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言唯一

32、暂住

　　老破小虽然温馨，但仅有两间卧室，顾唯主动腾出自己的房间，搬到客厅睡沙发。

　　少年的房间简洁，进门布了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床上铺着深蓝色星空四件套；窗前放一张宽大的书桌，桌面角落有一盏台灯，靠墙处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学习资料和课外读本；墙角做了个转角书架，陈放几行精致的手办；另一侧有整面墙的衣柜。

　　钱凌晞蹬掉拖鞋，仰躺在床，掀开被子盖在胸前。
　　这是她第一次睡男生的床。
　　其实钱凌晞不爱和男的接触。
　　从小学到初中，班里的男同学给她最大的印象就是汗臭味太重，特别是夏天，熏得教室臭烘烘的。

　　顾唯是例外。
　　他不仅没体味，还常常因更换洗衣液散发出不同的香气。
　　钱凌晞嗅枕套，一股清新的茉莉香飘进鼻孔。
　　为何他家的衣物洗完还香香的？
　　钱凌晞骨碌起身，带着求知欲跑到在厨房煮宵夜的顾唯跟前，毫无预兆贴近少年，充满探索地在他胸前闻起来。
　　“晞，晞晞……你在干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近，手拿锅铲，正要将煎蛋翻面的顾唯不由愣住。
　　少年紧握锅铲，直愣愣站着，任由眼前人胡闹。
　　闻到茉莉香气，钱凌晞扬起头，与一双闪躲的眼对视，看对方慌张中带着些许无奈，满脸求知：“为什么你的衣服香味这么明显？我家的从洗衣机拿出来晒干就没味道了。”
　　顾唯脑子一转，悬到云端的心缓缓降落，逐渐平复紧张的心情，轻声道：“哦，你用留香珠了吗？”
　　钱凌晞没听过。
　　“我妈一直用。”
　　“怪不得！”钱凌晞退身，瞥见锅中的鸡蛋快糊了，撇嘴，“快翻面！幸好是我，要是被我妈看到这一幕，你早眼冒金星了！”
　　“糟糕，”顾唯赶忙翻鸡蛋，“谢谢你晞晞。”
　　钱凌晞抄着手闲适在一旁，问他：“给你妈煮的？”
　　“我们吃。”
　　肚子被蟹肉和鲍鱼填满，实在吃不下，钱凌晞摆着手往外走：“我不饿。”

　　等顾唯加完餐坐在沙发上温书，顾婧仪下班回家。
　　听到开门声，钱凌晞趿上新买的毛拖鞋，微笑迎接：“顾阿姨回来啦。”
　　顾婧仪取下围巾，挂好包，打量眼前明显敷衍招呼的女孩。
　　相处十几年，不得不承认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在某些方面，继承了她妈的衣钵。

　　时间太晚，两人没多聊，顾婧仪去洗漱。

　　钱凌晞生出感慨，幼时对顾唯妈妈的印象是柔弱好欺负，不仅钱秋叶，连她也偶尔不把顾婧仪的话放在眼里。
　　自从到商场做销售，不再围着孩子转，顾婧仪的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整个人光彩照人，和与全家没话说的钱秋叶形成鲜明对比。

　　翌日。
　　顾唯天还没亮去上学，钱凌晞睡到自然醒，坐在餐桌前吃顾婧仪上班前留下的豆浆油条。
　　这对母子，让她无法理解。
　　明明有富甲一方的爷爷奶奶，偏要蜗居在此，莫不是不敢过好日子？
　　什么呀！
　　钱凌晞懒得去想，闲得无聊，不停调换电视频道。她还喜欢喜羊羊，可她已经不爱动画片了。
　　看完两集宫斗剧，有人叩门。
　　钱凌晞谨慎拉开一条门缝，伸出脑袋审视半步之外眼中含笑，手中托盘盛放着丰盛饭菜的中年妇女。
　　女人先说：“我是对面李都研的妈妈，我姓郝。”
　　黑框眼镜，低马尾同学的妈？
　　才不要吃她的嘴软。
　　瞧对方递来托盘，钱凌晞不假思索，“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这激得郝兰芝下意识退半步，隔着门翻起白眼。
　　当真没教养！
　　要不是顾唯央求送点吃的，她才不会自讨没趣，和粗鲁无礼的人打交道！

　　钱凌晞坐回沙发，从抱枕后摸索出手机，调进微信聊天界面，果然有顾唯的消息：【你一个人在家做饭麻烦，等会儿郝阿姨给你送午餐，记得开门】

　　关系挺好嘛，有能耐麻烦同学的妈妈送饭！
　　钱凌晞翘嘴：【不用，我自己煮】
　　顾唯持怀疑态度：【真自己煮，还是点外卖？】

　　钱凌晞：【我饿死，行吧】
　　顾唯：【谁惹你了】

　　钱凌晞：【你和对门不仅是同学吧，你连人家妈妈都能支配】
　　顾唯：【哪有支配那么夸张，我是厚着脸皮请郝阿姨帮忙】

　　看着最新讯息，钱凌晞胸腔起伏，憋气烦闷。
　　顾唯打视频，被她拒接。

　　他发来：【是我自作主张，你别生气。你不喜欢可以自己做饭。】

　　惹一肚子气 ，钱凌晞没心思吃饭，到半下午饿得慌，才去厨房煮螺蛳粉。
　　有美味填肚，气慢慢消了些。

　　等顾唯拎着迟到的晚餐回家，趴在沙发上玩累手机的钱凌晞被叫去餐桌前。

　　“饿坏了吧？给你带了一中的食堂餐。”顾唯熟知她的脾性，解开外卖袋，放好餐盒。
　　“这么敷衍？”钱凌晞找茬。

　　顾唯赔礼道歉：“对不起啊晞晞，我做了一天的卷子，脑袋懵了，中午回不来才让郝阿姨给你送吃的。你放心，后面几天我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准时给你带饭。”

　　对方态度诚恳，钱凌晞摸摸瘪下的肚子，挑眉瞧他：“我和低马尾不熟，跟她妈更是陌生人，你脑子有坑！”
　　“我的错，我的错。”
　　顾唯揭开外卖盒盖子，将还冒着热气的丸子汤呈到她眼前。

　　沉迷手机一整个下午，钱凌晞脑袋空空，去洗把冷水脸，彻底清醒。

　　刚吃完饭，玄关响起敲门声。
　　顾唯整理好餐桌，去开门。
　　钱凌晞低头刷短视频，听到顾唯与来人低声说话。
　　她稍稍抬眼，对上李都研礼貌问候的眼神，一道温柔的嗓音传入耳：“你好。”
　　按理说应该客套回一句“你好”，但钱凌晞没回，只瞥了眼来人，继续埋头看短剧。

　　李都研有些许尴尬，停下迈向客厅的脚步。
　　“走呀。”
　　“哦——”
　　钱凌晞在餐桌前外放视频发出噪音，顾唯怕彼此影响，搬了两张矮凳，和李都研在茶几边坐下。
　　两人像往常那样补课。

　　重点中学重点班的学霸几乎没有短板，李都研的总体成绩和顾唯不相上下，只是物理有时发挥不稳定。
　　女孩问：“这个功率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看。”
　　顾唯用笔指着试卷上的题，两颗脑袋自然贴近。

　　不远处的钱凌晞余光瞄到亲密举动，眼前一幕像一根细针，刺入她的心脏。
　　情绪瞬间被点燃，钱凌晞眉头越皱越紧，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突然，她猛地站起来，双眸牢牢锁定茶几边的两人。

　　听到响动的顾唯和李都研看过来。
　　钱凌晞几步跨来，强行掰开两个贴近的脑袋，本就坐在矮凳上的李都研因她粗鲁的行为跌坐在地。
　　顾唯伸手拉她，被钱凌晞攥紧手腕，从凳子上提溜着起身，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你在干什么？”站稳后的顾唯再次向李都研伸出手，这更刺激钱凌晞，她大嚷道，“不许拉她！”
　　从进门开始，李都研就很尴尬，此刻更是微微缩着脖子。
　　顾唯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却没有要抓住借力的意思，调整身形，自己起身。

　　“晞晞，我在和李都研讲作业。”顾唯忍着脾气。
　　“不懂找老师！”

　　李都研收拾好书本，目光在冷脸的顾唯和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钱凌晞身上来回一遍，收紧双臂，眉宇间露出窘迫，轻声道：“我回去了。”

　　等李都研一走，顾唯把钱凌晞拉到角落，质问：“你干吗让人难堪？”
　　钱凌晞理直气壮：“我不喜欢她。”
　　“没人要你喜欢她，你要学会尊重人！”

　　他替李都研说话，引得钱凌晞更加恼怒：“她来你家补习没有目的吗？她喜欢你，她想和你单独相处！学习只是幌子，你没看懂，还是假装不懂？！”

　　“你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人。李都研是一个爱学习的同学。”
　　“她根本不爱学习！”

　　顾唯深吸一口气，平缓起伏不定的情绪，厉声道：“钱凌晞，你不爱学习就算了，还要怀疑别人！不是人人都像你，只想读完初中去打工，人家有追求，有努力学习的动力！”

　　话里意思明显。

　　钱凌晞气笑了，眼中有被激怒后的决绝，说话完全不过脑：“你凭什么拿我跟她比较，她成绩好高人一等？她算什么呀，她什么都不是！”

　　在楼道听到争吵的顾婧仪急哄哄开门，来不及换鞋，迅速拉开两人。

　　顾唯打算结束争执。
　　反正钱凌晞能说会道，比她妈还厉害，他是说不赢的。
　　但是，李都研不能被污蔑。

　　逐渐冷静的顾唯对上钱凌晞笃定的双眼，说：“李都研不是那样的人。我和她讲作业挨在一起，是我没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要错也是我，不是她。”

　　他说得对，两个人靠在一起怎么能是一个人的错呢。
　　可这话钱凌晞听来十分刺耳。他在反驳她，质疑她，在护着另一个人。

　　眼看钱凌晞眼中火花四溅，顾婧仪怕事态不可控，推着她先去洗漱，却被甩开手：“别碰我。”

　　顾唯：“你别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