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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最后的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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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来到第四天,夏晓风的鼻子堵得慌,喉咙一吸风就咳嗽。
谭逸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昨夜的惩罚实在太超过了,导致今天上课也无精打采的,难得还趴了两个课间,小卖部也没去了。
生物课上突然飞来一只大黄蜂,“砰”一下撞在黑板上,把老师吓得吱哇乱叫。
一名长得像猴儿似的黑瘦小伙儿从座位上跳出来,拿着个早餐塑料袋,学着野人喊叫,二傻子般地跨步到黑板前,呼啦、呼啦、呼啦,用他的早餐塑料袋,试图将大黄蜂“收入囊中”。
大家伙都笑了,好嘛,这位壮士身上的衣服还他妈反着穿,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二傻子了。
夏晓风也想笑,但他只是挑了挑嘴角,又偃旗息鼓了。
他知道就算是被众人笑作“二傻子”的这位同学,其实也是班里的大学霸,成绩杠杠的,是那种压轴导数的挑战者——当然,我们清楚,学校理科班的学霸都不太正常。
如果改变过去,那么过去的未来的一切,便成了未知数。
班级、同学、老师,学习氛围、生活环境、家庭情况……在十五岁到十八岁的高中三年,这些与之息息相关的因素,都会变得迥然不同。
但如果真的如陈建展所说:
拥有更好的未来,成为更好的人。
那是不是这种改变是可以接受的?
夏晓风将签字笔拆分解体,再噼里啪啦地组装起来,然后又拆分解体,然后又噼里啪啦地组装……他瞟了一眼面色青白、正一边按揉太阳穴一边写题的谭逸,心里那杆原就失衡的天平,又咔擦开了几道裂口。
伴随着巨大的不安与积郁,细雨连绵了一整天过后,高三下学期,春天的第一声惊雷响起了。
感冒来到第五天,鼻涕转为清涕,但喉咙还是痒,整个白天,都能听到他在“□□提醒”,引人注目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谭逸昨天晚上又七窍流血了,但没之前那么严重,仅持续了几分钟,就给他自己内卷康复了。
他让自己别担心,说不过是部分任务失败了而已,现在多完成点新任务,慢慢地就能把内卷值赚回来。
夏晓风自然没听进去。
今天下午点了皮蛋瘦肉粥和鸡蛋肉肠,谭逸说他咳得厉害,就少吃点食堂的饭菜,那些太多油了对身体不好。
他去拿外卖时,又不由自主转头看了眼那副震撼人心的“讨贼檄文”。
经过回南天的催折,这粉色大纸的一角泅湿弯曲,稀稀垂了下来;那黑色墨字不禁垂泪,最上方那“文”的一捺吊着个腿,似骨折一般下弯,形成了歪曲扭八的样态。
一点风骨犹存的劲儿都看不见了。
正当他寻找外卖时,一个女声响起:
“我?开学考啊,还行吧,虽然比八省联考差了些,但还在我预期范围内。”
是彭心彤。
她正跟她的朋友在一起,找着她的外卖。
夏晓风下意识地走开几步,他想从比较远的地方找起。
但彭心彤的声音穿透了潮湿的空气,就是硬生生地挤进他的耳朵里:
“我还以为自己就这么完蛋了,不过其实只要放平心态,稳住就没问题。”
——放平心态?重复做同一份试卷,当然能放平心态。
“还是运气比较好,就是普通分加运气分。”
——还包含了不应该丢的分,也算上了。
“不过也是希望后面别再掉下去了,哈哈。”
——既然能够“再来一次”,又怎么会再掉下去呢?
那倒塌的天平底下,是夏晓风贫瘠许久的心,内里长出了一条毒蛇,毒蛇在干涸的土块中穿梭,嘶嘶地吐着信子。
他试图将这条毒蛇自七寸打断,但每一次将其打折,这伤口又会迅速复原,长出一团新鲜的血肉,再盖上一层艳丽的毒皮。
随之愈发深入地钻进心底。
情绪在不断地发酵。
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汪皓,对自己表达肯定、怀有期许的师长,给足了自由学习空间、尚不明说的家人,渐行渐远、望尘莫及的谭逸……
有形的、无形的压力,让夏晓风再也“随意”不起来;他的自我认同感,被牢牢束缚在一纸长衫中。
他无比渴望冲破“唯分数论”的魔咒,拥有一份真正的恣意洒脱的生活,但他也清晰地明白,获取这份洒脱的前提,在现今这个时代下、在现今这个年纪下,是通过“内卷”这条捷径,拥有更广阔的视野、更扎实的保障、更多元的文化。
如果我也可以再来一次……
如果我可以将不该丢的分数重新拿回来……
如果我可以改变以前的我自己,再多努力一点、再多向谭逸靠近一点、再多完成一点内卷任务……
如果我可以,改变过去的所有遗憾。
终于,在谭逸第三回七窍流血过后,感冒还未完全痊愈的夏晓风,找上了陈建展。
“你所说的‘改变’,都是真的?”
小K仍在寻找着谭逸的惩罚被短暂封锁的原因。
接收到一代大人的权限之后,好像也一并接收到他的个人性格了。
他做事没那么毛毛躁躁了,相反冷静了许多,并且开始学着如何管理、统筹,安排合适的属下,使用“捕蛇”团队的力量。
这让他不免思考起“掠夺”带来的副作用——如果是会转移个人性格的话,那一代大人掠夺自己的那两次,是否也能切身实地体会到他的情绪呢?
这是否会让这位宣言“负责人不允许有情感”的一代大人,有一丝触动?
不过,这些都要等到一代大人重新迭代、恢复身体后,才能询问了。
“大人,惩罚封锁得并不稳定,”一名属下告诉他,“目前来看,一天半会失控一次。”
“谭逸还能撑多久?”小K问。
“宿主本身还有一些,夏晓风也将8400点内卷值转给他了,按照惩罚失控的频次,最多还有半个月……”属下说。
“来不及,离高考还有两个半月,谭逸只有高考结束拿到10000点,才可以解绑系统。”小K眉头紧锁道。
“过去无法改变,他无法完成那些认定为‘失败’的任务。要不,最近多安排一点内卷任务给宿主,让他多拿点内卷值?”属下提议道。
“不行,谭逸已习惯半年都自行计划内卷任务,现在更是关键时期,他跟许多学生不一样,需要跟着自己的想法走。”小K说。
“那这……”属下有点左右为难了。
他们围在小K身边,一圈一圈、井然有序,除了最前面那位敢于汇报讽谏,其他个个都垂头不语,生怕这位“新上任”的大人,也会如同一代大人一样脾气古怪。
但小K并未恼火,相反,从“新上任”以来,或许是因为还没熟悉切换的身份,他就尽己所能地参与调查,没有过多地强制性要求属下,更没有那些“森林”里的惩罚责骂。
捕蛇团队的属下趁着休息时间,都窃窃私语着,说这新掌权者,除了长着一副人类面孔,也有一份“人类心肠”。
从未评判过这份“人类心肠”是好是坏的属下们,也第一次对新的领导制度,有了新的体验和想法。
“对了,之前你说,这惩罚的限制,源头出自一枚道具?”小K说。
“是的大人,目前检测器能探到源头是一枚道具,但具体是哪枚道具,还需要继续升级迭代检测器精度,才有可能查出来。”属下说。
“好,我的数据库里有一些道具类的,我帮你们找出来,大家一起看,”小K停顿了片刻,说,“如果不改动谭逸的内卷任务,就必须得控制这枚具有‘左右惩罚’功能的道具了。”
“收到,大人。”众属下异口同声说。
“不用叫我大人,一代才是你们的大人,”小K神色平静,毫不避讳地说,“我叫小K,这是我的名字。”
安排完团队的任务后,小K重新连接上感受器,看看夏晓风最近在干什么。
身体健康系统显示他生病了,但并不严重,只是轻微的感冒。
不过这个时期,还是要多加注意比较好。
他是不是又没吃对药?都五六天了,应该……
小K心中的絮絮叨叨,在看到画面的一刹那停止了。
夏晓风跟着陈建展,走上了台阶。
小K脑中只剩两个字:不好。
因为夏晓风的内卷值之前达到了8000点以上,所以系统为他开放了“潜在决定排行榜”,即对宿主有倾向所作之事,会列一个三六九等出来。
之前都很正常,什么下一次化学考到多少分,一模要达到多少名,今晚的小炒放些什么配料,在无人的小路上偷亲谭逸一口……
好吧,有些小K就不仔细浏览了。
自夏晓风十月与谭逸和好、恢复如初以来,他的潜在倾向都没什么问题,因此小K也很少对这一界面进行监控。
但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前一百条潜在决定,全是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改变过去。”
“改变过去。”
“改变过去。”
……
“改变过去。”
他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有这么大的转变?!
他绝对是被陈建展影响了!
过去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小K抽调出他的以前潜在倾向,就要“自圆其说”,映证夏晓风并不是那种“鬼迷心窍”的人——
可他错了,每一份希望、渴望、盼望的背面,都是一粒粒金色的粉末!这些金色的粉末与“黑”上覆盖的“尸体粉末”如出一辙,而且,还增加了传声功能,将夏晓风的心声传达到自己这里。
小K差点站不稳了。
夏晓风是真的想改变过去,是真的想与陈建展合作,找到那个玄乎至极、虚无缥缈的触发点!
通过感受器,他看见夏晓风与陈建展走上台阶,来到了一条走廊内,走廊两侧张贴这通红如血的大字喜报,喜报上是形形色色的高校学霸,每一位学霸都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大学。
再往右走,推开一扇玻璃门,便看见了坐落于正中央的前台,旁边还有一些沙发桌椅。
这里是夏晓风之前的补习班。
“奇怪,他不是高二下学期就不上了吗?而且陈建展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小K疑惑道。
屋内的灯光开启,明亮一片,小K被晃了晃眼,他不禁用手遮挡了下。
而当自己的斜眼适应了光线并放下了手后,他见到一个女人走到前台处。
是陈建展先迎了上去。
小K调大音量,听见陈建展轻声说:
“妈妈,夏晓风说他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