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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耳闻 ...

  •   “因为爸爸妈妈都好看,生出来的小孩就好看。你爸爸多帅呀。”郑秀姝说。她不习惯东北用“zun(四声)”来作同等意思的形容词,是“俊”的变体,夸人也带一股狠实劲儿,她一个江苏的外乡人学不来。

      “妈妈也很漂亮。”小周正哄她,转念想到了,“所以湘姐、周楚和周晋都丑,因为他们妈是个丑八怪。”

      “不许背后说人。”郑秀姝疑惑道,“为什么后面两个人不叫哥和姐?”

      “我烦他们俩。”周正皱起眉毛,从果盘里拿起一个冻梨,忽而想到了什么,献宝似的凑上来,“妈妈那你猜我们村里最丑的小孩是谁?”

      “刚说完不许背后说人。”郑秀姝点着他的眉心警告他。

      “我就说一次,你猜不到吧。”周正迫不及待,“是西头杨姨家的孩子。”

      “那是谁?是你哥同学,叫柏杨是不是?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爸爸!说他爸跟外面的狐媚子跑了!”

      郑秀姝下定决心再不让四岁的周正出去听门口人嚼舌根。

      临冬了,雪快开化,不到上活的节气,不怕冷的老头老太太聚一起,唠家常的内容无非就是这些腌臜事。

      聚的地方有两个:周家大门口、教会门口。两个地方都有高配的小广场和横放大石头,当午阳光一晒,比热炕坐得住人。

      殊不知这还是周正在脑袋里转了一圈的转述结果,刘六子捻着旱烟,回回讲的都是:“老杨家的倒插门女婿又跟臭男人跑了,回西北了。小杨孩儿没有爹了。”

      女婿是男的,怎么还跟男人跑?周正自己理解了一下,给他妈讲的是通俗易懂的版本。

      耳濡目染。周正知道他用词“狐媚子”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个词在教会门口,回回都用在他妈郑秀姝身上。

      教会靠近杨家,因此在周家大门口讲杨家的事;在教会那头,郑秀姝自己也门儿清,讲究的恐怕正是自己和周家。

      而且对穷人家的荒唐事,听了当乐子;对周家这种有家底儿的人家那些风流的,听了却要当正经事。

      周正上学之后,才开始听到流言的全貌。第一次是由不服他管的刘柱冲着他脸喊:“你妈就是个臭婊子!你就是婊子养的!”

      周正连人带桌子扑了个倒,骑人身上狠揍,最后让找了家长。

      郑秀姝向来不出席这种场合,何况是为这事;周衡又在县城跟哪个老板吃饭,没空管小儿子。

      只能他大姐周湘来取他。周湘也不到二十,让老师训得面红耳赤。

      老师也是弘安的人,这些事情心里早有数,话里话外都是: 话是难听,学校里她帮着管管,学校外还少听了?你家孩子还能都揍个遍?学还上不上了?

      周湘觉得这是强盗逻辑,但不敢反驳。何况她作为“原配”的孩子,就借这机会敲打一下周正也是对的。

      周正脑袋撞在桌角磕了个肿包,冲着老师嚷嚷: “那我就都打死!”

      老师气得没法。她又不能勒令周正退学,她惹不起周衡。今天来的要真是周家小子他爹,恐怕还就不能由着她这么解决。

      那种做大买卖的,总认识两条道都走的人,犯不上结梁子。

      周湘不知道怎么跟周衡说。于是周衡就当没这事,左右郑秀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家人一起默契地眼不见为净。

      这种默契还是在小学毕业那天被周正打破了。

      他在小学连老师带学生的最后一顿“谢师宴”上打破了刘柱他哥的头。

      刘柱他哥刘栓比周晋还大两岁,来接刘柱回家,也不知道是告了陈年的状,还是周正太显摆太招人,刚喝一口辽宁雪花,就听刘栓冷笑一声:“那小子你也怕?他妈搞破鞋的。你真熊。”

      周正踩着桌子就把刚一口的绿棒子抡了上去。

      尖叫声刺得他脑袋疼,刘栓发狠把他压在身下给了一拳,血滴进他眼睛里。太阳穴被擂了一拳,断茬的酒瓶还握在手里,周正狠狠一躬身,刘栓一声惨叫,玻璃断茬切开了后背的肌群。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直到蜂拥而上的人把两人死死按住。

      周正眼眶肿得可怖,脸上是刘栓的血。十几岁的年纪,差几个月也差一大截个头、一饭碗力气。

      把人打进了医院。隔天刘家上人来找,正赶周衡出差回来,问了问伤情,把周正叫出来:“你说,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这话说的够臊人,要说小孩之间的事,打赢才是英雄。

      周正看了一眼局促的郑秀姝,眼球充着血,梗脖子道:“是个完蛋货,就该揍。”

      周衡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完了冲刘家人不容置疑地说:“孩子医药费我们包了。这事了了。”

      讨的就是医药费,但这态度下不来。刘六子的儿媳忍了忍:“老周,你这话怎么说?孩子在卫生所躺着,脊梁骨上没一块好肉,晚上不趴着睡不着,让你家老小打成这样,说了就了?”

      “那你们想怎么说呢。”周衡看周正虎着脸,大有给在场的一人一酒瓶子的架势,揽过来摸脑袋安抚着,突然就变了脸色,“钱我们包了是给孩子面子,你们家儿子说的什么话,从哪听来的,谁心里都有数。钱包了,儿子我也训了,还怎么不了?”

      “这话说的。”刘六子拉了一把儿媳,心疼孙子是真,医药费周衡包了,还能指望堂堂一林场大老板给低头谢罪?说到底不过是小孩干仗,还是自己孙子先勾欠,“谁不是心疼孩子,还是你家老小下手太毒。到时候让周正跟刘栓赔个不是,咱们大人还能怎么着。”

      周正不需要看周衡的脸色就笑了起来,狠声道:“我有什么不是?没打死他就是我的不是。别说他刘栓不说人话,我再听谁讲究我妈,我下次就没有不是。”

      “你这逼崽子怎么说话呢?”刘六子正欲发作,他儿媳破口大骂起来,却不敢冲周衡,“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没你爹□□子里那些事也生不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大人说话……”

      周衡阴着脸,赛活阎王:“再说就难看了。我们家的事还要外人讲究到头上,你要为训我儿子来的就回吧。”

      让周正一激,算是冲人爹指鼻子骂了,刘六子连拖带拽把儿媳弄走。周正拗不过他爸,就斜着眼睛看他。

      给心爱的女人出头,他每次都做得来,周衡十多年也没做来。要不是今晚硬气一次,周正未必肯老实任他打。

      周衡说:“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为你面子好看。”周正满不在乎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为我妈。”

      周衡沉沉看他许久,在他头上抓了一把:“我上午就去县医院了。最深刀口在脊梁骨上,再偏一点,扎进肋骨里,你就要背人命了周正。”

      周正全凭一腔愤怒的本能,根本没考虑位置和力道。万幸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不至于两下就把人攮死。周衡用那种眼神看面前活脱脱另一个他的半大小伙子,甚至想说:“打死人,我们家要赔钱,不值当。”

      然而郑秀姝用眼神拦住了他,把周正揽进怀里,告诉他:“下次不需要为我出头,我跟你爸坦坦荡荡,没啥不能被人讲的。你给自己搞一身伤,差点背上人命,不值当。”

      周正却说:“我得留着命,以后见一个打一个。”

      周正一战成名,十二岁之后再没人敢跟他比划。但是他的恶名就这样传了出去,这也就是至今为止柏杨了解的周正的全部。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正:(虎视眈眈)
    柏杨:你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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