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登》尤洇

69、试探

　　27号早上，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临出门前，郁烟特意抱了抱正在洗碗的宋栖寒，他受宠若惊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依旧温柔不改的叮嘱她，上班路上要小心。

　　她情绪不高的应下，抄起车钥匙开往省博。

　　心里完全开心不起来。

　　如常的走进办公室，张伯然依旧保持比她早到的习惯，指指放到她桌上的青铜簋实物，又指指已经开始闪烁的机器，仿佛背上偶像包袱般沉稳道：“开始工作了。”

　　郁烟眯起眼尾笑笑，换上白大褂。

　　没戳破他。

　　三天的录制时间不长又不短，不够修复一尊大型青铜器，却又无法保证能够修好两尊小型青铜器，最后，张伯然决定，把这尊中型的青铜簋交给她修复。

　　这尊青铜簋是西周早期的，饕餮纹，高16cm，宽22cm。

　　个头不大，价值却不菲。

　　将近800万人民币的珍贵藏品，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能接触到的。

　　却是郁烟这段时间的常态。

　　其实私下里她们进行修复工作的时候，如果不是字画那种易损坏的文物，而是这种瓷器青铜之类的不易损坏的物件，是不严格要求戴手套工作的，但她这人在修复方面稍微有点强迫症，必须要戴手套。

　　张伯然见她习惯性的戴上手套，他顿了下，也摸出一副手套戴上。

　　直播间的几万人都快笑疯了，纷纷刷起弹幕：

　　【i***：感觉他在鹦鹉学舌。】
　　【c***：笑死我了，他好紧张啊。】

　　【月***：郁烟啊啊啊啊啊，好漂亮，姐姐亲亲。】
　　【因***：点了楼上，我也为了郁烟来的。】
　　【6***：烟姐气场太强了，给我们伯然吓到了，张伯然，快道歉。】

　　郁烟半点没心思看弹幕，用戴着手套的手捧起碎裂成七大块的青铜簋，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蹦出吐槽：“我还是搞不懂这群人每天到底用多大牛劲儿，能给青铜器摔成这样，也是神仙。”

　　一句话，令张伯然成功破防。

　　他笑出声来，包袱不再那么重，“谁说不是，每次我收到都觉得没眼看。”

　　“你在忙吗？”
　　“还没开始，你说。”
　　“要负离子水，还要喝水。”

　　“懒驴上磨，”他轻嗤一声，口嫌体正直的去给她搞负离子水，“在直播面前都不知道装一下。”

　　她坐在椅子里，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人就这么个人，没办法装，总不能硬凹人设吧？那多假啊。”

　　“也是，所以中午吃什么？”
　　“？”
　　“想吃寿司，又想吃牛肉面，说起来，突然好想喝咖啡啊，依旧两个选择，洗脚水还是拿铁？”
　　“洗脚水，双倍浓缩脚汗。”

　　“行吧，”她摘下手套扔桌上，摸过手机开始点咖啡，“终究是拿铁错付了。”

　　【锐***：洗脚水是什么？】
　　【星***：同问，但y1s1，她们两个好真实啊，一点都不做作，不像之前那几期，我根本都看不进去。】
　　【v***：前几期感觉太硬凹专业性了，生硬又无聊。】
　　【1***：颜值即正义。】

　　等他端来负离子水，她已经下单好咖啡，见磨无可磨，才慢悠悠的戴上手套，打算进入工作状态。

　　不忘在开始前跟直播间的观众互动。

　　“这个是西周早期的饕餮纹青铜簋，大家可以简单把它归类为青铜器的其中一种，”她端起一块碎片，给直播间的观众进行360度的展示，并跟她们科普：“别看它小，其实它修好以后能买一套别墅呢，随机提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这种青铜器的修复步骤？”

　　直播间弹幕瞬间疯狂起来。

　　一秒几十条的晚上刷着，但没有一条是能准确回答出来的。

　　郁烟又等了几秒，才淡淡道：“其实修复起来很简单，只需要记住一句口诀：泡锈除锈，冷焊拼接，做旧补锈，最后封护。”

　　“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觉得还可以？”

　　弹幕都在回答着她的问题，与此同时，直播间的人数从一开始的五万出头瞬间增长到八万六千多，甚至还有直逼十万的趋势。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她才放下碎片，跟她们讲：“接下来我要认真工作了，等等再跟你们聊天哈，不然耽误了工作要被扣工资的，我就不能天天点咖啡了。”

　　一群人笑的不行。

　　认同她的专业度的同时，也觉得她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有距离感。

　　成群结队的刷起各种称赞她的话语。

　　她没再去看那些弹幕，秒进工作状态。

　　之前张伯然劝她今天穿旗袍，她没穿，觉得展示工作就是展示工作，不是作秀，没必要为了扎眼故意穿的好看却不方便，因此，她今天还是跟往常一样，上衣下裤的简单搭配。

　　黑色印十字花的休闲裤配上白短袖，外面罩一层略显禁欲的白大褂，为了避人口舌，她特意没再披发，将长发束成低马尾垂落在身后。

　　整个人看上去又利落又清冷。

　　还有一种高智的姐感。

　　直播间不少人在问她的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还有对她表白的，她一律没看见，认真耐心的清洗碎片上的锈斑。

　　自然也没能注意到。

　　宋栖寒又披着他神秘人的马甲，进来偷偷看她。

　　光是清洗完七片碎片，就已经用掉一个上午的时间。张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等她趴到桌上舒展困顿的腰背，他才推门回来。

　　“咖啡忘拿了，”他先把咖啡摆到她面前，让她拆，而他，着手去解牛肉面和寿司的包装，“寿司没什么花样，就只有这种普通的，我买了蟹肉和炸虾的，将就吃一口？”

　　郁烟没什么意见，不难下咽就行，“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有点累。”

　　“心里有事，就觉累了。”
　　“也是——哇，你这牛肉面哪买的？”
　　“楼下？怎么了？好吃？”

　　“真是，”她又挑了筷子面，面不改色道：“太难吃了。”

　　张伯然没绷住。

　　唇线勾起上扬的弧度，用筷子尖敲她碗，“你能不能别每次说食物难吃的时候总用那种享受的语气？我每次都以为你会夸好吃。”

　　“好吧，那我改改。哇塞，这面好难吃啊。是这样吗？”
　　“噗哈哈哈哈哈，郁烟烟，我发现了，你当演员应该也挺合适的。”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你还挺不要脸。”

　　两人坐在桌前有说有笑的吃饭，屏幕另一端的看客们在吃饭之余，也要腾出手来发弹幕：

　　【0***：我也以为她是觉得好吃，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
　　【D***：学废了，以后我遇到难吃的东西也这么说。】
　　【不***：321，跟我学：哇，真是太难吃了。】
　　【 ***：哇，真是太难吃了】
　　【......】

　　在她没发现的时候，她们已经开始自发的鹦鹉学舌了。

　　张伯然看到，绘声绘色的跟她们一起表演着她的“哇，真是太难吃了”，郁烟瘪瘪唇，捏着手机跟宋栖寒可有可不有的互发信息。

　　不一会儿，评论的风向因为眼尖的发现骤然转变。

　　开始关注她中指的戒指。

　　她手下扣着消息，顺口回复道：“戒指？这是情侣戒，不知道我对象从哪买的，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晚上回去我问问他。”

　　就在她这句话落下后。

　　一直没引人注意的神秘人在直播间刷出一条带气泡的弹幕：

　　【神秘人007：自己做的。】

　　这下。

　　就连郁烟都震惊了。

　　再顾不上吃饭和回消息，她转着指间的银戒反反复复瞧个不停，本以为是她太粗心了，没能看出破绽，却不想，单纯是他手艺好，不仅边角打磨工整，就连字体都印的很漂亮。

　　说是定制的奢侈品她八成也会信。

　　“这是你亲手做的啊？”她瞳孔地震的看向屏幕，与另一端的他隔空对话道：“我还以为你买的呢，什么时候做的？我都不知道。”

　　【神秘人007：周六日，你上班，我在家无聊。】

　　“做的真好，夸夸你，我很喜欢。”

　　【神秘人007：好，快吃饭吧。】

　　“知道了，”她回他一句，不管已经爆炸了的弹幕，把那只戒指从指根摘下来，递给旁边同样诧异的张伯然看，“你看，他做的好好啊，要不是他说，我真以为是买的。”

　　张伯然接过，看了看，得出跟她同样的结论，“做的真好，这要放店里卖我两万九千八，我绝对立马刷卡。”

　　“我也是。”
　　“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啊，我没看到，可能是我没看弹幕的时候——不对啊，今天不是周五？他也在上班啊。”
　　“对此我只能说一句：死丫头，命真好。”

　　“你还是别说了，”她拿回戒指，重新套到指根，声音不大伤害不小道：“总感觉这是老嫂子才会用的词。”

　　张伯然又一次中箭。

　　满目痛心的挪开视线，化悲愤为食欲。

　　饭后，两人迅速收拾好桌子，继续下午的工作，一晃眼，就到了下班时间。负责人很有职业操守的进来挨个关闭机器，等他离开后，张伯然反手关门，郁烟把锁在柜子里的模型拿出来，摔到地上。

　　也许是上天都愿意配合这场好戏，虽然大小不一，但模型很神奇的正好碎成了七块。

　　不细看是没办法看出差别来的。

　　两人把真品藏进柜子里，锁好，又把模型碎片摆到桌子上，确定不会穿帮后，才故意没锁办公室的门，肩并肩离开。

　　一直到宋栖寒回来，她都还在走神儿。

　　见她抱着薯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连他回来的声音都没听到，他放下电脑包，坐过来，“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

　　“没，”她倏然回神，勾在一起的指尖互相摩擦几下，还是轻声问道：“宋宋，问你个问题。”

　　“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在某件事上利用了你，你会不会生气？”

　　“看是不是关乎利益的事吧。”
　　“如果要是呢？”

　　“那也不会，”他揽住她，让她靠到他肩膀上，故作郑重道：“在我心里，利益没有你重要。”

　　郁烟松口气，“那你还说看是不是关乎利益的事情，我还以为关乎利益你就会生我气。”

　　“逗你的。瞒着我做了什么？”
　　“之后跟你讲好不好？”

　　“好，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用考虑我的想法，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
　　“什么？”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