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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乌庸线03~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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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炉山的火山是个活火山,典籍记载上次火山爆发是一百五十年前,只是最近百年来处于休眠期。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重新来过,但安稳日子过久了,便会忘却警惕潜在的危险。
我趴在茶楼的窗沿上,看着街上过往的商旅。山上淌下的溪流汇成小支流,穿城而过,又在城外汇聚成江,水路交通便利,来往的商客多。再加之乌庸国国民富足,外地来的商人也乐意来这做生意。只是可惜,最后这么一个好地方被火山埋了,和那庞贝一样,令人惋惜。
太子半个月前飞升的,他点了四卿的将,当然,也点了我。
可是天上哪有人间好玩,下头乐子多了去,而且我又不够格,还需得历练,便以这推辞留在乌庸。顺便还能帮忙传话,修庙什么的。他走之前给我留了不少资产,还道,若是反悔,还能去找他,在仙京起码有他罩着。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不也是给人打工的吗。现在仙京的帝君,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性,我还是别管神仙的事,保命要紧。
在凡间好歹还能靠之前学的阵法、符箓、医术来混个饭吃,还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剑术,至少能在小地方混个风生水起。更何况我之前还在宫里做过事,这不妥妥养老吗。
在乌庸国混吃等死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这半年多除了帮太子传话,就是在宫外的客栈住着,偶尔去他国转悠。
但好景不长,该找上门的还是会找上门。我梦里正躺在金山银山上,哼小曲,咻的一下被人踹下山,脑袋被摔劈叉了。再看向那山顶,竹卿正鄙夷地看着我,又抖了抖自己的靴子。
真是服了,做个梦都不让人安生。我掰正自己的脑袋,问道,“太子没空,找你传话来了?”
“殿下正在芝兰殿同国君谈事,让我叫你赶过去。”
“不是说没有大事不能降神吗?这和国君议事,叫我去干嘛?”我无奈地笑道,这国事还能让我个小草民来掺合。
“铜炉山的火山要喷发了,后续事情太子不便亲自出面,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管下界的事。即使这是他母国。”竹卿对我置身事外的语气不满。
“又是那规矩…幸亏我没上去,不然又换个地方被约束,惨咯…话说这不也是你故国吗,难道你没好感?”我耐心地从金山底下一步步爬上去,等着他回话。
“仙凡殊途,过往之事皆可抛。应当断舍离,即使那是你曾经的母国。”
“其他三人怎么想的?同你一样?”这金山属实难爬,我抬头问道。
“当然。可殿下并没有这么想,为此我们争论许久。过多的纠缠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因果,我们甚至无法判断那究竟是好是坏。更不要说,这次是乌庸国上下数十万人。”
“你想让我去劝?”我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顿时没了干劲,趴在金堆上面。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头犟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你拿规矩拿道理劝,没用。他心中有道,他坚信不疑的道,为天下苍生敢于舍生取义的道。
就算这天下不值得他来救,我也不该去劝他变得圆滑,顶多是在他怀疑时提供其他思路,让他自己琢磨明白,何种方式、何种目的、何时何地为合适。
强行去纠正别人的三观,不就是明摆着骂你的存在是个错误,让你否定过去做的一切。那他存在的意义不也被你连带着给否定了吗?好歹来个过渡,以缓和的方式引导之类的。
“以往上天庭从不管人间天灾人祸,如果太子开了这个头,势必会引起他人不满。更有甚者为争夺庙宇、信徒,会参与战事,死伤者更甚。而殿下刚入仙京不久,不应有如此过激举动。”
见对方不松口,我又道,“我劝什么,他又不听我的。”
“听和听进去是两码事,至少他能和你平心静气地谈。”
“行行行,我试试。”我无奈地挥手道,把他赶出我的梦境。
现实中,我迷糊地抓起床边的衣物,没来得及洗漱,穿戴好便赶忙往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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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早已聚集了一些大臣,手持芴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正纳闷为何四更天把人叫到议事厅来,想拉个人询问一番。见我之前几次来宫内传话,以为这次又是我,便拉我过去。
“使徒啊,这次又是何事?”那几人异口同声问道,一旁还在絮叨的官员见这边突然安静,也凑了过来。
“我也不知啊,方才接到消息,要议事,让我过来。”我无可奈何地摊手道,往门口退去,众人见我一问三不知便散开回归原位。
这消息还是得让国君宣布,我如果贸然把消息放出去,动摇军心,罪无可恕。
刚退到门口,我被一小黄门拉住,他说是太子有请芝兰殿,让我随他前去。
一路上我琢磨着该怎么说,这火山喷发只能移民,问题是移去哪?无主之地可没多少,攻城掠地又过于残暴,填海造陆还得考察实地,若是时间太短,根本无法实现。但殿下是神仙,说不定能谈出其他方案。
被小黄门领到芝兰殿,他先进去复命了,而我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外。要是没谈出个好结果咋整,难不成还得把原剧情过一遍?再让三卿死于太子之手,两败俱伤?
我站在外面往殿内看,这个角度能看见太子的背影。倒有半年未见,我目测了下,太子殿下这是饿瘦了?不对,都飞升了怎么会还长呢?都一米九一了。估计是慈母思游子之情在作祟,我看殿下的眼神都是那种,我的好大儿。
听到殿内殿下叫我的声音,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草民明佳,拜见国君、太子殿下。”
太子先前直接免了我的叩拜礼,所以此刻无需行大礼,只是朝他们作揖。国君也只当我是个不识礼仪的毛头小子,平时还能给他出点主意,也没追究。
“殿下此次前来是为了阻止铜炉山喷发,为国为民实为仁义之举,但殿下此时可有应对之策?”
太子摇了摇头,面露难色,一直注视着桌上的乌庸地形图,一旁的国君也是如此。
“那些大臣还不知此事。”我指了指对面的议事厅,“草民虽有几计,但思前想后恐不妥,不妨问问大家好集思广益。”
“无妨,你说罢。”太子似乎听到我说有对策,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目光从沙盘上收回。
我清了清嗓子,走到桌旁,用手指在沙盘上绕着铜炉山画了个圈。
“殿下,火山喷发后,这火山灰会噎死人,即使是阻挡了岩浆,这地头也不能留人。而火山附近的土壤肥沃,适合种植蔬菜小麦等,日后再返回此地利大于弊。”
“此时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转移走国民,一是向他国借地,利益驱使;二是寻无主之地,但宜居地所剩不多,需要费人力去找;三是填海造陆,移山填海,耗费法力众多,但乌庸国信徒应该能负担得起;四是上天入地,空中楼阁或是地下城,但此计更是难行;五是造一个罩子,将铜炉山包裹其中,存储岩浆和火山灰,铜炉山会扩大其体积,山上山腰等处被舍弃,但至少山下的土地能得以幸免。”
“殿下,当量力而行,能救多少算多少,至于功德、信仰方面,还需国君。草民也会在民间招揽合适人手,凝心聚力。”
国君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太子,“吾儿,她说的可行?”
“可行,但还差点…我尽力,我能救下所有人的。”太子前面几句话说的有些不确定,但在老国君殷切的目光中咽了下去,最后肯定道。
“两个月时间,我去准备。”太子拜别国君后便回仙京去了。
完全不管我和国君在这殿内,多尴尬啊。
“既然没草民的事,那草民先告退了。”我打着哈哈准备开溜,被国君一口叫住。
“你之前跟着吾儿修行,可知他曾心悦何人?”老国君惆怅地摸着虎头玉石,仔细瞧才看明白是玉雕的虎头鞋。这是想抱孙子了?
“不知,草民怎知啊。”我忙摇头道,“修行之人怎敢成家,大道一日未成,不敢成家。”
“寡人老了,早知当初再生个儿女,不至于现在见面如此之难。又或者先前就立太子妃,起码寡人还有孙子抱。”老国君叹息道,“对了,这仙人管凡间灾事,会不会对他本身有影响?”
老国君想到这,颇有些担忧,“要不我还是找大臣们商量…免得他受我们拖累。”
“陛下,凡人能做之事微乎其微,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便可。但切莫通过战争来达到目的,否则得不偿失。其余的,草民无可奈何。”我又朝老国君做了个揖。
“罢了,你退下吧。”老国君挥了挥手,背过身去。
出宫时,晨星熹微,我裹紧身上的外套骑马出了西门。
剧情可能无法改变,该走的路还是会走,不然我怎么会提上天入地,但我希望在殿下选择同一条路时,自己能帮忙减少些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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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国君不可能瞒着国民铜炉山的情况,有些听到风头的商户变卖家产,偷偷带着细软南下,还带走不少粮食。
一两粮食一两金,春夏交接第一批粮食还没来得及收割,就要迎来火山喷发。
粮价也被炒得离谱的高,贫民只能囤些粗粮,去年的粮食被早春时那些狗粮商高价收去,但比起现在的粮价,只能算个零头。
大臣们的意见?当然是征伐土地,军粮又是从百姓手里征收的,又从农民的脖子划了大口子放血。这世道能活算不错的了,穷有穷的活发,富有富的活法。
我嚼着掺糠的窝窝头,淬了口痰在地上,要不是住外面,还真不知宫外乱成什么样。
靠乌庸最近的是晋梁,半个月被乌庸打下两城,皆是速战速决的,所达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但在这第三场攻城战前,乌庸太子降临神,对乌庸士兵施于天罚。连带之前打下的两城,被还了回去。
本来受全民信仰的乌庸太子,一时间变成人人喊骂的贼人,倒他的像,烧他的庙,甚至荒废的太子庙成了乞丐都不屑去待的地方。
但有一小部分人还在坚持,半信半疑,在天灾面前能信的好像只有那些神官,而太子是最熟悉的那个,他应该不会背叛他的子民吧。他们这么想着,况且他们还没有太多的选择,所以只能在仅有的几个选择中选了他。
而我一个月前答应太子的凝心聚力,似乎也没做到能起作用的程度,在鼎盛期锦上添花,实在不如雪中送炭。
缺粮,那我拿之前存的钱去南边运粮回来,缺药,那找人手帮忙采药,缺被褥,那我去北方收购棉花…但真的不够…真的不够……我该怎么做…
为什么乌庸内其他的神官庙宇香火旺盛?为什么他们更愿意相信别人,为了小恩小惠去投靠别人?明明太子才是那个尽心尽力想要拯救他们的人啊…就算是神,他芯子也是人,会喜怒哀乐悲的人…
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信仰,通天桥一定会塌的,就像书里写的那样…被百姓捅刀子,被同僚背叛,被迫破戒…等等等等,他凭什么非得遭受这些?
一想到这,我甚至有种往药材里加毒药的冲动,这群未开化的愚民,真的配吗?
但真让我动手杀人,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我情绪崩溃地冲出库房,他们到底是真实存在的或者仅仅是书中人,如果只是书中人,为什么我还会这样共情。
即使知道结局,也只能束手无策,带着无力感看着他们遭受这一切。
(标记)
外面下起了雨,眼前的石板砖被一点点晕湿,我站在街上,身旁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我。
还是回去吧,解决掉眼前的事情,剩下的,随便,我能做的也没那么多,也从没想过拯救苍生。
库房老头守在门外,看到我往回走才松口气,匆忙拿着伞来接。
“东家,这粮食还是跟往常一样吗?再接济下去,也怕撑不了多久。”
“送去粥铺,继续,能算一天算一天。领接济的必须去太子庙烧香,这是太子给他们的。”
让老头接管后续事宜后,我回房倒头便睡,客栈住起来浪费,还是库房这片房子凑合住还行。
希望通天桥能顺利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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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庙的香火比起以前,肯定是少了,但起码在保证粮食和药物的供应下,信众的范围转为了平民。
通天桥所需法力,即使是最繁盛欺的殿下来做这件事,也需要不少时间,更别说两个月。通天桥的选址在乌庸东城门,地势平坦,没有河流穿过,但地面山石杂乱,人从天上摔下来,非死必伤。
还得准备稻草、麻布等等做成的垫子,作为后手,免得摔死太多人。也不是我不信殿下的能力,只是你看那贺玄在我的干扰下,还是得入狱两年,这通天桥恐怕还是得断,人也是得死的。
原来的资产撑不了太久,粮在通天桥建成的半月前断了,信众又少了大半。再加上其他神官的庙宇在乌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对老百姓小施恩情,还有那些庙祝,来分信徒。
你敢说不是那些神官授意,趁着殿下无精力管这些事来瓜分势力。
这个操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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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庸平初36年 5月
【通天桥起于城东,沿至云端,宽数十尺。城民哄然而上,携妻带子,凡登桥者,半身入神籍。】
百姓拥挤着往桥上走,人头攒动,远处的铜炉山发出巨响,岩浆从山顶涌出,朝城内袭来。从城里逃出的难民推搡着往桥上挤,四卿在附近指挥官兵维持秩序,但官兵也想活,一个个浑水摸鱼想先平民爬上天桥。
我看向不远处独自撑起通天桥的殿下,跑了过去。
“慢点,不要急,一个个来。”他吃力地往手上灌输法力来延续通天桥,只要把他们都转到天上,他们就能活下去。
我拿手帕擦了擦他额头的汗道,“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吗?”
“让他们不要着急…太多人在桥上,我撑不了太久。”他朝我勉强露出个笑容,发丝被汗水粘附在侧脸上,“请相信我,请你们相信我。”
“我信的,我一直信的,殿下。”我想握他的手,但怕干扰施法,举起的手又尴尬地不知放在何处,便只是握着他的袖子道,“我会在这,陪着殿下走下去的。”
“谢谢。”
我往人群那边赶,想劝人们走慢些,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沿着桥边上走的人被后面的人挤下桥,豆大的黑点从空中坠落,逐渐变大。还未上桥的人群里炸开惊雷,尖叫声、唾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或许是被这些分了心,原本还能撑一会的通天桥摇摇欲坠。桥坍塌得太快,砖石散落同人们一起坠向大地,人被摔成一摊摊血水。没登桥的人也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潮水般的岩浆从城门涌过来,人被岩浆卷入其中不会立刻被杀死,而是绝望而又清醒地看着自己死去。
之前准备的垫子起不了太多作用,数量少垫的范围不广。岩浆带来的火种,让原野烧起扑不灭的火来,将前面的幸存者又烧去大半。被火吞噬的人影痛苦的跑着、滚着,焦黑的皮肤一层层脱落,被身后的山火、岩浆掩盖。他们哀痛地苦喊着、呻吟着,又被大自然摧枯拉朽的吃掉。
殿下也被砖石波及其中,后背被一块巨大的石栏砸中,往前倒去。我愣在那,还没从眼前那些血腥场面回过神来。
【然登桥人众多,乌庸太子以己之力仅撑得半刻,转瞬砖石瓦解,桥上之人悉数坠入乱石滩,炸出朵朵血莲。天虹破,又山火起,触目之处皆作灰烬,死伤数万。官兵难压民愤。】
通天桥还是垮了,连带着人们对乌庸太子最后一点点信仰,都被消磨殆尽。民众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不解、迷惘和痛苦,最后定向石堆中的乌庸太子,有几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平民手握着刀往他那摸去。
我被吓得回过神来,夺走一小兵的配剑往太子那跑去,扛起失魂落魄的太子往城郊跑。而那些失心疯的人在背后追。
还我儿子,还我爹娘…他们哭喊着,咒骂着,痛恶着这个曾经说好要给他们带来未来的神,那个风光无限、承载着他们希望的乌庸太子。
因为背上扛着一个人,体力消耗得太快,我喘着粗气,喉咙好似被烙铁压过,每次呼吸都是在割裂喉管。但我不敢停,谁知道那些发疯的家伙会怎么对待他。
“对…不起。”殿下抓着我的肩膀,呜咽道。他伏在我背后瑟缩,头贴着我的脖子,一遍遍地道歉。我回握他发颤的手捏了捏。
“为什么他们…不肯相信我,如果还能再多一点…信仰,我可以救下来的。”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还是不肯接受通天桥坍塌的现实。
“因为他们不配,咳咳…”风灌进我的喉咙,刀割一般,但我还是忍着剧痛继续说道,“殿下值得更好的,是他们不配…”
一个没注意,我脚趾顶到路面上的石块,针扎的痛感从脚尖蔓延开。又一个踉跄,我和殿下栽进泥地。而背后那些疯子也赶了上来,我被人提起衣领丢在一旁,脑袋朝下。
“杀千刀的…你个畜牲…”
“捅了他!”
“还我爹娘,啊啊啊啊啊…”
环顾四周,配剑被甩到两米外的地方,我撑着身体往那边挪,而那边的流民已经撕开殿下的外衣,举起手中的匕首正跃跃欲试。
“你怎么还…我媳妇死了…都是因为你!杀了你啊啊啊啊!”
那人将匕首一刀刀朝殿下心口捅去,而旁边的人也拿着刀往他肢体砍去。
我握着刀朝那些人扫去,又因双腿承压过度再次跪倒在地,原本匍匐在太子身上的那人被刀剑挑开,其余人有些忌惮地看着我。
“滚!”
我跪坐在太子身旁朝那些人吼道,希望等到救兵。而太子的胸膛被匕首贯穿,血液随着心脏一股股冒出,浸染了他的衣领。
他原本的法力就全用在了修通天桥上,加上信徒四散,此刻是强弩之末,故而凡人的刀剑是会伤到他的。
“他害死了我们家人!他应该去死!”
“对!你凭什么护着他,管他是什么太子!他就是害人精。”
“他管过我们吗?缺粮缺药,他在宫里享受!”
“滚!都给我滚!这桥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们,他为什么要浪费法力来修,你们才是畜牲,离他远点!”我把刀横在身前,警惕地看着他们。
“别和她废话,连她一起。”那人捡起石头往我脑袋上一砸,其余人学模学样跟着做。
我感受到额头一阵钝痛,紧接着红色覆盖了我的视野。我不记得自己往外砍了多少刀,也不记得自己身上中了多少刀伤,耳边只剩下刀剑扎入皮肉间翻动的声音以及太子痛苦的呻吟。
快死了吧,我…好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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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股药草味熏醒的,入目的是木制的天花板,墙上挂着穿好的药草。我试图举起自己的右手,但手臂根本用不了还有刺痛。
我抬目看着被绷带裹满的自己,心道捡回来一条命,但这半死不活的,实在好不到哪去。
“喲,小姑娘醒了啊。”
我转头看向说话的人,那老头头裹方巾,慈眉善目,一手握蒲扇扇药炉,一手抚白髯。
“还以为救不回来了,命大啊。”老头拿蒲扇敲了敲我没知觉的腿。
“我…这是哪。”我有些茫然,自己不是在城郊吗?还被捅了那么多刀。
“老夫几天前在外头捡柴,看你还有口气,捡回来看能不能救。嗨,那血肉模糊地,居然能救过来,老夫医术精湛呐。”老头边抚着胡子边点头道。
“那有没有看见另外一个人?男的。”
“没,就你一个,那血染得黄土变红土了。”老头啧道。
“太子庙,通天桥。”我吃力地说道,没想到被抹了脖子还能活。
“哦,通天桥,你认识官府的人?”老头歪头瞅我,“现在乌庸太子也不是什么神仙,哪来的太子庙。老头子我能活几天算几天咯,管它什么火山。”
“他…被贬了吗?为什么?”
“死了这么多人,得找个责难的源头,大概是如此,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神仙的事我们凡人挨不着边。”老头端来一碗熏人的中药,“你还是先治病再去讨论这些事。”
我看着那碗不可名状的药汤,为了能早点回去,硬着头皮喝完,然后苦晕过去。
养伤养了差不多半月,铜炉山之前喷发覆盖了整个乌庸城,万物被火山灰和石壳覆盖。我照着梅卿教的算卦,太子应该还没找罪犯平铜炉山怒火,方位…还在宫内。
给老头打完欠条后,我才拿着东西往乌庸宫城方向去,希望能赶上,劝那三个倒霉蛋别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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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庸城内物是人非,远没了以往的繁华,该走的走,离不了的留在此处等待灾难的到来。放眼望去,我看不到太子庙存在过的痕迹,他们早把太子忘了…
宫城被覆盖一层石壳,隐隐约约能找到城门的位置,推开东宫门,我却没见到太子和四卿,再次卜卦,卦象显示是天牢那边。匆忙赶到那时正撞见四卿和太子争吵的场景,但当他们看到我时却有些错愕,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太子抓住双臂。
“你回来了…太好了。”他话语中掩饰不住的兴奋。
“之前还给假名,根本算不出位置,以及生死。”竹卿抱怨道。
“生是能算出的,只是方位算不出。”梅卿补充道。
我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对于给假名这事有些愧疚,“我现在没事了,你们方才在讨论什么?”
兰卿叹道,“太子想将罪犯投入铜炉山内,平息怒火。”
“殿下不能再沾上因果了,帝君对他很失望。”菊卿摇头道,“此时应当勤加修炼,重回仙京。”
“但他们是我的国民,我必须得救。”太子不满地看着菊卿他们。
“难道那些罪犯不是你的国民吗?”兰卿道。
“可是他们犯了错,杀过、伤过人。”太子道。
“你先前口口声声说拯救苍生,难道他们不算吗?”竹卿反驳道。
“用人祭祀,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你们不要再说了,如果再有异议,现在离开。”太子打断想反驳的三人。
竹、兰、菊卿恨铁不成钢地注视着太子,异口同声道,“那就此别过。”
梅卿没有站队,只是默默地看着,不作声。太子转头问我,“你认为我做的对吗?”
“以少换多,如果是贸易,这笔交易我做定了。再者,他们本来就是罪人,与其送去刑场,不如用来做其他用处。孰是孰非我不能判断,这些应该问后人。”我拱手道。
“梅卿,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梅卿并不打算表明态度,无论得罪谁,都没好处。
“也罢,准备准备,三天开坛祭祀,铜炉山还有再次喷发的迹象。”太子甩了袖子往天牢里走,我紧随其后,梅卿则是表示自己在外面等候。
我扯了扯太子的衣袖,“上次的伤,怎么样?还痛吗?”
他回握了我的手,拉着我往里走,“已经…不痛了。你呢?”
他好似想起什么的,突然停下回头看我,目光停留在我胸前。好像之前那把匕首是贯穿了我的胸口,能救回来的确是命大,那老头子有两把刷子。
“以后不会了。”他没等我回话补充道。
之前天牢关押的人难道没受铜炉山影响?我询问狱卒,才知这些是在外城服役的罪犯,大多是罪无可恕的人,听太子需要,便调回这看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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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坛祭祀我顶多帮忙看场子、跑腿之类的,罪犯挑了大概有几百个,阵眼分别在山脚和山顶两处,梅卿负责山脚,太子负责山顶。
梅卿私下找过我,让我去劝太子不要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但我骂了回去,他两面三刀表面支持背里捅刀,难道良心不会痛。他见我不会帮忙便作罢,顾及主侍情谊,答应看好山脚阵眼。
为防止突发事件,我得跟着太子上山,但上山的那天晚上,兰、竹、菊卿却折了回来。
罪犯被锁链拷着,太子和兰、竹、菊卿对上,如果错过开坛时间,恐怕来不及。
也不知是晚上那顿饭有问题还是如何,太子握住剑插地堪堪站在那边,三卿见局势有利,打算合手袭击。
借着月光,我看清太子面色潮红,嘴角微张。而我身旁的罪犯又趁机用铁丝撬开锁链,四散而逃。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药是宫里的人下的,和这些罪犯有关系。至于三卿是捡了便宜,对上这个情况下的太子。
太子愠怒地看着他们,将剑扎穿手心,回归状态后朝三卿杀去。另一边罪犯触发了山林的禁制,收入我手中鼎内,免去追回的麻烦。我捂紧鼎炉,在一旁看着,劝架?我还是别把自己给劝死了。
与此同时,乌云遮住了月亮,雷声轰鸣,下起了雨。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炸在我跟前,紧接着另一道打中了我。
玛德,刚想起自己在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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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接标记处(三条线)
线①
“如果当初有个人也能一直陪着他就好了。”
我想起梅念卿说的话,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如果我能留在这陪他,会不会好很多?
我停下脚步,缓过神来,准备往回走。但眼前一黑,麻布袋子罩住了我的脑袋,而脖子被双粗糙的手掐住。
“她怎么还活着?赶紧处理掉。”那女声听着很熟悉,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是身体的记忆。
我还想起原身姓甄,娘希匹,这姓甄的死的可快了…
“姑娘命里犯煞,面相上来看,恐会死于骨肉血亲之手,那买凶杀人之人,怕是姑娘的同胞。”
这句也是梅念卿说的,随着意识的散去,我想我是命绝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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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②
“娃啊,你着了相。”
耳边虚幻的声音传入脑内,咚-咚-咚,好似有人拿着棒槌在我耳旁敲鼓,头顶乌云压城,但东南面的黑云被撕破了一个口子,暗红色的絮状物垂流直下,把城墙染成血色。不久便下起了雨,夹杂着铁锈味,充盈我的鼻腔。行人并未觉察到异象,只是道下雨了便各自往家门跑去。
“你个坐忘道还想骗我,这明明是书,哪来的活人。”我摘下背后的洗尘剑,劈开雨幕。
旁人眼中,那只是个武疯子,在雨里舞剑,嚷嚷着要除魔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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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③
我猛地从梦中醒来,捂着脖子大口地喘气,泪水却止不住地外流,睡衣被冷汗粘附在后背上。外头传来打更声,三更天嘞~
月色朦胧,环顾四周,看这摆设不是客栈,凡是用布料的地方,全是暗红色,甚至那木料也是暗红的檀木。
这到底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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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没想过乌庸线这么长,可能还得写一章,然后开仙乐线。
第五章修改过,以这章为准,那篇其实算彩蛋的,我加在末尾了。
全文9k1,这个月的份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