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言唯一

8、游玩

　　两个小朋友下楼。
　　顾唯还在踌躇该如何告诉妈妈，向灵兮已经熟络地摘下挂在顾婧仪肩头的背包，挎到自己背上。

　　顾婧仪要拿回来：“我来吧。”

　　向灵兮冲顾唯眨眨眼，小旋风似的闪到少年身后，将他耸到前面。

　　顾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直面状况外的顾婧仪，仰起脑袋，脸上满满真诚，声音却不自然：“妈妈，我想和兮兮妹妹单独去……”

　　“哦，你们——”顾婧仪欲言又止，看儿子浑身不自在，清楚是谁的主意，“好吧，早点回来。”

　　“谢谢妈妈。”顾唯没动。
　　差点忘记答应的多带些钱，顾婧仪从钱夹拈出五张一百块，塞给他，叮嘱道：“拿好。”
　　“谢谢妈妈。”
　　向灵兮乖巧地挥手道别，迫不及待挽着顾唯的胳膊，阔步走远。

　　顾婧仪刚转身，碰见出门的阚大娘。
　　远处小身影渐渐模糊，阚大娘问：“你没去？”
　　“我不去。”
　　“我上半年见他俩在校门口跟两个看起来很有钱的人走了。”
　　“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顾婧仪才放心让两个小学生出门，她昨晚料到两个小朋友半哑谜的“同意”“反悔”是什么意思。

　　小朋友准时在斜对面的马路边和爷爷奶奶会合，驱车前往游乐园。

　　四人到达目的地。
　　节假日游客多，怕孩子走失，余名贤严肃告诫：“向灵兮，你不可以带着唯唯乱跑，一定要在大人的视线范围内，明白吗？”
　　向灵兮噘着小嘴，不情不愿点头。

　　眼镜老头给她的印象像学校的数学老师。严肃、冷峻、不易亲近。
　　她不喜欢他。
　　余名贤对她没有对亲孙子的疼爱。
　　通过几次相处，他发现向灵兮有超越年龄的市侩圆滑，会打着顾唯的名义去昂贵的餐厅，买贵重的礼物，纯粹把他当冤大头。

　　他鄙视此种行为。
　　要不是代芳执意，真想抛开狡猾的小大人，单独和乖孙接触。
　　向灵兮机灵，早知老头反感，能让看不惯自己的人掏钱买单，才不管受不受欢迎呢。

　　每次见面，余名贤胸前都挂着相机跟拍。
　　尽管尽量避免，向灵兮还是无可避免入镜，这让老头抓狂，向灵兮却因能膈应他窃喜。

　　怕走散，顾唯牵起她的手。
　　虽是被拉，去哪里却是向灵兮掌控。
　　“秋千阵！”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秋千，“我们去荡秋千。”
　　“好啊。”
　　代芳看小孩在人群中跑起来，紧追在后：“慢点，唯唯你慢点。”
　　两位老人跑起来明显费力，向灵兮拽着顾唯加快脚步，顾唯为难：“兮兮妹妹，等等他们吧。”
　　“哎呀，你不是不喜欢他们吗，干吗听他们的。”

　　两小朋友来到秋千旁，正好有人下来，向灵兮一屁股坐上去，抓紧两旁的绳子：“你来推我。”

　　顾唯使出浑身力气向前推，向灵兮被抛向空中，眼前快速掠过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目光。

　　“顾唯！”向灵兮呼道，“我飞起来啦！”
　　“抓牢，”怕她得意忘形，顾唯嘱咐，“一定要抓牢。”
　　向灵兮瘪嘴：“我知道啦，你别扫兴。”

　　几次起起落落，向灵兮人在前面飞，顾唯的魂在后面追，生怕她一时高兴撒开手，掉下来就惨了。

　　向灵兮荡回来，趁短暂的间隙，对顾唯说：“我好像一朵会飘的云！”
　　顾唯：“这一句用在看图写话里。”
　　向灵兮蹙眉：“什么呀！”

　　余名贤和代芳混在人群中。
　　代芳扫一眼身旁人，问：“怎么不拍照？”
　　余名贤视线一沉，冷着脸道：“拍什么，拍唯唯被人当苦力使唤么。”
　　“你和孩子计较什么。”

　　“小大人吃准唯唯拿她没办法，一个劲欺负你孙子。唯唯也是，被养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脾气和他妈差不多，长大只有被欺负的份！”

　　余名贤对此怨气颇深，又苦于没有办法解决。

　　代芳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该和顾婧仪谈！我们又不抢走唯唯，她不该抗拒，毁了唯唯的前程！”
　　“慢慢来吧。”

　　余名贤扶了下黑框眼镜，视线落在腾飞的向灵兮身上，目中尽是嘲讽之色：“我怕唯唯被带坏，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尽早脱离腌臜之地，换个好的居住环境，对唯唯是有好处的！”

　　代芳说道：“好啦，别被唯唯看见你板着脸，小心他下次不出来。”
　　余名贤威严的眼神略有缓和。

　　向灵兮荡过瘾，顾唯上场。
　　顾唯攥牢秋千绳，忐忑交代：“兮兮，你别使蛮力，我能自己蹬腿用力。”
　　向灵兮看他任劳任怨，累得脸颊泛红，额头耷拉着几根汗津津的碎发。
　　被直勾勾注视，顾唯泛起心虚。
　　“怎么啦？”
　　“顾唯，你真好。”向灵兮笑眯眯。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顾唯摸不着头脑，只当她有坏主意，迅速用脚尖踮在地面，稳住身体。
　　向灵兮拧眉：“抬起来，我要推啦。”
　　顾唯收起脚。
　　向灵兮夸张地做了两下扩胸运动，随后将顾唯高高荡起：“你看到什么啦？”

　　脸颊拂过冬季凉风，吹乱少年有些湿润的头发。

　　他睁大双眼，感受一跃入空的荡漾，小小的身体迸射出一股耀眼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轻松的氛围中。

　　于是，顾唯朗声回应：“我看到了我快乐的心！”
　　向灵兮嘀咕：“读书读傻了吧。”

　　荡完秋千，向灵兮拉着顾唯玩了索道、碰碰车和旋转木马。
　　到午饭时间。
　　向灵兮对代芳说：“奶奶，顾唯饿了。”
　　代芳应道：“好，奶奶安排了海鲜大餐，我们出发。”
　　向灵兮喜上眉梢，亲切地靠在奶奶圆润的身上，低声细语：“你要是我的亲奶奶多好。”
　　闻言的余名贤投来嫌恶的目光。
　　好在向灵兮看不见，贴着代芳，往停车场走。

　　路边有一些小摊贩。
　　向灵兮被挂在架子上的帽子吸引，急不可待地跑到摊贩前，指着一顶帽子、围巾、手套一体的卡其色帽子。
　　“顾唯，给我买。”
　　顾唯跟上她的脚步，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78，买两个150。”
　　向灵兮不会算，问顾唯：“便宜多少？”
　　“6块钱。”
　　向灵兮扁嘴：“太贵啦，78两个！”
　　顾唯震惊：“啊？”

　　怕他不会砍价，向灵兮对上老板看上去和善实则犀利的眼神，说道：“你是不是去前门进的货嘛，我们班同学的妈妈在那边搞批发——”

　　老板打断：“小妹妹，你单独买一顶帽子，一条围巾，一副手套至少一百块，我这不仅三合一，还是兔毛的，绝对比前门的货好。”

　　“好了好了，”余名贤递给老板两百块，老板利索地拿货找钱。只听余名贤道，“这么点钱，用不着讲价！”

　　向灵兮听明白暗指，突然对老板说：“老板，你这里的东西太便宜，玷污了大老板的档次，我不要啦。”

　　老板： “嘿，你——”
　　向灵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不要，顾唯自然不能拿。

　　他拔步追去，本以为会郁闷生气，没想到向灵兮摇晃着小身板，马尾有节奏地在脑后左右摆动，看上去心情不错。

　　顾唯看不懂：“兮兮，你真不要？”
　　“余名贤好面子，付了钱怎么可能退货，当然会满肚子怨气地收下啦。”向灵兮肯定道。
　　“你——叫我爷爷全名。”
　　“叫了能把我咋地！”

　　过了会儿，代芳气喘吁吁地追上两人，顾唯回头一看，奶奶手执一个被塞得胀鼓鼓的购物袋，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冒了出来。

　　“唯唯，兮兮。”
　　代芳开口，两个小孩停下脚步。

　　“兮兮，来，”代芳拿出面上的一体帽，罩在向灵兮脑袋上，带着讨好的意味，“要不要散开马尾，否则帽子戴不牢。”

　　向灵兮取下帽子，放回口袋。
　　代芳犯难：“兮兮，天凉你戴上。”
　　“我现在不想，先去吃饭吧。”
　　代芳摸不透向灵兮的意思，生怕得罪她，以后再难和顾唯相处，笑着应下：“好，我们去吃海鲜。”

　　四人吃了一顿七八千的海鲜，吃完饭代芳带孩子们去商场。
　　余名贤不齿向灵兮浑身散发的爱钱气息，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商场一楼的咖啡厅休息。

　　想来他阅人无数，不是没见过为了利益逢场作戏的人，但那些都是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的老手，像向灵兮此般年龄的独她一人。

　　她的眼神时而清澈灵动，时而夹杂着被污染过的势利，不仅令余名贤嫌恶，还短暂地让他产生过畏惧的情绪。

　　隔着玻璃窗，余名贤望得出神。
　　他思考片刻，取出手机，在通讯录中翻到一个号码。

　　这个手机号是五年前从钱秋叶那里花五千买的。
　　当然，向灵兮爱钱她的妈妈又怎么可能视金钱如粪土呢。

　　想到顾唯常年和钱家母女相处，余名贤按捺不住气愤的心，划到短信界面，编辑：【我是余名贤。你是顾唯的母亲，有义务让顾唯住在舒适的环境中，阻断他和钱家人来往，接触有内涵有修养的朋友】

　　发送。

　　顾婧仪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握着手机不断看时间。
　　一声提示音搅散混乱的思绪，她点开短信，看到头几个字时，整个人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

　　看完短信后神情微愕，陷入沉思。

　　她知二老利用向灵兮领着顾唯出去玩乐增进感情，想着顾唯不仅没拒绝，还伙同向灵兮隐瞒她，认为他不排斥和爷爷奶奶相处，便没拆穿。

　　眼下是，要彻底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