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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葬礼是在上个礼拜,周五举行的,再往前推几天就是器乐不停歇的演奏,锣鼓震耳,唢呐夺人,高亮的嗓子喊着听也听不懂的词。屋前的人们披麻戴孝,个个神色哀伤,尤其是那位妻子,眼睛看上去像是哭肿了一样,一旦有人同她搭话,用着遗憾的口吻说节哀顺变时,她立马就啜泣起来,掩面做回应。到是她的儿子实在,既没有哭,也没有失神,好像死的并不是他的父亲。但他却是一整天都在,忙前忙出,给上年纪的老人和他父亲的朋友端水送茶,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也只是露出微笑,同时上前回答两句。反观她的母亲,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出现,一来便是那副表情,几天看下来只觉好些神奇。我也偶然间与那位有过交集,母亲带着我走形式的时候她说她记得我,还说小姑娘水灵,让她记起了年轻时,和她那死去的丈夫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接着又说时间易逝什么一大堆的话。我没说话,单看她的眼睛去了,但又看不出个所以来,于是我愣是在沉默中死死地盯着她看。母亲见了赶忙把我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代我回答。她先是惊愕,但很快对我母亲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着母亲的道歉。

      一进屋,母亲便开始说我,说人家才死了丈夫,甭管那些流言蜚语,也应该表上同情才是,哪有人家的小孩,上来就一句话都不说,反倒是确认话的真实性的?我说如果是真的,那死去的人该多多伤心啊,我也在是为他做考虑。母亲猛吸了一口气,训斥道:“别人的事情你少管!”我气不过,就和她倔,“也没见你管过自己人!”“我没管你?我没管你!”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你怎么能说我没管你?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谁的东西!?”当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立马拔开腿,横冲直撞地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跑去,锁上门,蹲下身子,背靠着门就在那哭,等到哭累了,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哭下去的理由了,我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关掉灯,摸着黑钻进被窝,再脱下裤子,沿着床边扔到地上。在黑漆漆的房间中,我突然遗忘了哭泣的缘由,睁大的眼睛在苦想,丝毫没有半点睡意。

      周五那天清早,出门的时候撞见了那位的儿子。他穿着胸口印有Nike字样的衬衫和同样带有醒目logo的及膝短裤,乱糟糟的头发像是鸟窝一般,但脸却是很干净,和学校里的那些男孩子不同,他们的脸大多都是黄腊腊黑黝黝的,也只有少些家境不错的孩子的脸是白花花的,他们住在房子里,隔着一扇窗户去认知阳光。我多看了一眼,虽然谈不上特别好看,但也说的过去,尽管我自认为自己也没优秀到哪里去,但嫉妒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浓艳的暗红贯穿了半片的天空,同时被金灿的光溶解,波及到的流云也染上了色彩,隐隐约约,能看出背后圆形的轮廓。太阳不倦地从东方升起,向西方落下,黑夜白天也随之变换,如此时间的流逝,在它的眼中不过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刹。我们所拥有的时间却是无比的短暂,所以才会更加惊叹自然的锻造。

      “你胆子真大啊,我忙活了这么多天,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我妈她私底下还和我抱怨了一个晚上。”

      从老板娘那接过用塑料袋包好的早餐,我一扭头便看到他站在我的身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和老板娘说:“麻烦给我两个梅干菜,再来一杯豆浆。”

      “对不起。”

      “不,没事,我也只是和你提一嘴罢了,可能你也没有做错,她就是这样的人罢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接过袋子,对我微笑道:“就是你认为的那样,她啊,心从来都不在这里。”说到这,他低下了头,看着路面的坑坑洼洼抬起了右脚,一发力,把一块小石子给踢飞了出去。

      “你等下要去哪里?”

      我的视线随着那块石子落到了远处,听到他的话后我明白他要走了,于是我想节约时间,就回答道:“去海边看看……你呢?”

      “我吗?”他笑了笑,“没准和你一起去说不定,我喜欢这片海域,尤其是如雨点般落下的太阳光,远远看去是很好看。小时候我常常趴在围栏上,傻乎乎地一看就是一天。但现在不行了,不是说它不吸引我了,而是我不想再去看它了。”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讲不清的事情太多了。”他叹了口气,将右手举到与目平齐,准备打个再见的手势。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有不甘,竟是想再和他多聊几句,不管这个“他”是谁:“可我上次还看到你。”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会,放下手臂然后顿悟似地说:“哦,是你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吧?”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后他又补充道:“她和你一样呢。就是在那次之后,我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意思,再美的景色也无法再让我像小时候一样,张开嘴去惊讶了。”

      和他道别后,我提着塑料袋穿过马路,经过樱风的家,在垃圾桶处向右转后看到了大海的一角,走到岸边,找个石块坐下,吃完早饭后将袋子攥在手心,站起身仔仔细细地观察海面,想起他的话,最后叹了口气,回了家。

      出殡的时候我循声望向窗外,殡仪馆的灵车停在楼下,看着他们将盖上厚棉被的棺材抬进车里,那位儿子站在不远处没有参与进来,他先是环顾了一周,在身后的转角处停留了会后把头仰起,没有像他母亲那样歇斯底里地要去看他死去的父亲一面,虽说在火葬场的时候还能再见一见,但似乎对他们来说,这便是永别。船上的渔夫都提议海葬,因为大海是他们的归宿,也从来都是这样做的,但他的妻子却坚决要求火化,说是火焰能净化他的污浊,好上极乐世界,死后能逍遥快活。

      正当我准备拉上窗帘不再去看的时候,视野的边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赶忙望去,发现她沉着脸,死死盯着那位正在呼喊的妻子。樱风似乎是被吵醒的,看她凌乱的头发和不整的衣冠就知道了。但现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疑惑占了多数,一会儿咬咬大拇指上的指甲,一会儿抓抓头发,这使她本就乱的头发生出更多的分支,我以为她想到了或是猜到了什么,结果却是双手一摊,打了个哈欠。而在这途中,与我对上了眼。

      “听别人说她老婆大概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和别人结过婚,还生了个夭折的小孩,丈夫天天在外赌博,是离了婚,在外地打工的时候被渔夫捡回来的。”樱风双手插兜,随口和我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先是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目光重新转向启动发动机的灵车,“这种事情在这里随便找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和她聊几句不就知道了吗?还有,他这位儿子是谁的也不清楚。”

      当灵车消失在路尽头的时候,樱风和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我没有客套性的去挽留,整理了下衣服,就向着自家的房子走去。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吃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面包。我当作没看见,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准备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过两天就是你父亲的忌日了。”母亲将面包袋子揉成一团,发出类似咔哧咔哧的声音。我停下脚步,低头嗯了一声,走了一步又补充了一句说我知道了。

      时间回到现在,在我入睡的这个夜晚。不太理解大脑闪现出的片段和我的意识为何愈发的清醒,但唯一能联系起来的是我依旧没去的父亲的忌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对门外一声不吭。可是人死了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啊!更不用说是和自己骨肉相连的亲人。可以我却是一点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没有了,唯有从课本上读来的宽厚手掌和佝偻的背脊这类摸棱两可的概念,那是大家刻板印象中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就和母亲一样。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让大脑的活动慢下来,试着感受物质的变化,就像一条驶出海浪的帆船,享受世界的平静的一般。睡意终究是来临,在我无法察觉到的地方,突然地切断讯息,就此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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