了想,他们在一起后钟意吃穿用度从未降级,有白旭阳操持反而过得愈发舒心,但她这个人从小就是个金疙瘩,不是一般的难养,如果白旭阳除了送她礼物外其他的开销也全是他自己出,那这几年的耗资恐怕难以想象。
她震惊:“你一个大学教授哪来这么多钱?”
白旭阳偶尔真的怀疑自己女朋友会什么特异技能,比如间歇性失去她的脑子:“你见过谁把大学老师当主业的?”
钟意反应了一会儿,也就是说,不仅钟家这些打到她账户里的生活费一分未动,而且——“那我的收入也全攒起来了?”
白旭阳恍惚间错觉自己也失去了脑子:“你才毕业多久,哪来的收入?”
钟意掐住他的脸,语气兴奋:“什么话这是!你知道我这种投资成本的设计师养成了含金量有多高吗!我大学就开始比赛接单了好吗?”
她坐到他身上,得意洋洋趾高气昂:“等着吧钟白氏,本宫保你这辈子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