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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华秋实 ...

  •   我叫沈呦棠,是剑门沈执清的女儿,江湖上人人都羡慕的女子,或许我本该如话本里说的那样恣意一生,自由潇洒。

      可在一夕间,我发现所有人都在与我玩笑。

      在我十二岁的生日宴上,那人手执一把银剑,将原本热闹温馨的气氛划出伤口,粉红的丝绸沾上血迹,欢笑声只换惊呼喊叫,甜蜜的花香只留下整个府邸的血腥。

      府外雷雨轰鸣,夜色深重,夹杂着无尽的仇恨与抱怨。

      父亲死在他的剑下,他可是江湖上最传神的剑门沈执清!那个曾经以一道剑心屠杀千百恶人的沈执清,我的父亲,鲜血从他心口溅出,染红了月白色的长衫,像是冬日的红梅绽放在雪夜,隐隐烛光下萧然。

      仅过三七的父亲发丝还未有些许斑白,他看着我,气息奄奄,却有些伤痛,不知在怅惘什么,“呦棠,躲......”

      我躲在桌下,看着倒地的尸体,他们无不在露出那怅惘的神色,带着某种视死如归和释然。他们的眼中含着泪,数十双噙泪的眼眸看着我的方向,泪水与血水相容,他们闭上了眼。

      我止不住地颤抖,明明想要崩溃大哭,喊声紧在喉间却一时哑语。

      在我十二岁的那年,我满门被屠,我成了一只没有家的可怜虫。

      那个手持利剑的男人,在桌前停下身,蹲下与我平视,我死死抓着桌凳,不言语,也没有躲。

      他的白衣上沾着血,那是我阿姐身上的,格外明显。他上下扫视着我,眸色淡漠,声音由远及近地蒙在我耳边,有些不真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教你剑术,然后杀了我。”

      我皱着眉,看着他,想要从这个人神态中窥探出什么。

      有什么?他的眸子里只有我,一个泣不成声的孩子,狠狠地盯着他。可他却毫无波澜,反而有一瞬的释怀,仿佛身上罪孽深重的担子顷刻放下。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疯的一个人,但我将手握上了他的剑,鲜血从掌心顺着剑身滑下,“以血为契,我答应你。”

      大概我的语气过于铿锵,他偏头轻笑,像是好奇或是嘲笑,可我早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不再是沈家小女了,世上没有一个叫沈呦棠这样自在闲然的女子,留下的唯有仇恨,罪孽深重的仇恨......

      他牵着我的手,走过我爹娘的尸体、兄姊的尸体、师门的尸体......那些前来为我过生辰的人,都一一死在了那个雨夜。

      雷声叫嚣,闪电似乎想要划破天边般,雨水洗刷着府邸的血腥。古人说,“春雨一洗万物生。”

      这是何万物呢?

      他为我撑伞,却独自飘零在雨中,挺拔的身姿似一节青竹,在雨下却有些萧条颓废。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沈呦棠,呦呦鹿鸣的呦,海棠的棠。”

      他笑,“好名字,或许你父亲真的希望你能生成小鹿般青春懵懂,海棠般坚韧美丽。”

      我不明他的意思,或许说此刻我不明世间任何的意思,命运、生离死别、彷徨、恨与憎恶。

      他声音幽幽,像是地狱里的恶鬼般想要将我拉下深渊,“沈呦棠,好好活着吧。”

      我会吗?

      我恨你。

      —

      他将我带回来他的住所,一个隐世的木屋。

      到时雨已经停了,天也亮了起来,泥土被翻新,四周飘荡着令人生厌的土腥味。

      我的鞋袜湿了,前一日母亲才为我赶制的新鞋此刻沾满泥污,身上被闭塞的湿气裹身。

      他领着我进屋,收了纸伞,为我烧上一壶热茶,看着我迷茫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冷声对我道:“你该知道,你已经不是沈呦棠了,你只是一个叫沈呦棠的人,无父无母,无情无爱。所以放下你那些伤心难过的小情绪,屋内有干净的衣裳,你且去换了,待会儿同我去个地方。”

      我走去空去的屋室,只有简单的床榻被褥,并非什么上好的绫罗丝绸,仅是粗衣布麻,也够了。

      我不是什么娇贵的小女子,就算被呵护着长大,我却明白父亲的不易,他的身上有这些难以去除的疤痕、伤痛、隐疾,我是他的女儿,我的剑是他教的,我的身上是父亲的影子。

      利落地换去了霓裳,盘上简单的发髻,我走出门,刚好碰见他在院子里喂鸡。

      我想不通,一个上一刻还握着利剑手刃生灵的江湖剑客,此时却像沉于俗世的男子在喂鸡。小鸡咕咕地叫着,他看着它们,只是将鸡饲随意地撒在围栏里。

      他将我带去了院子背后的一座荒山下,那里唯有草芥野花生长,贫瘠的黄土碎石零布,我看着他挖土,我也跟着他挖。

      我们挖了一个小坑,足矣放下一个匣子,匣子里是我父亲的断剑、母亲的发簪和阿姐的耳坠,还有师兄们一起为我寻的美玉雕成的玉佩。

      那是我求他的,求他为我家留下什么,为我留下什么。

      “你看着这些,你记住,今日的恨,比雷雨更滔天。”

      我回神,摩挲着手上的断剑,不觉间划伤了手指,一滴鲜血滴在匣子内。

      就算我也将我自己埋了吧。

      关上匣子,我将散土一一倒回土坑里,将昨日的秘密埋葬在这座荒山,除了我与他,没有知道。

      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没有言语。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滴在土上,模糊了指痕。我背对着他抹去了泪,长长吐了口气,“你就这样,看着我沈家满门家亲弟子惨死于江湖吗?他们的尸首,不该被人看见,这是我沈家最后的尊严,你也要一寸不留地毁掉吗?”

      “是。”

      一个没有超出我意料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你何不杀了我!”我掏出藏在衣袖里的短刀,几乎没有停息的时间向他扑了去,他没有躲,只是抓住了我的手,低头看着比他矮小许多的我与那把短刀,“我说过,你会教你剑术,直到你有能力可以杀了我,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像只丧家犬一样扑人。”

      “是恨吗?”他死死攥着我的手,不容得一丝丝反抗,带着手连同短刀抵入他的胸膛,入肉、如血。

      “沈呦棠,生辰平安。”

  • 作者有话要说:  2023.2.18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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