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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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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宫的夜晚总是死寂的可怕。
惨白的月光微微映出一道长而纤细的黑影，黑影的主人是个约莫十岁衣着华丽的小女孩儿。
“来人！救命！有没有人啊？！父皇！求您来看看母后，母后流了好多血，父皇！求您让儿臣出去找太医！儿臣和母后都知错了，父皇……”
女孩儿跪在紧闭的大红宫门前，无助地哭喊着，嗓音嘶哑，一双稚嫩的小手似是不知疲倦地用力拍打宫门。
可这点声响对于偌大的皇宫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即使大燕宫中到处灯火通明，各宫却也都紧闭大门，无人敢问津废后的宫殿。
“啊——玉清！”
一阵比女孩而更加撕心裂肺的急促喊叫声从她身后的正殿的暖阁中溢出。
女孩儿心惊，起身就往殿内跑去。
因着久跪腿麻，她没跑几步便踉跄地向前栽去，咬着牙顿住稳了稳身形后，继续提着淡粉色的长裙飞奔。
“母后！母后您怎么样了？”
跑到殿内的女孩儿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直掀开娘亲青色的纱帐探究情况。
纱帐后躺在榻上的女人满头是汗，鬓间的青丝因细密的汗滴贴合在她瘦削的脸颊旁，双眼很痛苦地紧闭着，下巴微微上抬。
即使在这么狼狈的时候，依然不难看出女人倾国倾城的娇容。
“玉清啊，娘的羊水破了，痛的起不来，可能需要玉清帮娘接生了。”见人来，女人气若游丝，却依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女孩儿早已泪流满面，小手紧紧绞在一起，尾音颤抖，“好，那，那玉清该怎么做？”
“拿把剪子过来。”
女孩儿不敢怠慢，忙从一边的角柜中翻出一把锃亮的银色剪子。
“玉清，你把娘的被子掀开，应该能看见妹妹的头，看到后，就拿着剪子将那个口子剪得大一些，把妹妹抱出来后，剪掉她肚脐上连着的东西，再用床边的棉布将她包住，听明白了吗？”
女人很想将身子起来些，便是给女孩儿指一指地方也好，可她实在是疼得没有气力，只能倒吸着气费力将话说得明白些。
女孩儿无措得攒着剪子，她早在那句“将那个口子剪得大一些”就浑身僵硬起来了。
即便才十岁，她也会接触到一些这方面的常识，毕竟是在后宫长大的。
可，什么叫“剪得大一些”再“抱出来”？接生婆可不是这么用剪子的！
女人见她站着不动，语气越发不稳，“玉清，愣着干嘛？快点过来啊，娘快撑不住了。”
“母后。”女孩儿刚开口便被自己嘶哑的哭腔吓了一跳，她频频摇着头，“母后，不能这样，剪子不是这么用的，母后，玉清做不到。”
女人许是被疼痛折磨得愈发不耐，声音比刚刚要大些，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凶，“快些！你再不做，娘和妹妹谁都活不了！”
“玉，玉清晓得了。”女孩儿似是被镇住了，也不再犹豫，用手背将眼中糊掉视线的眼泪抹去，一手拿着剪子，一手微颤着掀开女人身下的被子。
被子下血水泛滥，褥子被染成了血红色，就连放在塌边用来包婴儿的棉布也成了血色。
女孩儿再往里看，便看到了一个圆润的头顶。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恐惧的情绪，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让她清醒了不少。
“剪吧，对于娘来说，这是解脱，娘求你了。”
女人似乎又察觉到了女孩儿的犹豫，平静地开了口。
两行清泪顿时又从女孩儿的眼中溢出，虽然知道女人看不见，但她还是狠狠点了点头，她知道，母后真的太苦了。
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沿着婴孩的头顶，将口子斜着朝左右两边剪开，动作虽轻柔，但是每一刀都干净利落。
随着刀落，女人的尖叫也淹没在深宫红墙中。
“母后，是弟弟，不是妹妹。”终于结束了的女孩儿将婴儿抱到女人面前。
女人因剧痛空洞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无声地咧嘴笑了笑，但眼中却满是泪水。
“竟是男孩儿？罢了，玉清，你，顾好他……”女人用尽所有力气，用气声说着最后的嘱托，说罢便撒了手。
看着女人垂落的手，满脸血污的女孩儿突然只觉得整间正殿都安静极了，却又吵闹得很，怀里那个男婴的啼哭好似能盖过一切……
——
“玉清？玉清？”
代玉清从梦中惊醒，喘着浊气，好半天缓不过劲儿。
“又梦魇了？”
女人细细的嗓音唤回了代玉清的神智。
“嗯。”代玉清从床上坐起来，黑发温顺地贴在身前，瞧着正站在外间倒茶水的女人，“高姨，让我自己来吧，现在怕是刚到五更，您身子骨弱，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妨事的。”高昭仪端着茶水走进里间，坐在代玉清床边，“亏得你昨日提醒了一句，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忌日，怕自己起不来，让我早些间来耳房瞧着点。”
高昭仪说着，瞧代玉清身上只穿着里衣，又将被子往她身上拢了拢。
“可别冻着了，这秋老虎可猛着呢！”
代玉清点点头，接过高昭仪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耐心地继续听她絮叨。
“当时我还纳闷来着，娘亲忌日，怎么会起不来？原是我大意了，今年你都不怎么做噩梦了，高姨都快忘了这茬子事儿了，一晚上睡得都不安生吧。”高昭仪看着代玉清的眼里满是关切。
“要不要再睡会儿？高姨去把面团和好再来叫你。”她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代玉清忙拉住她，有些无奈地浅笑着将她拽回来，“不必了高姨，我昨日睡的早，今儿醒来就已经不困了。”
“那行，高姨多给你加了一条外衣，搭在屏风上了，一定记得添上啊！我就先出去了。”
看着代玉清很认真地点点头，高昭仪这才满意，被宫女扶着离去时还自顾自地嘟囔着，“还没入冬就这么冷，这老天爷到底要干嘛呀？”
代玉清噙着笑意目送高昭仪离开，嘴角两个小梨涡显得整个人越发乖觉。
高昭仪这人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嘴碎，代玉清自六年前，被她偷偷藏进自己的钟粹宫后第一天便领教到了。
也是因为这嘴碎，高昭仪自入宫便一直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妃子，钟粹宫上下便没几个伺候的宫婢，只剩下一个厨子，两个打杂的婢子，还有当初进宫时带着的陪嫁丫鬟，其他妃嫔更是无人来此地串门。
但代玉清很喜欢这样的高昭仪，无关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这样的性子很真实，尤其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更是难能可贵。
代玉清洗漱穿戴好，便沿着耳房外的长廊穿到了后面的庖厨，净了净手拿出面袋，便开始和面。
自母亲走后，这算是她延续六年的惯例了，忌日这天，她总会早些起来，自己一个人到庖厨亲手将高昭仪教她的枣糕做出来供给她的母后。
除此之外，代玉清热衷于在这一日蒸糕，还因为和面的过程竟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排解情绪的方式，只有在这个时候，六年前那晚的画面才不会一直停留在她脑海中。
“真过瘾！”一阵肆意的笑声从外头传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代玉清不抬头也知道是高昭仪唯一的女儿代淑宁来了。
代淑宁比代玉清大一岁，因着当今圣上对他的这群公主们实在不上心，名儿也就随着她们的母妃给起了。
当年高昭仪生下她，一心想着将她的女娃娃养成端庄淑女，便给她起了淑宁这样的名字。
可谁知，代淑宁却越长越偏，从小就喜欢拿着根树枝到处戳，长大些便拿着自己削的棍子当女英雄。
更大些的她又不知足了，想玩真刀真枪，可后宫里从哪儿找这些兵器？小淑宁便抢过厨子的菜刀耍。
高昭仪为这事儿不止一次罚过她，苦口婆心劝她“改邪归正”，可小淑宁不肯，甚至愈发起劲儿。
直到代玉清的到来，让高昭仪又看到了希望，终于放过了代淑宁，代淑宁也乐得自在，每日四更天便起来练功练剑。
代淑宁甩着高马尾大踏步走进来找水喝，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兴奋。
“玉清你知道吗？困扰了我一月有余的那个招式，今儿早上我终于给破了！”代淑宁小口抿着清水却也不挡着她说事。
“恭喜阿姊了！”
代玉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和面的手不停，语气也很平静，但却是真打心眼为她高兴。
代淑宁也仿佛早已习惯了她这个冷清的调调，但看见她是带着笑的，便也知道她是真在恭喜自己。
“要不是昨日睡前娘亲跟我说今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忌日，我都忘了，对不起啊玉清。”代淑宁看着她和面的动作，将杯盏放下，侧靠着庖厨的顶梁柱。
“怎么还跟我道起歉来了？母后的忌日我记得就行。”代玉清停下，抬起杏眼，这次她是真的在认真答她，“阿姊和高姨的心意，我都是知道的，不必自责。”
“我们家玉清的懂事，我这个阿姊也是知道的！”代淑宁明快地笑笑，不知怎么的，看见这么乖巧的代玉清，她总想捏着她粉嫩嫩的脸蛋欺负欺负她。
代玉清颔首，笑意也更深了些。
“左右我没事，今儿个上午来你这儿学学这蒸糕的手艺，省的娘亲总唠叨我，不会做饭就别想嫁出去。”代淑宁双手交叉环在身前，看似观摩，实则眼神飘忽，那和面的动作是一点没往她心里去。
“阿姊，想陪着我就直说，六年一模一样的借口你就用了六次，每次也没看你学会些什么。”代玉清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是，是吗？”代淑宁小声嘟囔着，“不愧是整日泡在书海里的小书呆子，这记性就是好。”
代玉清失笑，她有时候真的觉得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代淑宁虽然没朝着高昭仪的期望长成，但嘴碎这一点她倒是继承得很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