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言唯一

3、耳光

　　星期五下午。
　　“顾唯！”
　　向灵兮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等后放学的顾唯。
　　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顾唯小跑过去，迎上妹妹热切的目光。

　　向灵兮赶忙说：“你周末的兴趣班太多会没空，今天放学陪我去打人。”
　　顾唯脚步一顿，眼底带着诧异：“你还要打人？”
　　向灵兮自信道：“嗯，这几天我认真想了想，还是要找褚慧雯打一架才行！”
　　听闻的顾唯震惊：“你上次是和她打架？”
　　“是呀。”
　　“她初一，你才一年级，不要硬碰硬。”
　　此等以卵击石的行为，需要劝说。
　　向灵兮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她上次是险胜，我这次有你帮忙，还怕赢不了。”

　　两个小朋友来到上次的巷口。
　　向灵兮靠在墙上，斜支着腿等晚放学的褚慧雯。
　　顾唯被迫停下脚步。

　　等待的时间于向灵兮而言满怀期待，对顾唯来说则异常煎熬。
　　他不想让妹妹像钱阿姨那般野蛮粗鲁，他想要一个文静懂事的妹妹。
　　妈妈说妹妹还能被教好。
　　这次，作为哥哥的顾唯想教教她，让她迷途知返。

　　初中陆续放学，路上人头攒动。
　　褚慧雯和两个同学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欢乐气息。

　　向灵兮眼神尖锐，捕捉到人群后的目标，马上拽紧顾唯，激奋昂扬：“她来了！”

　　顾唯注意到来人，对跃跃欲试的妹妹道：“兮兮妹妹，她要是找旁边的两个同学帮忙，我们还能赢吗？”

　　向灵兮被问住。
　　她思考几秒，打量他：“她们全是女生，你是男生。”

　　“老师说过，打架不好。”

　　向灵兮的目光焊牢在越走越近的对手身上，反驳道：“老师还说垃圾食品要少吃，游戏容易沉迷，不读书天都要塌了呢。”

　　顾唯转说：“她们三个人，我们两个，这次再输钱阿姨会更生气，说不定你会被揍得比之前更惨。”

　　提到老妈，向灵兮脸上的神采暗下几分。
　　她揉揉上次被打的肩膀，咬咬嘴唇，像是做了艰难决定般道：“要是这次再赢不了，回家后我先多穿几件毛衣，被抽也不会太疼。”

　　顾唯还要说话，被厉声打断道：“大敌当前，你还打退堂鼓，扰乱军心！”
　　顾唯实话实说：“事情的解决办法有很多种，不是非要用暴力。”
　　向灵兮听明白，圆圆的杏眼一垮，怒视：“你不想？”
　　“不想。”

　　顾唯念三年级，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打架在他的准则之外。

　　眼看敌人和同伴要到巷口，同伴却临阵脱逃。
　　向灵兮火气直飙，耷拉下面孔，握紧拳头，眄视顾唯，愤愤道：“让你打架又不是让你去死，胆小怕事的孬种！——你不打就走，我一个人上！”

　　说着，猛地向前跨出两步，张开双臂，截住路过的仇敌，对方顿步。

　　同学：“谁？”
　　褚慧雯浮起轻笑：“不自量力那个。”
　　同学秒懂，看向灵兮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轻蔑。

　　向灵兮明显感觉被羞辱，当即怒目圆睁，牢牢握紧拳头，手臂一舞，小小的拳头捶打褚慧雯胸口。

　　“你神经病！”褚慧雯叱道。
　　顾唯将怒目切齿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后，礼貌说：“姐姐，上次你和兮兮妹妹打架，你虽然赢了但一点也不光彩。老师教过，不能以大欺小。”

　　褚慧雯哑然。
　　同学挽起她的胳膊，劝道：“算啦，回家吧雯雯。”

　　褚慧雯瞧逃到顾唯身后的身影，小女孩显然不服气，牙齿咬得“咯咯”响，小小的脸蛋憋得通红，像个要爆炸的火炉。

　　不想给同学留下仗势欺人的印象，褚慧雯耸耸肩，用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地离开。

　　待三人走远，顾唯转身。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向灵兮猝不及防挥手扇在他脸上。
　　脸颊霎时升腾起火辣辣的痛感。
　　顾唯脑袋发懵，脸色猛然一僵，正欲开口，只见向灵兮狠狠捏着拳头，冷哼一声：“都怪你！”
　　说完，先跑了。

　　顾唯愣愣呆立原地。
　　他伸手，抚摸发烫的脸颊，眼神微微一沉，咽下委屈，默默回家。

　　刚进门，看到打自己的人撇下书包，若无其事地趴在自家沙发上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顾婧仪剥好橙子，对方笑容甜美接过。

　　“你怎么了？”
　　顾婧仪看见顾唯，见他呆愣在原地，又多看一眼，认出他脸上有明显的手指印。
　　女人蹲下.身，拥紧儿子。

　　向灵兮沉迷青青草原上的故事，没察觉异样。
　　顾唯盯着她被电视逗乐的笑脸，心中的委屈更深，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暗暗掉泪。

　　顾唯从小懂事，从不惹事。
　　这次被人掌掴，顾婧仪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她取下顾唯的书包，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低声道：“唯唯，跟妈妈说说，和哪个同学起争执？”

　　顾唯眼中含泪，不断摇头。

　　顾婧仪将他带到沙发边，这才引起向灵兮的注意，她手里拈着一瓣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橙子。怕供出自己，扯出甜甜的微笑，将橙子递到顾唯眼前，可可爱爱地说：“顾唯哥哥，吃橙子。”

　　顾唯面无表情地别过脸。
　　顾婧仪说：“兮兮，你吃吧，哥哥现在不想吃。”
　　向灵兮放下橙子，忍痛回眸瞥一眼电视屏幕上呼呼大睡的懒羊羊，不舍地拍拍屁股，拾起一旁的书包：“顾阿姨，我要回家啦，谢谢你的款待。”

　　顾婧仪：“明天再来。”

　　刚出门，向灵兮拎起书包向后一甩，书包随意搭在肩膀上。
　　回想顾唯黯然伤神的脸，不禁鄙视。
　　她被钱秋叶打，和褚慧雯打架都没哭过。顾唯呢，不过一巴掌，居然一点都不坚强，哭哭啼啼真脆弱。

　　没在顾婧仪家蹭上晚饭，动画片也没看过瘾。
　　向灵兮回家马不停蹄到厨房淘米煮饭，切菜备菜，等父母快下班，再搬一张常用的矮凳子到灶台前，踩在凳子上开火炒菜。

　　钱秋叶和向云回家吃上色香味浓的饭菜。

　　饭桌上。
　　向云踌躇良久，开口：“秋叶，妈要过生日了，我想一家人去给妈庆生。”

　　“我不去。”向灵兮急道。
　　“想得美！”钱秋叶没了吃饭的好心情。

　　向云扒拉碗里的米饭，不敢轻易再提。
　　向灵兮见他眼神躲闪，对自己的爸爸无语：“你自己去呗，我和妈才不去呢。”
　　钱秋叶说：“死丫头也要过生日了，你问问你妈当奶奶的给她买过啥没？”
　　“就是，”向灵兮憋屈，“妈，干脆你别生弟弟了，凭什么如他们的意，让向家断子绝孙，让奶奶死都盼不到孙子。”

　　钱秋叶用握筷子的手背叩了下她的脑袋，呵斥道：“吃你的饭！”
　　向灵兮埋头吃饭。

　　——

　　第二天，星期六。
　　气温骤降，寒风似刀。

　　向云一大早去给他妈过生日，钱秋叶窝在温暖的被窝。
　　向灵兮将自己裹成厚厚的粽子。
　　她打算暖暖身子，到顾唯家拿乒乓球拍。顾婧仪送顾唯去围棋班，向灵兮只能一个人在院子角落对着墙壁发球接球。

　　一个人玩久了越发无聊，向灵兮使出大力，圆乎乎的乒乓球飞速砸向院墙，乒乓球迅速反弹，来不及闪避，额头被球击中。

　　“哎哟。”
　　强烈的痛感来袭，向灵兮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倒，急忙摸索到球台边稳住身体。她恼羞成怒，扔掉球拍，左手蒙住额头，右手气得一掌拍在台面上。

　　这下不仅额头，手也疼了。

　　由于惯性，乒乓球与地面不断碰撞，乒乒乓乓一路滚到单元口楼梯处。

　　楼道口站着下楼的厉冬芹母女。
　　天冷，两人去菜场筹备食材，计划炖一锅汤浓味美的猪脚来吃。
　　褚慧雯弯腰，捡起脚边的乒乓球，扯着嗓子道：“这不是顾唯的球吗？”

　　向灵兮顿时挺起胸膛，将揉额头的手别到身后。她忍痛转身，与褚慧雯嘲讽的目光迎面相撞。

　　褚慧雯将手里的乒乓球把玩似的抛了两下，这引得本就烦躁的向灵兮更加恼怒，她抬起小短腿，杀气腾腾地冲过去，小身板向前一撅，几乎抵在褚慧雯身上。

　　褚慧雯垂下目光，俯看顶到跟前的小女孩。

　　都说女儿长得像爸，向灵兮是个例外，她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都像钱秋叶，辨不出一丝向云的影子。

　　近距离接触，褚慧雯顿感晦气，退身靠拢厉冬芹。
　　向灵兮扬手：“给我！”

　　“又不是你的，”褚慧雯挑眉，“这是顾唯的球。你爸妈狮子大开口讹了三十万，怎么连一副球拍都买不起。”

　　“关你屁事！”向灵兮瞥向抄着手事不关己的厉冬芹，“还不走！”

　　小女孩不想被看到窘态。
　　褚慧雯偏偏要戏弄她，讥笑一声：“我刚才清清楚楚看到有人拍球时发癫，被球命中脑门后差点栽倒。”

　　“你眼瞎。”向灵兮下意识捂住额头。
　　“跟你妈一样，啥事都能找到利己的借口。”

　　“你扯我妈干吗，你妈还是个长舌妇呢！”提到老妈，向灵兮顾不得狼狈，忘了额头传来的隐隐疼痛，杏眼瞪得像铜铃，拔高嗓门，“你们两个爱嚼舌根的有什么资格骂我妈？整天嘴碎到处惹事，上个月差点和卖肉的方老板闹起来，不就是在背后造谣方老板缺斤少两被报复了么，活该！怎么没打起来呢，打进医院才好！”

　　说起此事，厉冬芹面子上挂不住。
　　她本人去方老板铺面买肉没遇到过缺斤少两，都是听隔壁单元范大妈说的，谁知范大妈眼瘸没看准秤，差点坏了方老板的名声。

　　闻言的厉冬芹喉咙一哽，撩下脸。碍于是大人，不愿以大欺小起争执。褚慧雯忍不了自己妈妈被小屁孩欺辱。
　　她攥紧手中的乒乓球，举起手眼看就要朝向灵兮劈下。
　　向灵兮咽了一小口唾沫，有一霎犯怵。
　　怕是又要失败……
　　丢人……

　　“死丫头！”
　　就在这时，钱秋叶轰轰下楼，话音刚落，她抡起手臂，将手中的厕所垃圾袋掷向三人。
　　散落的厕纸和卫生巾首当其冲撒在厉冬芹身上。

　　晦气！
　　厉冬芹气涌如山，正好将对向灵兮的怒气转移到钱秋叶身上。她面色铁青地脱掉碍事的羽绒服，摔在地上。

　　褚慧雯看这架势，瞬间明白用意，拎起向灵兮的棉服帽子。

　　厉冬芹迎上钱秋叶；褚慧雯对阵向灵兮。
　　有妈妈在，向灵兮充满信心，这次一定会赢！

　　两对母女在楼道口混战。
　　厉冬芹死死薅紧钱秋叶的头发，虽被掐着嘴角，还是艰难发声：“雯雯没说错话，你见钱眼开，把你女儿也教得见钱眼开！”

　　钱秋叶不甘示弱，不服输道：“你男人几年不回家，你还有心思信口胡诌，早点去理发店染绿色的头发吧。”

　　“呸！”
　　“我呸！！！”

　　两个女人斗殴不相上下；向灵兮惨兮兮单方面被虐。
　　钱秋叶和厉冬芹打斗激烈，身上受伤，被听到动静的邻居强行送进医院。

作者有话说

　　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