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鬼狐世界求生指南》单刀会

26、第 26 章

　　见身后那人迟迟不肯现身，蓝珂便主动出声问道：“谁在那儿？”

　　窗外那人闻言一顿，却迟疑着没有应声作答，只是手上加紧了拨弄窗闩的动作。蓝珂一边听着那声音明显加快的节奏，一边在心里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不多一会儿，果然随着“吱呀”一声开窗的动静，身后便闪出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看模样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过来的眼神中却带着深深的戒惧，似乎随时做好了准备，只要蓝珂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她就要拔腿逃跑似的。

　　蓝珂只得努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更加亲切一点，并且尽量放轻、放慢了语调：“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来找我有什么事？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小姑娘起先还带着明显的防备，但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似乎才刚刚发现蓝珂已被绑得结结实实，根本不可能伤害到自己，脸上警惕的神色才渐渐缓和了下来，却仍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你要我怎么帮你？”

　　蓝珂一边在心里吐槽：“这还用问？你看我都被绑成这样了，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一边开口却保持着诚恳温和的态度：“你能帮我把身上的绳子解开吗？”

　　听到这个要求，小姑娘似乎松了一口气，却仍盯着她认真地问道：“你是想逃出这兰若寺去，还是只想松开绳子，在这屋子里歇一会儿？”

　　……鬼才想在这屋里歇着！啊不对！就算是鬼，都不会想在这屋子里歇着！

　　莫非这姑娘是姥姥派来试探我的？
　　——试探个鬼啊！大不了就魂飞魄散，我怕你丫的？！

　　蓝珂在心里瞬间走完了九曲十八弯，还是决定直白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当然想逃走。时间不多了，你要是愿意帮忙就别再啰嗦了；不愿意帮忙的话，那就只好要命一条了，你看着办！”

　　小姑娘闻言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们果然没有骗我，你果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见蓝珂疑惑的神色，又道：“我叫小蛮，本与埋在北边那一片荒坟里的姐姐们相处一向和睦。只是不久前，这里的树妖姥姥练成了驱魂术，夜夜驱赶我们的魂魄，去迷惑途径此地借宿的男子为她摄取热血饮用，稍有不从就施笞刑……”

　　蓝珂见小姑娘越说越远，担心时间久了被人撞破，忙打断她道：

　　“你快帮我把绳子解开吧，要不咱们边解绳子边说也行，你是不是需要迁坟？”

　　“呀！”小姑娘经此提醒，才惊呼一声，慌忙撑着膝盖一瘸一拐地上前来解绳子。“我们都是附近好人家的女儿，因未曾出嫁，皆入不得祖坟，才被家人埋在了兰若寺旁。沦落此间成了孤魂野鬼倒也还罢了，现在又被妖物威胁无法脱身，实在苦不堪言……”

　　小蛮到底年幼，几句话说开来，此时已是全无戒备，把蓝珂当成了全心托付的对象：“我家就住在附近的柳庄。姐姐若能逃出寺去，还请替我告诉家人，请他们快快为我迁坟……姐姐若能将寺中的情形向附近的乡邻广为告知，能一并救出其他的姐姐，我们都感念不尽姐姐的大恩！”

　　绳结终于解开了一处，蓝珂抬起被绑得僵麻的右手，刚要活动一下手腕，就听一声厉啸由远及近，小蛮立时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蓝珂急急挣扎着想要脱出身上的绳圈，却无奈全身上下绑着多处绳结，一时竟挣脱不得。

　　她急火攻心之下，马上记起了这两日曾无数次想过的那个法子，毫不犹豫地抓出腰里藏着的小瓷瓶递到嘴边，仰头时余光瞥见金姨已越过院墙落在廊檐下，转瞬已冲进了屋门——她咬下瓶塞已顾不得多做分辨，一口便将瓶中的妖丹及两颗灵药，连同瓶塞都一并吞入了腹中。

　　……

　　之后的情况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还是后来听了小蛮的讲述，她才知道自己这样讲文明懂礼貌的人，原来也有这样蛮横霸气、大杀四方的时候。

　　据小蛮所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金姨不知何故撞到了这间屋里来，见了蓝珂和小蛮的情形，大怒之下，挥手便要教训犯事之后不肯主动求饶悔过，竟还胆敢朝着她怒目而视的蓝珂——却不料一掌击下，还未触及蓝珂的头脸，便被后者周身忽然暴涨的一层光焰灼烧了手掌。只在瞬息间，金姨的右掌便已烧灼见骨，蓝珂身上缚着绳子也化作了飞灰。

　　金姨本是罗刹恶鬼，一向食人心肝无数，此时一个轻忽吃了大亏，心里摸不清蓝珂的路数，自不敢贸然把后背留给敌人，是以未曾妄然逃脱，却也不敢强攻上前，惊骇之下厉啸连连，声音锐利刺耳，直搅得小蛮头痛欲呕，蓝珂却只定定地站着毫无反应，竟似失了神志一般。

　　金姨的声音很快招来了青鸦，她虽素日里对青鸦独得姥姥信重颇多不满，此时却顾不得与她计较，见自己有了助力，忙唤青鸦一同对敌。

　　小蛮终于从先前的厉啸声中得以解脱，吓得飞快顺着来时翻进屋的窗户爬了出去。她怕得要死，一出了屋子，顾不得先前受刑时腿上留下的伤，没命地跑去坟地里躲了起来。天很快就亮了，所以再后来的事情，就谁也弄不清楚了。

　　只是到了当天入夜以后，姥姥又用趋魂之术将小蛮和其他女子的魂魄都赶了出来，换了一处院子，对大家宣布今后又多了蓝珂这个姐妹，让众人教教蓝珂应当如何服侍男子；及至男子为美色所迷之时，又当如何趁狎昵之际替姥姥摄取男子的热血云云。

　　……

　　先前姥姥施刑专用的那处院落，自是已经毁了。院中屋舍顷颓，几乎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后来有胆大的姐姐约着去那处院子探查过，回来说瞧见了金姨的碎骨，据大家猜测，刚刚修出人形的青鸦法力一向及不上金姨，必是与金姨一起死在了那里。

　　但令大家奇怪的是，遍寻那处院落，也未见当日绑缚蓝珂所用的那截滚木——她们从金姨口中得知，姥姥因为一年前聂小倩的逃跑，花了一年的时间觅得了驱魂术与锁魂术。先炼成的驱魂术用来奴役驱使她们姐妹，据说后面的锁魂术一旦练成，金姨便要去寻回聂小倩，将她的魂魄永远锁在兰若寺里。

　　据金姨说，用那锁魂之术，可以将游魂驱附至任何物品上锁牢，从此魂魄再不能随尸骨转移。她们姐妹听说此等邪法，不禁日日忧惧，虽金姨只说要拘回聂小倩的魂魄锁住，她们却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只怕自己的家人再不及时为自己迁坟，今后姥姥对付完了聂小倩，早晚也会一个一个拘禁她们的魂魄。

　　后来寺里捉到了蓝珂，姐妹们渐渐猜测蓝珂作为路过的游魂，是否会首当其冲被姥姥施法拘魂，加之姥姥日夜把蓝珂绑在那滚木上，事情也着实显得不寻常……综上总总，她们便对那截滚木甚为在意，此时它却不翼而飞了，实在不能不引人猜测。

　　关于那截木头的去处，蓝珂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晚她吞下辛芸留下来的妖丹，本来物性相冲，当场便要被妖火焚净，却只因她又同时服下了两颗灵药，灵药的药力虽不及妖丹霸道，却胜在与那妖丹同出一源，彼此极易调和，它又专能救治凡人，有着起死回生之效；而蓝珂作为离体的生魂，与作为凡人的原身彼此相系，这两粒灵药于她，无异于是一剂强心针，使她的灵魂之力猝然得以提升，正与妖丹所化的霸道之气胶着相持，忽被金姨的煞气一激，两股力量竟意外地融为一体，共御外敌了。

　　她的自我意识被那一股极为霸道的妖力裹挟压制，自己都不知怎么的就灭了金姨和青鸦，周身不受控制的灵力却被刚刚吸血炼化完毕的树妖姥姥察觉，姥姥瞬息赶至，而后一掌打来，凭着一千多年的修为，把蓝珂正混沌受制的魂魄提前定入了身后的滚木之中。

　　随着姥姥施法念咒，蓝珂混沌的意识逐渐归于清明，这时便见姥姥招了招手，地上硕大的滚木转瞬缩成了一截细小的木棒，倏地飞上姥姥搭在藤椅扶手上的指端，竟化成了她左手小指末端的一截指骨。

　　藤椅里的姥姥这时才转头朝着蓝珂投来微嘲的一撇，那双老迈的眼中精光矍铄，看得蓝珂无法抑制地心脏骤缩——此时的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重又获得了一颗跳动的心脏——姥姥已迎着她的目光，从藤椅的扶手上抬起了那只左手，微微曲起尾指，扣在大拇指上轻轻一弹，仿佛不经意地清理指甲中的污垢似的，蓝珂却随着这弹动之力，立即感到了来自心脏的一阵实质性的抽痛！

　　她难以置信地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明明来到这个世界里的第二个夜晚，她就已经确认过，自己的胸腔里再也没有心跳了！

　　姥姥对蓝珂的反应很是满意，对她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慈祥的笑容：

　　“你很好，比我能想到最好的还要好，”她冲着蓝珂扬了扬左手，“你看，我本来只准备把你的这截锁魂木收在青鸦筑的巢里。现在，既然你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你比金姨和青鸦加起来还要让我满意，以后，就让你长在我的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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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姥姥及聂小倩相关情节，部分引自《聊斋志异》卷二《聂小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