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了》时方

4、第 4 章

　　薛青说到做到，说查个明白，就当真查个明白。即便当日春雨如雷，即便这些日子他还忙着琼林宴。他眼角眉梢的倦意几乎浓的藏不住。

　　怀橙轻轻点头。两个人旋即分开，就像从没有在一块说过话似的。

　　琼林宴很热闹。上一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承平十九年，那时候先帝爷还没荒唐到底，循例办了三年一度的进士考。

　　金鞍白马红衣，三甲游街最意气风发不过。如今圣上登基六年有余，国事修整，终于又开了新科。终于又有值得欢庆的喜事。

　　各家的夫人小姐陆陆续续开始入席，怀橙望见忠勇侯府夫人也来了。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既不是瞒着什么事情的隐隐忧虑，也不是装作无事的泰然自若，而是一种介于惶恐和仓皇的惊慌。

　　怀橙大抵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有自己小小的耳目。

　　皇上的身子不好，常常让皇后分担。一介女流，总会容易被人看轻。那帮文人老觉得别人是傻子，特别是女人。

　　皇后娘娘也读过书，写过论策。但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个意见，在他们看来都愚蠢的不可救药。、

　　“娘娘……”他们总是这样深深的，仿佛叹息一样的说话。

　　这太不公平了。皇后想要知道的更多，不仅是关于政事，也关于这些官员本身。怀橙就是干这个的。她知道的秘闻比春天的柳絮还要多。

　　她知道薛青带着东厂内的好手，仔细查探了一番忠勇侯府。东厂的行事一向叵测，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盯上忠勇侯府，谁也不知道。

　　然而任谁被东厂盯上，内心之中难免惶惶。忠勇侯夫人究竟在为什么而担忧？

　　她又为什么急匆匆地向皇后娘娘求亲。

　　薛青大约已经查出些眉目。

　　怀橙不去想这些，只是挂着得体而柔顺的笑容，尽心尽力的操持。

　　京中大抵分为两派，一类勋爵人家，一类清流官员。勋爵人家自然以安亲王马首是瞻，而清流官员则多敬仰陆丞相。

　　人陆陆续续的来，小宫女们马不停蹄的接引就坐。

　　陆丞相夫人携着他们家的三小姐款款而来。天青色的锦裘，明亮的珍珠，俱掩盖不住陆丞相夫人的脸上是更为明亮的喜色。

　　围绕在她的周围，免不了些喁喁私语，“虎父无犬子，第一次参加科考就得了榜眼，真是年少有为……”

　　“人长得俊朗也就算了，文章也写得漂亮……”

　　陆丞相府上两子一女，大公子自幼体弱，曾有大夫断言活不过弱冠之年。二公子倒是身体强健，只是脾气混账。三小姐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不过年纪还小，还未到议亲的年纪。

　　如今陆夫人喜不自胜，盖是因为陆府大公子——陆修远，不仅平安无事的活到了二十有余，参加科考后更是一举拿下榜眼。

　　虽说官做到陆丞相的地步自然有所余荫，而祖上余荫和科考拿下三甲之席又怎能相提并论？

　　陆夫人不紧不慢，挽着三小姐，脸上带着笑，没去入座，先来寻了怀橙。

　　见着怀橙，三小姐上前先一把挽住怀橙的胳膊，也笑眯眯地道：“怀橙姐姐好久不来，我都想你了。”

　　“珠儿。”陆夫人微微嗔怪。

　　三小姐名唤陆宝珠，瞧名字就知道是如珠似宝的疼爱。她冲陆夫人皱皱鼻子，显而易见没把自家娘亲的小小责怪放在心上。

　　“怀橙姐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只是我想你，府上想你的人可多啦。”

　　她拉着怀橙的手，晃了两下。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撒娇撒得既明媚又动人。

　　怀橙的笑也带了两分真心，“这几日忙，过几日有时间一定去看看三小姐。”

　　“可不止是看我呀。”陆宝珠声音很轻的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大哥也好久没看见姐姐了。”

　　陆夫人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宠爱的幼女，“你怀橙姐姐还要忙，咱们先落座，在家里不是嚷嚷着要看你大哥穿红袍的样子吗？”

　　“姐姐不答应我就不走。”她眼巴巴望着怀橙。陆宝珠哪里是不懂礼数的小姑娘，不过是有意在怀橙面前卖乖罢了。

　　怀橙点一点头，打趣道：“哪里敢不答应呀。”

　　说话间，安亲王妃也已经到了。安亲王妃打扮的简直算得上富丽堂皇，头上凤钗，织金的大红敞袄。

　　除却那凤钗是四头的外，简直让人分不清谁才是皇后了。

　　怀橙听见陆夫人轻轻一声叹息，“忒得张狂。”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说。

　　怠慢了谁也不敢怠慢安亲王妃，怀橙上前行了礼，问安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安亲王妃盯着她发话道：“早先就知道怀橙姑娘简朴，没由来大喜的日子也这么朴素。如今宫里头管事的谁，难道少了怀橙姑娘的月例银子？”

　　怀橙今日既敷了粉，也涂了口脂。宫女穿着又都是定下的祖制，什么时候穿什么衣裳，没有逾越的份。

　　首饰一类的，随说怀橙一向是不喜欢往头上戴许多钗啊簪的，可皇后娘娘今早才往她头上插了一支海棠簪。虽不说多贵重，可于朴素二字也毫不相关了。

　　怀橙微微一愣。安亲王妃又道：“宫里头若如此寒酸，倒不如到我安亲王府来，旁的不说，供姑娘们打扮的银子总归还是有的。”

　　官眷们说笑声渐渐小了，且有隐隐围过来的势头。也是，虽是皇家但妯娌间的明争暗斗，谁不愿意看看热闹。

　　怀橙只诺诺的，也不应声，将安亲王妃打发了。

　　不多时，皇后娘娘落座。连带着吹鼓奏乐的，下头的琼林宴也开了。自上而下，看的清楚明白。

　　最上头，一身明黄的皇上。皇上身边穿着蟒服的自然是薛青，而底下的红衣士子们便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了。

　　怀橙从上而下望去，只瞧见薛青微微侧身，像是向上望。旁人只顾着看新进的士子，哪里会注意一个内侍。他身姿挺拔，织金蟒服之上满绣的龙凤在阳光下发出很耀眼的炫光。

　　像是错觉似的，怀橙好似看见，他冲自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