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鬼狐世界求生指南》单刀会

20、第 20 章

　　“呀！他怎么……”见那淹死鬼忽然就这么消失了，蓝珂吓得一个激灵惊呼出声。

　　辛芸也觉心脏骤然一紧，下意识地拉过蓝珂一起飞身闪避。缓过几息之后，才觉出先前那亮光掠过山洞的一瞬，她心头竟奇异地有种濒死般的窒迫感，此时后怕地抚了抚胸口，犹自不放心地四处探查了半晌，才确定除了赵冠德消失了，山洞内外并无其他异常之处。

　　因为赵冠德的诡异消失，辛芸一时懊悔不已：“原来他一直藏在那个鬼市里，现在又跟鬼市一样消失得如此古怪，我若是趁早抓他去找前辈问问，说不定……”

　　蓝珂也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不但没能替翠娘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反而连辛芸想查的事情也给耽误了，心中大感惭愧，只好尴尬地撇了撇嘴：

　　“对不起啊，早知道就不耽误你的功夫了，也许直接问你族兄的事，这会儿都该问出来了……”

　　“罢了，我族兄的事，我可能是无能为力了。”辛芸摇了摇头，不再为已经无力回天的事情多做纠缠，转而放软了声调，拉着蓝珂的手，用她从没见过的惆怅意味凝视着她缓缓说道：

　　“蓝珂，我想跟陈安坦白所有的事情……也许以后，我就不能再来找你玩了，还有欠你的碧灵丹……你会怪我吗？”

　　“啊？为什么不能来找我？”蓝珂听说小狐狸要去跟她的书生才子坦白一切，正准备开始坐等嗑糖，却没料到她这话题跳跃性这么大，直接给她弄懵了，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说，成婚以后，他就要把你关在家里，再也不让你出门了吗？”

　　辛芸也被蓝珂这脑回路整破防了，随着噗嗤一笑脸颊飞起一片轻红，低头揉了揉鼻子，才又抬头嗔笑着答道：“不准拿我取笑！我跟你说正经的！”

　　蓝珂无辜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什么嘛，你跟他都恋爱大半年了，说句结婚还这么害羞，就你这样还活了五百年，说出去谁信……”眼瞅着小狐狸又要生气了，蓝珂赶忙调转了话题：

　　“欸，好好好，我不说这些了，我保证！那你说以后不来找我？你上次还说，交换过名字，就是正式的朋友了。”蓝珂听了辛芸话里的意思，起初还颇不以为意，到这时自己重复说了一遍，心头忽然就有了一种被遗弃的怨念。再说到后面，小狐狸先前与自己十指交扣，有如誓约般的情景又浮上心头，她忽然也生起气来了。

　　“说做朋友的也是你，说再也不来找我的也是你，你这人……”蓝珂越说越委屈，见小狐狸半天还不肯出言辩解，且眼中又无半分戏谑之意，显见她是动真格的了，于是越发确信，她今天专门找来，就是来跟自己绝交的，一时只觉得自己所有巴巴地等着她、担心她，小心翼翼迁就她的那些心情，根本就是热脸贴了冷XX，心情糟透了，便不管不顾地继续道：

　　“是我忘了，你根本就不是人，哼！你根本就不懂，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什么样的！你……”

　　“是啊！我不是人，所以连你也嫌弃我了吧？！”辛芸被戳中心事，又急又恼地摔开蓝珂的手，嚷嚷着打断她：“什么至交好友，什么红颜知己，你们人类根本就是虚伪狡诈！什么保证和誓言，全都是说说而已！一到了听说我们是狐狸，不管说过什么全都扔到脑后去了……”

　　看着辛芸失控大哭的样子，蓝珂先前的委屈莫名便消失了，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想到小狐狸花了一百年才修成人形，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那么随便说出“不是人”这种话来——天知道她只是想说小狐狸太重色轻友了而已！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么在意，我不是那个意思……”蓝珂最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哭，一哭，她的心都乱了。“是你说不来找我的，又不是我要绝交，怎么你还哭……哎呀你别哭啦！”

　　辛芸抽噎了一阵方才止住，红着眼圈看着蓝珂，反而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唉，你看我——我是来找你说说心事的，也不知怎么反而怪起你来了……”辛芸像是不愿以眼眶通红的模样示人，低头垂下目光，坐在上次渡劫疗伤时栖身的那块大石头上，眼睛只管出神地看着手中捋来捋去的一枝狗尾巴草，平复着心情慢慢说道：

　　“我不能看着陈安去赴考。以前我跟你说过，有位菩萨为了助我渡劫，曾经托梦给我，说他是人间的大气运者，后来这一点，我族中的长者也卜算到了，可是他的气运……”辛芸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蓝珂，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垂下目光继续说道：

　　“我不能说，泄露天机必遭天谴。反正我不能让他去考今科会试，但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我的。他说十年寒窗，加上父亲枉死之仇沉冤待雪，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再等三年……”

　　蓝珂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默默地听着。

　　“我决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这样，他或许就会信我了。但是，我对他讲过几个我族中流传的故事，一些赤狐恋慕凡人，深陷情劫却反遭背叛……他对于我们狐妖最终被道士捉拿，永世镇压或是灰飞烟灭的结局，始终不甚在意，反而谴责那些与狐妖相恋的凡人，说他们不该纵情误事，不该忘记至圣先师之言，为一时声色所迷……”

　　蓝珂终于搞明白了辛芸的担忧：“哦！搞了半天，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陈安，就是个假道学伪君子？怪不得你患得患失，被他折磨成这样……”

　　“不准你这样说他！”辛芸听蓝珂把陈安说得不堪，气得立时站起身来，对着蓝珂气恼地直跺脚。

　　“你从来没见过他，你不知他待我有多好，你没见我离开他以后，那半年他都瘦成了什么样！你凭什么说他……哼！我才不要重复说你污蔑他的话，反正你再也不准这样说他！”

　　蓝珂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既然他那么好，那你还在担心他找道士来打得你灰飞烟灭？还是你在担心别的什么？”

　　辛芸再次被蓝珂戳中心事，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仍是颓然地坐回到大石头上，随即蜷起膝盖，把脸贴在膝头，很快又背过脸去，用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腿弯，轻轻地点着脚，前后摇晃起身子来。蓝珂觉得这样的辛芸看起来，活像自己小时候窝在摇篮里轻轻摆动的模样。

　　察觉到她肩头轻轻颤抖的幅度，蓝珂知道小狐狸又在偷偷地哭了。盯着她倔强留给自己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再说什么，轻轻上前，把她颤抖的肩膀揽在自己怀里，慢慢地抚拍起来。

　　“我还是有点害怕……”辛芸把头靠在蓝珂的胸前，抽泣着说道。

　　“你真傻。你那么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跟他坦白？”蓝珂的眼圈也红了，鼻子囔囔的：“你不是说，你们修炼的路上百年一小劫，五百年一大劫吗？你现在就不要理他了，不是至少还可以平平安安过一百年吗？”

　　“可是如果不拦下陈安，他都死了，我还要活这一百年做什么？”情急之下，辛芸脱口说出这句，忙又错愕地抬眼看了看蓝珂，后怕似的赶紧收住了话头。

　　蓝珂很无奈，过去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世上有什么天谴存在。可现在来到这个世界里，似乎什么都是可能的，所以她当然不可能要求小狐狸把事情全跟自己说明白，就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让她去承受天谴的代价。

　　“我刚刚帮你渡过了五百年的大劫，你就想丢下我不管了。”明知无法改变小狐狸的心意，蓝珂只好半自嘲地嘟囔着：

　　“你看，你就是这么重色轻友——你何止是重色轻友，你简直连自己也看得轻得什么似的……既明知他对妖类的态度，还要冒这样的风险。你跟他坦白了，他还会把你当做是他的红颜知己吗？”

　　“可事到如今，他会怎么看待我，这些还重要吗？我想过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灰飞烟灭。”辛芸哭过一阵，这时候擦掉眼泪，揉着脸颊显得很振作似的：

　　“我们赤狐一族，就是这样的命数。要么长出九条尾巴，就可以得道成仙，跳出六道轮回，再不会为情爱所苦。要么恋慕尘世，终究要坠落情障，从此既便是苦熬百年千载，最后仍不免只有化身成魔，亦或是灰飞烟灭两种结局。”

　　辛芸说到这里，似乎真的便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看透了生死，变得淡然洒脱了似的：“若他果真负我，我一时便被打得灰飞烟灭，总也好过，要先看着他死在我的眼前，再来承受这世间百年千年时光的磋磨，却再也没了他伴在我身边。”

　　好吧，或许情爱真是这世上千般苦中最苦的一种，才让小狐狸觉得没有了陈安，活着本身也会成了一种磋磨。对此，蓝珂又还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