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言唯一

29、冲突

　　“停！”
　　老蒋疾步赶来，拉开两人，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哪怕班主任近在咫尺，严润文仍是满腔怒火双拳紧握。明明瘦得像干枯的柴火，觑向钱凌晞的目光却如同一匹下一秒就要扑食的饿狼。
　　青筋暴起的钱凌晞指向被老师藏到身后的同桌，发狠道：“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还上不上课？”老蒋厉声。
　　“是他先嘴贱的！”钱凌晞受够老师一贯和稀泥的态度。
　　“先回座位，下课去办公室理论。”
　　如此，两人暂且压制滔天怒火。

　　本以为通过一节课的冷静，课后调节的两个学生能理智下来，谁知严润文咬死顾唯妈妈是小三，不肯认错，气得钱凌晞暴怒，当场打起来了！

　　老蒋带着两个挂彩的调皮蛋去医院，叫来双方家长。
　　忙碌的急诊科迎来匆匆从工厂赶来的覃家栋。
　　来时老蒋在电话里简单说明经过，见到额头受伤的女儿，焦急的男人低声询问：“疼吗？”
　　“一点都不疼。”
　　预料到是后爸来，钱凌晞还是昂起头眺望来来往往的人群，没寻到特别的身影，泛起一丝失落。
　　心中某个角落，有隐隐期盼。

　　覃家栋和老蒋去询问隔了几个床位的严润文。
　　营养不良的纸片人不抗揍，相比钱凌晞额头的小伤，男生伤得算严重，要不是有老蒋拽着，说不定更惨。

　　钱凌晞瞥一眼脆弱的男生，隔着病床竖起中指，鄙视之意明显。
　　刚垂下头，有人靠近病床，发出嘲笑：“哟，手还能动啊。”
　　是熟悉的声音。
　　刚才升起的微弱期望成真，她真来了。
　　分明习惯无视，却还期盼她来看望自己，钱凌晞觉得自己贱兮兮的，没脸抬头对视。
　　钱秋叶掸掸厂服上的灰尘，偏头望向严润文。
　　“是那个瘦成一把的男生？”
　　钱凌晞别扭，没吭声。
　　钱秋叶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声音大了些：“跟你说话呢！”
　　“他说和顾唯爸爸一起出车祸的女人是他姑姑，宁愿挨揍都不改口，非要污蔑顾婧仪是小三。”钱凌晞出声。
　　“懂了，正室的侄子呗。”
　　钱凌晞撑起身子，靠近妈妈。
　　钱秋叶站起来，抖抖衣袖，警告道：“以后别多管闲事！”
　　“可是顾——”
　　“闭嘴！”钱秋叶不耐烦，“你是街道大妈啊，一天天别给我惹事，我请假要扣钱的！”
　　看妈妈压抑怒气，钱凌晞闭嘴。

　　钱秋叶最近情绪烦闷，每天回到家都像在坐牢。全家人仿佛联合起来孤立她，没人愿意和她说话。
　　刚转身要回去上班，匆忙跑来的严志宽晃晃悠悠地撸起袖管嚷嚷着要为儿子报仇。
　　钱秋叶当即摩拳擦掌，迎面而上，对着不断叫嚣的男人轻蔑道：“就你？”
　　“你是钱凌晞她妈？”严志宽放狠话，“别怪我打女人！”
　　钱秋叶上下打量瘦骨棱棱的男人，哂笑：“挺自信呀。”
　　怕孩子打完大人打，老蒋和覃家栋挡开两人。
　　严志宽不服气：“蒋老师，你看我家文文，被打得多惨，你让我报仇！”
　　老蒋：“严润文受伤是因为他不躲。”

　　严志宽恨着随时应战的钱秋叶，再瞟一眼几乎没受伤，坐在病床上的钱凌晞，愤懑之情翻涌，脱口道：“蒋老师你黑白不分，文文没说错！今天即使顾婧仪本人来，我也要说她是小三，她儿子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要不是她，我妹妹不会死！”

　　老蒋扶额：“你别说啦。”

　　“呸！”钱凌晞利落下床，迈腿走到严志宽跟前，掷地有声回击，“呸！呸！呸！是你家想靠妹妹联姻挽救公司的颓势，所有人都知道顾唯爸爸当时有女朋友，却要道德绑架拆散苦命鸳鸯！你要是真为你妹妹好，就不让她憋屈受委屈，阻止她嫁给心中有白月光的男人！你还不是同意了，无非和顾唯的爷爷奶奶一样，把他们当工具为自己谋取利益罢了！以为过去快二十年没人记得，出来推脱责任造谣啦。我告诉你，是你，是你们严家所有人，牺牲了她！”

　　气头上的钱凌晞手指脸色铁青的枯瘦男人 。
　　男人恼羞成怒，刚准备挥动胳膊，洞察到他举动的钱秋叶迅速截住高举的手臂，施压按回去。
　　覃家栋怕事态严重，拉住她的手。
　　不料钱秋叶突然松手，却在脚下用力，一脚踹开对方，令其跌坐在地。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覃家栋对此不满。
　　本来女儿在学校打架就让人头疼，没想到当妈的还来火上浇油。
　　这段时间夫妻相处不愉快，心浮气躁的钱秋叶当着众人的面晲他：“关你屁事！”

　　老蒋不好掺和家务事，扶起颜面扫地的严志宽，把他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身边推。

　　在钱秋叶为自己拦下一拳时，心仿佛被什么轻触一下 ，钱凌晞内心熄灭的情感瞬间重燃，两眼放光，站到妈妈身后。
　　一段时间的疏离后，她愿意恢复关系。

　　哪知亲妈和后爸呛起来。
　　兴许情绪积压得太久，覃家栋没顾及场合，黑脸直呼：“你居然当着女儿的面动手？身为母亲，你该以身作则！ ”
　　钱秋叶不以为意：“关你屁事。”
　　“你真是执迷不悟！”覃家栋拽过钱凌晞，克制怒气，温和道，“不要学你妈。”
　　还没答话，一道凌厉的目光直射而来。

　　钱凌晞对上妈妈带些威胁的眼神，心下琢磨如何回答才不让局势升级，哪料几秒迟疑惹怒对方，女人出其不意敲两下她的脑袋，“砰砰”声刚传入耳朵，就见覃家栋将钱凌晞护到身后，扬起手掐住钱秋叶要往下的手腕。

　　“你在发什么疯！”
　　“她是你的种吗？我怎么教育她关你屁事！”

　　这句话噎得人难受。
　　覃家栋忍着脾气：“不要当着孩子的面——”
　　不等说完，钱秋叶另一只手握拳捶在他肩上，肩膀随之一颤。紧接着女人咬着牙发狠一顿狂揍，惹得丈夫忍无可忍，还手对打。

　　“别打啦，妈别打了。”
　　“蒋老师，快来拉一下！”钱凌晞求助。

　　“天啊，别吵啦！”
　　刚安抚好严家父子，这边又闹起来，老蒋马上加入拉架行列。

　　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叫家长。

　　怕妈妈吃亏，钱凌晞使劲拖着后爸。
　　覃家栋训斥：“你真是拎不清！”
　　极少顶嘴的钱凌晞高声还击：“就你拎得清，你还不是在动手！”
　　覃家栋阴沉着脸，双眼透出几分凶狠，使蛮力挣开手，钱凌晞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连退几步，堪堪站稳，又猛扑回去。
　　一锅乱时，覃家栋扯开双臂箍在自己腰间的继女，狠狠往地上一扔。
　　“啊——”
　　来不及手撑身体，钱凌晞脑袋撞地。
　　她感到剧烈的眩晕，仿佛世界为之旋转，扭曲变形。
　　“她流血了！”旁边病床上脸色煞白的病人用尽全力呼救，“快看看吧！”
　　反应过来的老蒋朝急眼的夫妻嚷道：“你们女儿摔了！”

　　钱凌晞被送去检查。

　　脑子从迷糊到慢慢清醒，后脑勺剔掉一小块头发上药，绑着一圈纱布的钱凌晞看着围在病床前的爸妈和老师，弱弱地对钱秋叶说：“一点小伤，不痛。”

　　计划趁午休来医院处理不用耽误工作，不料生出意外，想到半天工资没了，钱秋叶气得拍两下女儿的腿。
　　“你在做什么！”覃家栋蹙眉怒斥。
　　“关你屁事。”
　　眼看又要爆发大战，老蒋及时扽开覃家栋，以免事态加重。
　　“我皮糙肉厚，穿得还多。”钱凌晞不想因为自己激化父母的矛盾。
　　钱秋叶懒得理，催她回家。
　　分别之前，钱凌晞笑嘻嘻问老蒋：“可以请病假吧？”
　　老蒋带点打发的意味，点了下头。

　　——

　　一家人一路无言。
　　今天是钱凌晞的生日，覃家栋交代奶奶晚餐做丰盛一些，奶奶以身体不适为由，炒了一荤一素加一份番茄汤，比平时还寒酸。
　　覃家栋板着脸，忍耐脾气。
　　晓晓换上新买的拜年服推开房门，背着双手，探着脑袋望向仰卧在床的姐姐，轻声道：“姐姐，生日快乐。”
　　钱凌晞翻身，对着她：“真乖。”
　　晓晓进门，随意一览，见姐姐头上的纱布，心疼得掉眼泪，抽抽搭搭哭着说：“奶奶说你和同学打架了。姐姐以后别再受伤了好不好？”
　　钱凌晞挪到床沿，抚摸妹妹身上的毛茸茸衣服，想说什么，又打消念头。
　　小女孩不谙世事，没必要说。

　　即便哭得颤抖，晓晓也不忘从背后拿出一个大大的彩虹棒棒糖，一边掉眼泪一边挤出笑容：“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礼物。”
　　钱凌晞起身抱起妹妹坐床上，拆开棒棒糖的外层包装，让小姑娘舔舔。
　　“是给姐姐的，我不吃。”
　　“我一个人吃不完，”钱凌晞掰成两半，把连着糖棍的一份塞妹妹手里，“吃吧。”
　　没食几口棒棒糖，奶奶招呼姐妹去餐厅吃晚饭。

　　刚夹了一筷子肥肉，门铃响了。
　　晓晓去开门：“顾阿姨好。”
　　听到称呼，钱凌晞望向玄关，只见顾婧仪拎着礼盒定在原地，看一家人在用餐，没上前：“我来给晞晞送生日礼物。”
　　钱凌晞迎上去，接过护肤品套盒，乖巧地说：“谢谢顾阿姨。”
　　顾婧仪盯着她的脑袋，疑惑偏头：“晞晞，你手刚好，头又……”
　　“我没事。”钱凌晞有点心虚。
　　从一进门，顾婧仪就感受到覃家微妙的家庭气氛，没多聊，叮嘱几句告辞。
　　钱凌晞提着礼物回房，将水乳套装摆在梳妆台上。
　　收到三份礼物的寿星一扫阴霾，心情渐渐明媚。
　　哦，顾唯送的戴着黄金手链的喜羊羊忘在学校没拿回家，万一掉了呢？

　　你Xi姐：【帮我把喜羊羊和手链收好】
　　彤彤：【好的】
　　彤彤：【你怎么样啊？严不严重？】

　　你Xi姐：【小问题，趁机请病假，我聪明吧】
　　彤彤：【不是听说你没受伤吗，怎么还请假啦】

　　你Xi姐：【意外摔了[微笑]】
　　彤彤：【别吓我】

　　你Xi姐：【没事，帮我保管好喜羊羊和手链】
　　彤彤：【我给你买了一条围巾当生日礼物，放假给你送去】

　　你Xi姐：【哇哦，谢谢啦】
　　彤彤：【你妈没收拾你吧】

　　你Xi姐：【收拾我爸了】
　　彤彤：【他们又动手了？你后爸不是挺讲道理的嘛】

　　你Xi姐：【两口子观念不一致】
　　彤彤：【别波及到你】

　　你Xi姐：【别担心我啦，我很ok】
　　彤彤：【今天是你的生日，虽然发生很多事，你还是要开心点，别被影响好心情】

　　钱凌晞靠在椅背上，在对话框编辑：【严润文还搞不到我的心态，爸妈的事我不好插手，至于丑太婆更不想搭理她明目张胆的心机】
　　彤彤：【她耍什么心机?】

　　钱凌晞瘪下嘴，飞快打字：【今晚芹菜炒肉，醋溜白菜，番茄汤】
　　彤彤：【没有生日蛋糕吗？】

　　你Xi姐：【不说啦，我看会儿手机】
　　彤彤：【好吧，生日快乐呀】

　　原本钱凌晞还没在意，直到张雨彤提起，她才想起今年没蛋糕吃。
　　顾婧仪来送水乳时急着去上班，想必忘了。

　　钱凌晞给顾唯发消息：【谢谢你的喜羊羊和手链[嘻嘻]】
　　唯一：【生日快乐晞晞】

　　你Xi姐：【上晚自习了吗】
　　唯一：【在上】

　　你Xi姐：【在上你还玩手机，不要变成坏学生】
　　埋头的顾唯坐直身体，打字：【下午考试，班级成绩排第一，自由活动一节课】

　　你Xi姐：【喔，你们班这么强啊】
　　提到成绩，顾唯略带骄傲：【当然】

　　钱凌晞不想闲聊，直奔主题：【没蛋糕吃[可怜]】
　　唯一：【我妈没买吗】

　　你Xi姐：【可能太忙忘了吧】
　　唯一：【我买】

　　你Xi姐：【我没让你买】
　　顾唯一笑：【你哪次找我是为了寒暄，我了解的】
　　你Xi姐：【我要动物奶油的】

　　唯一：【遵命，小寿星大人】

　　没多久，钱凌晞收到外卖蛋糕，叫上晓晓在房间。
　　看着蛋糕上十五的字样，晓晓甜甜祝贺：“祝姐姐十五岁生日快乐，许个愿望吧。”
　　黑乎乎的卧室内，只有插在蛋糕上的蜡烛发出微弱光芒。
　　钱凌晞十指交握，闭眼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