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煎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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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落了一场大雨。
雨后的京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贺京逸坐在贺初对面，指节分明的手指摩擦着手里乌黑剔透的棋子，迟迟不见下手。
他们坐着的位置靠着窗，窗棱外是雨后更加青绿的草木，春意正浓。
贺初看着贺京逸思索的表情，勾着唇，笑容懒懒的，笑容透露出来的那股懒懒散散的劲简直像和贺京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实力有进步，但是还不够。”
贺京逸有些郁闷，他在同龄人棋艺是鲜有敌手的，他就是小时候被贺初虐多了练出来的棋艺。
贺京逸的棋艺一直在进步，但是贺初也没有原地踏步，他能感受到自己和贺初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就离谱。
按道理说，贺初水平已经这么高了，能进步肯定有比他水平还要高出一截的人，但是贺京逸根本猜不到会是谁。
他都快把那些关系乱七八糟的将军猜了个遍，硬是最后又都一一排除了。
贺京逸用指尖将棋子推到了想要的位置，贺初倒是被小小地惊讶了一把：“哟，我都差点没看出来，你这位置下得绝啊。”
然后大约一柱香时间后，贺京逸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贺京逸神色毫无变化，想必对这样的结局早就在意料之中：“再来。”
贺初摆摆手，嘲笑道：“不来了，不来了，没意思，你太菜。”
此时，从窗棱飞进一只毛羽乌黑的大鸟，稳稳落在贺京逸肩膀上。
贺京逸别过脸抬手摸了摸鸟的头：“不再来一把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放水？”
贺初嘲弄地轻笑了一下：“有想法，那来吧。”
半个时辰过去了，贺初饶有兴味地看着贺京逸的这个绞杀局：“这阵法谁教你的？”
贺京逸面不改色下了一枚棋，然后收了一摞对面的白棋：“和王渡悦下棋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最后因为贺京逸那关键的棋局，贺初只是胜了一子。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呢。”贺初笑了起来，嘴角微弯，“不过再来一盘的话你应该会输得很惨。”
贺初没有用尽全力，还有所保留，相比于已经全力以赴被贺初摸清套路的贺京逸，胜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贺京逸没说话，收起了书案上的所有棋子。
“你这棋子手感不错，送我怎么样？”贺初挑了一枚白色棋子用指腹摩擦了一下，随口道。
要是换作别的什么东西，贺初开口，贺京逸可能就给了，但是他对下棋也有很浓的兴趣，断是不可能轻易送出这翡翠棋子的。
翡翠棋子是专产翡翠玉石的云城的贡品，上好晶莹剔透的黑白翡翠，里面的杂质几乎没有，放在光下亮着光，入手清凉而光滑，手感极好。
贺京逸果断拒绝了，贺初也没太在意，毕竟也是皇室，对很多东也没那么在意。
贺初挑眉：“这鹰倒是被你训练得服服帖帖的脸，你怎么训的？”
鹰如今和半个月前瘦骨嶙峋的样子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里透蓝的羽毛带着油光发亮的光泽，鹰身上的霸气感已经初现雏形，张开一双翅膀从空中掠过都会留下破空的声响。
贺京逸不是很想提，但还是开了口。
看着熬鹰的期限要到头了，手底下的这只鹰也快要死翘翘了，贺京逸找厨子要了一盘一半生肉一半熟肉的盘子，然后当着鹰崽的面吃掉了盘子里的熟肉。
小鹰崽子虽然看起来已经皮包骨了，但它的目光依旧锐利，尖利的目光狠狠看向贺京逸，锋利感十足。
在和贺京逸对视了几分钟之后，最后它垂着脑袋用尖锐的鸟喙拨了拨了拨生肉片，还是挑起来含在嘴里咽下去了。
后来贺京逸喂东西小鹰崽会吃，也慢慢不那么警惕，在贺京逸手指指尖落在它头上那一撮软毛的时候不会用翅膀把人手掌掀开，已经和它以前的表现算得上乖顺了。
再过了几天，贺京逸把鸟笼打开了。
小鹰崽太久没有飞到外面的世界里，刚出来的时候差点坠落在红漆的硬木板上，被贺京逸接住了，但是它尖锐的爪子把贺京逸的手掌挠破了。
鲜血从那一条很长的口子渗出来，一点一点汇聚成血珠，掉落在嫣红的地板上。
贺京逸沉默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然后移开了目光。
他可以放面前这个小家伙自由，他能感受到每次窗棂外有鸟飞过鸣叫时小家伙的悸动，木笼虽然比铁笼的触感好了很多，但还是难以避免磨破了它的爪子，长了好几个水泡。
他也向往自由。
小家伙也是，所以他愿意给它选择。
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
小家伙尝试了几次拍动了翅膀最终还是飞了起来，他在贺京逸的头顶上盘旋了好一阵，最后落在了贺京逸的肩膀上，低着头，鹰眼看着贺京逸手掌心的那块伤口。
贺京逸随即感受到了手掌心传来的一点温热的触感，带着粗糙的摩擦感。
血珠被落在贺京逸手臂上的鹰一口一口舔掉了，然后鹰就重新飞在空中，然后飞出了窗棂。
贺京逸站在窗棂边，看着那个最后身影化成一个小黑点然后飞到另一个庭院渐渐远去，眉目下垂，敛去了所有情绪。
可是最后鹰还是飞回来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鹰带着一身污渍，掀翻了贺京逸屋子里的一个瓷瓶。
贺京逸回到寝房，看到满地狼籍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看见了主动落尽鸟笼的小家伙。
小家伙已经长大了，这样大小的鸟笼对它来说算得上拥挤了，贺京逸看到小家伙有点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上的疏离感顷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最后还是成了，虽然期间有过太多不愉快，但是小家伙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贺初听完了全过程，饶有兴味地看着贺京逸肩上的那只和它父母比起来确实小的小家伙，笑了起来，凤眼熠熠生辉：“你就小家伙地叫？不给人家取个名字？”
贺京逸目光放在这只小家伙身上，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还没想好。”
“要不叫小蓝？”贺初十分不靠谱地笑。
贺京逸：……
能不能别祸害完自己的鸟就来祸害别人的鸟？简直缺德。
贺初玩笑开够了才离开，今天夫子不上课，贺京逸也闲着，他手指勾着小家伙的下巴，想着取个什么名。
要不找个人来帮忙？
贺京逸思索着，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李家府偏僻的一角外。
贺京逸看着熟悉的环境，本着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的想法，熟门熟路地进了那个小庭院。
小家伙则十分自在地飞了进去，在贺京逸的示意下落在了庭院里看上去已经死翘翘的池塘边的柳树上。
不得不说，贺京逸的运气极好，今天李家举行祭祀，只有年纪不到的小姐留在了庭院里。
李芷若看着翻窗已经熟稔的贺京逸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来了？”
贺京逸听了挑眉：“不欢迎我啊？”
李芷若有些头疼。
这人会真会挑时间。
贺京逸一步一步凑近李芷若，看着她的动作：“煎茶？”
李芷若今天穿着一件梅红的长裙，长发只是被一根簪子别在脑后，整个人落于春光里看上去有种明媚的美感。
李芷若已经完成了前面的步骤，顺利来到了煎茶的阶段，香气已经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火星跳跃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李芷若这套煮茶的器具其实不怎么样，在贺京逸看来肯能连中品都达不到，这套器具要是放在他自己手里，他是肯定不会用来煎茶的，别说喝里面煮出的茶水。
但是李芷若专心地舀水的动作看上去如此赏心悦目，而香气也是四处弥漫，惹人心动。
李芷若一缕长发从身后滑落在细白的脖颈处，贺京逸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但还是没有伸出手。
李芷若眼里的那份专注给她添上了别样的色彩。
煎茶是当朝掀起的一种风尚，夫子也教过贺京逸他们这一堆非富即贵家的少爷少女，可是贺京逸第一次觉得枯燥乏味的煎茶会让人如此赏心悦目。
虽然茶具是下品，可是主人的技艺是上乘，举手投足间是自信与熟稔。
李芷若去掉了茶壶里上层的黑水，白色的茶沫滚滚，白色的雾气缓缓缭绕其上，幻化出各种形状。
暖白的光透过窗棂落进来，也穿过白雾，如梦如幻的影飘摇变幻。
贺京逸仔细瞧着李芷若酌茶的动作：“我怎么觉得你这煎茶格外香？你用的是什么水？”
李芷若将茶水分在了两个深青的茶杯里，一边开口：“昨夜下雨朱雀接的。”
原来如此，是春水啊。
春水煎茶，是难得的绝配。
贺京逸手指指腹蜷缩在拿过来的深青色茶杯上，心情看起来很好：“给我的？”
煎茶完之后饮三杯为上，五杯为末。
李芷若脸微微有点红，在贺京逸没来之前，她是打算自己喝完三杯的，但是贺京逸来了，她思索了一下，还是分了一杯出去。
“你应该经常煎茶吧？不介意我喝一杯吧？”贺京逸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行为却半点不客气，举起杯子已经放在了嘴边。
李芷若差点被贺京逸眼角晃眼的笑容给看愣，忍不住别开眼：“嗯，以前会经常煎茶，今年是第一次。”
少女温润的声音散在春风里，一路穿过窗棂，与春风同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煎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