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新世界》五脚心

5、第五章

　　本杰明在走廊里遇到了王，于是很高兴地冲对方打招呼。

　　“嗨，王，你这是要去哪？”

　　“昨天晚上有一个难民从C城过来，但看起来像个间谍，上头让我来负责对她的审讯。”

　　“又有新难民？这可真新鲜，我还以为C城的人都被那些怪物吃光了。”

　　“谁知道呢，那个女的说自己躲进森林里才没被抓到，但是她看起来不像在森林里躲了半个多月的人。何况她一个女学生，怎么可能没有饿死在里面呢？要知道，从C城穿过整个森林到我们这，就算是那个怪物也得花上一两天。”

　　“嘘！你可别提那个怪物了，我刚刚才看到她。”

　　“有什么好怕的？芙教授还在这里呢，她不敢乱来的。”

　　“最好是这样……哎，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快去工作吧，不然今天中午就又抢不到肉了。”

　　王目送本杰明从拐角消失，而后便提着手里的金属箱子继续往前走，在走过几间房间、上了两层楼梯之后，他来到了他今天的工作对象此刻所在的那间审讯室。

　　“你太慢了，长官。”已经坐在里面的女人冲开门的王看来，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加厚的镜片和刘海遮盖了她眼睛的大部分，让王看不清她此刻真实的感情。

　　“抱歉，抱歉，”王赶紧点头道歉，而后走过来将金属箱子平放到桌上打开，金属弹簧在箱子开启的一瞬间打开箱盖，自动掀开的箱子里放着一台简易的测谎仪，只需要将机器伸出的电线接上墙上的接口就可以用于检测房间内另一边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女人点了点头，等到王将机器连接好便按下开关，他们面前那面墙上的单向玻璃后，另一个房间的灯被打开，“让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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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格被突然亮起的灯晃到了眼睛，她下意识闭眼，但是白炽灯的光还是使她感到不适，等到墙上装着的音响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询问她是否准备好接受询问的时候，她才勉强睁开眼睛。

　　“是的……我准备好了。”

　　“很好，”那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冷漠，“欢迎你重新回到人类社会，蕾格。我叫芙，是这次负责审核你是否可以被人类接纳的审核员，请多指教。”

　　“……好的。”

　　“让我们切入正题，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蕾格……”

　　“年龄。”

　　“21岁。”

　　“A族叛乱之前你生活在哪里。”

　　“C城……我在那里上学。”

　　“你的其他亲属呢。”

　　“……我不知道，我在森林里的时候没有通讯设备，我没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资料显示你有一个亲属在去年变异为A族，是这样吗？”

　　“是，他是我的弟弟雷米。”

　　“你能够逃出C城是否接受了你兄弟的帮助？”

　　“没有。”

　　“你是凭借自己逃出来的吗？”

　　“是。”

　　测谎仪这时有了动静，王抬头看了一眼芙，芙冲他点了点头，而后在纸上简单记录了些什么，继续对蕾格说道：“请不要撒谎，蕾格小姐，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好吧，有人帮助我逃出来的。”

　　“那那个人现在在哪？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他现在没有跟你一起？”

　　蕾格没有立刻回答，一连串的问题使得她一时间无法想出适合的说辞，加之她现在可以确定玻璃的对面应该有什么机器可以检测她的情况以确保她无法说谎，所以除了沉默她无法再想出任何回答来回应芙的问题。

　　“请回答我们。”

　　芙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一次响起，这一次蕾格确信她不可以再继续装聋作哑了，因为芙的语气中开始出现催促的意味，如果她再继续不说话估计就会被带回一开始她刚来时被安排的那间狭小的铁皮房间里。她受不了里面的闷热和各种糟心的味道，她那不输A族的发达嗅觉让她在里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我……我不能说，他有自己的事情，我们在离开森林之后分开了。但我可以保证，他对人类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芙和王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而去看测谎仪，机器冷冰冰地摆在桌上没有任何反应。

　　“好，我们相信你。”

　　蕾格松了口气。

　　“鉴于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所以我们决定再问一个问题就停止今天的询问，可以吗？”

　　“好……非常感谢。”

　　“嗯，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否认为A族是人类的敌人。”

　　蕾格顿时哑声，她原本已经半张开准备回答问题的嘴又一次合上，一起的回答都显得不再重要，因为蕾格的表现已经体现了一切。

　　芙紧紧盯着玻璃后面的女孩，她眯起眼睛观察着蕾格，一旁的王则显得有些束手无措，他不明白为什么蕾格不说话，更不理解为什么芙没有像之前那样催促蕾格回答问题。

　　这时，蕾格突然抬起头，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面前的玻璃，明明那之后的一切她都无法看到，但不知道为什么王就是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的全身，寒意从他的尾椎一路向上窜，随即那眼神又离开了他，转而落在他身旁的芙身上。

　　芙笑了，涂抹口红的嘴唇向上勾起，那根原先她用来抵住下唇的笔被她放到桌上。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好，我知道了。”

　　“咦咦咦？”王想要问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对方只是兀自站了起来，收好纸笔，转头对王说：“今天就到这里，我需要去给人做一个检查，就麻烦你把A29号再送回原来的A29号房间。”

　　王一头雾水地看着芙离开，尽管他是明面上的审讯负责人，但作为地方长官的他在权力上自然不能跟从中央来的芙对比，于是他只好选择退让，自认倒霉站起来收拾好仪器并通知两个巡逻的卫兵过来把蕾格带回原来那间房间。

　　回去的路上蕾格被迫再一次带上遮盖视听的眼罩和耳罩，由着两名士兵一边一个架着她回到一开始的房间。

　　等到锁门的声音都消失之后，蕾格脱下了令她难受的眼罩耳罩，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蕾格想起了和万的最后一晚。

　　他们一起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万在她的身后用一只手护着她的肩膀防止她摔下去，蕾格枕着万的小腹，抬手告诉它夏季星空都有哪些星座。

　　“人马座看起来很亮。”万随口说道。

　　“因为那是银河中心的方向。”蕾格回答，挪了挪身子。

　　“是嘛……星星也像人一样喜欢往群体聚集是吗？”

　　“唔——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吧。”

　　“大多数吧，你喜欢吗？蕾格。”

　　“我？我不确定……其实我不太想回去，我不知道回去能干什么，重新回到人类里，但是我认识的人可能都不在了，我不明白那还有什么意义。”

　　“你还有很长的生命可以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答案的。”

　　万说完后就没有再说话了，它似乎陷入了一直自我的沉默中，蕾格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也跟着不再作声。他们一起共享夜晚的安宁，共享彼此，倘若生命可以被给予，蕾格不介意与万共享生命余下的时光。

　　“你离开的时候……”蕾格伸出手握住万的手，说是握住，其实也只是堪堪包住一根手指，“就假装我没有醒来，好吗？”

　　“嗯？你不喜欢道别吗？”

　　“我不喜欢再也不见。”

　　现在，蕾格再一次伸出手，她的夜视能力使得她可以看清自己的五根手指，她试着把食指和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并拢在一起，这样她的手就会看起来像A族的手——尽管那其实一点不像。和她比起来万的手指更长、手掌很小，当它用那样的手在离开前将蕾格轻轻放在树下的时候，蕾格可以感受到那指尖压抑着的力量。

　　蕾格惊觉自己开始越来越想念了万，在分开之后，不舍的情绪愈发不稳定起来。她仿佛回到了雷米被带走的那天，那一天，蕾格的母亲躲在房间里哭泣，父亲站在阳台看着押送雷米的车渐行渐远，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雷米的床上思考着要如何才能将她的兄弟带回来。

　　而现在，蕾格正在思考自己要用多大的力道才可以击穿铁皮墙壁，她的手轻轻放在墙上感受墙体的厚度，感谢人类的豆腐渣工程精神，这是一面可以在十个拳头以内击穿的墙。

　　“呼——”

　　蕾格深吸一口。

　　好吧，她也许不能去寻找所谓的意义了。

　　但愿万不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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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基地乱作一团。

　　究其原因，还在于A29号房间的待观察人员的突然暴走。

　　对于那些从A族占领区来的人类，驻扎边境的军队们原是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他们的PlanA~Z足以保证他们应付50人以内的人类间谍小队——没办法，实在是有太多敌占区偏向A族的人伪装成幸存者混入人类之中，吃过亏的人类军队因此不得不对于这些“特洛伊木马”制定各种应对方案。

　　但是他们的计划都是实打实针对人类的，人防人的时候总是习惯于把对方的武力值定位到和自己一个等级，而蕾格正是钻了人类军的这个空子得以在整个人类的边防里“大闹天宫”。

　　因为她的实际定位应该是一个人类大小的A族，而军队针对A族的武器几乎都装备在了前几个边防哨卡，蕾格所在的地方几乎称得上是人类军边防的大后方。

　　此刻，这个暴走的不定因素掀翻了一辆吉普车——因为她深知自己没有驾照——在那之后蕾格又用一路上捡到的各种枪支武器对那些咬着她的尾们进行反击，很不幸，由于不会正确使用武器，所以蕾格几乎在每次打完几发子弹之后就出于不会换膛的尴尬不得不丢弃那把枪。

　　但是那些被丢掉的枪在飞出去的时候总能幸运地降临在个别个倒霉蛋的头顶，命中率甚至高过蕾格自己的那些无脑射击。

　　人类军调集军队和武器的速度显然赶不上蕾格的逃跑，她几乎是轻松地越过了每一个哨卡一路杀到来时的森林，当那些熟悉的荆棘和歪歪扭扭的枝干出现在眼前，蕾格仿佛在那之中看见了万，那个高大漆黑的身影正站在掩映的树枝之间，就像从没有离开那样。

　　是幻觉吗？

　　蕾格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那个“幻觉”突然向她招了招手。

　　啊，看来真的不是。

　　蕾格笑了，似乎她又回到了几天前与万的森林之旅。那时，尽管他们的身后有A族的探子，但他们总能找到办法借助森林的地势甩掉那些“眼睛”。在那之后他们就是自由的了，森林里所有的果子都可以被随便摘取用以果腹，你杀死一只鸟或者捕捞一条鱼都不是问题，没有人会因为它们是不是保护动物而跟你争吵或者给你开罚单，美中不足的是他们搞不到盐来改变生肉烤熟后的怪味。

　　也许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分开，蕾格这样想，那种原始人一般的生活现在想想也不错呢，虽然食物半生不熟、味如嚼蜡，但至少没有一群人开着车带着各种武器在你身后对你穷追不舍，而且你也不必为自己为了活命不得不去伤害或杀死自己的同胞而感到良心不安。

　　想到这里蕾格再一次回头，她感觉自己耳畔的枪声爆炸声在变小，回头时身后原本咬得死死的追兵正逐渐变少。就在她不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她头顶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蕾格抬头，看见几个特种兵打扮的人类正举着各种冷兵器站在直升机的门边看着她。

　　这是蕾格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跳伞，那些迷彩色的降落伞被撑开，一个个人从天而降，其中甚至有一个怪家伙直接不装备任何硬件，直接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那个怪物一般的人落在蕾格的去路上，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本着有烟无伤的定律，蕾格伸手挥开面前的尘埃，吃惊地发现对方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嗨，你好呀，小家伙。”那个人脱下自己的面具，露出在那之下的脸，一头耀眼的红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蕾格从没见过哪个女人的寸头可以做到这样干练飒爽。但眼下，她也没有什么闲心去欣赏对方的美貌，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挡住自己去路的人，手握紧了一把刚刚在路上顺手捡来的短刀。

　　那个人见到她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咧开嘴笑了，对方的笑声也一如其本人给人的感觉那样充满压迫力，蕾格听到那个人一边笑一边对她说：“你看起来很好吃啊，小家伙。”

　　“介意我吃掉你一只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