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言唯一

16、再婚

　　范大妈无事不登三宝殿，向灵兮怎能不懂。
　　她扒在门上听得七七八八。
　　出乎意料的是，钱秋叶相完亲第二天坐火箭般领证结婚。
　　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想到家里有几十万存款，向灵兮怕被骗，用肩膀拱了拱归置餐具的妈妈。
　　钱秋叶不耐烦：“有屁快放。”
　　向灵兮斟酌用语，眼神一晃，慎重道：“听说和你结婚的叔叔很帅？”
　　“还行。”
　　向灵兮压下内心的不安，在脑中反复推敲用词，再问：“他，人没问题吧？”
　　钱秋叶抬手往她脑袋上扇：“一个屁你要分几次放？”
　　“哎呀，”向灵兮灵活闪开，“我怕他骗咱家钱。”

　　钱秋叶默了默：“你妈在你心里是容易上当受骗的小孩吗？覃家栋长得帅不假，人品嘛，还算可以。”

　　单凭覃家栋能为一个陌生女人孤身对抗两个男人，钱秋叶估摸他顶多有缺点，人品不会太差。

　　至于结婚，太清醒是没法结婚的。
　　结婚需要懵懂无知、心存幻想、亦或是没法养活自己。钱秋叶兜里有钱，心却麻木不仁，只能靠酒精上头的冲动。

　　整理完不常用的碗筷，钱秋叶吩咐向灵兮把衣服装进大口袋。
　　向灵兮困惑不解：“冬天的能理解，怎么连裙子都要收起来？”
　　“搬家。”
　　“搬去哪里？”

　　钱秋叶戳了下她的榆木脑袋，眸光散发强烈的无语：“你蠢不蠢，结婚要住在一起，搬到覃家。”

　　被用看傻子的眼神睨着，向灵兮颜面扫地，急忙转移话题：“这里怎么办？”
　　钱秋叶眼一横：“租出去，多笔钱。”
　　这么说，的确得快点搬走，好腾出来收租。

　　“砰砰砰。”
　　门外响起敲门声。

　　身处尴尬境地的向灵兮得到解救，疾步如飞窜向门口，带着感谢救命恩人的心情扣动门锁，入目是十日不见的顾婧仪和顾唯。

　　向灵兮僵住。
　　先前恩断义绝被钱秋叶骂蠢，一时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两人。

　　顾家母子手里拎着几个精致的购物袋，见向灵兮迟迟没让开，脑海中浮现当日那些掷地有声，一刀两断的话。

　　三人杵在原地，门外二人略微窘迫。
　　顾婧仪侧脸转向顾唯，昂着下巴，一边眨眼，一边朝向灵兮的方向瞧。

　　“兮兮，这两袋是给你带的礼物，”顾唯递来满满两袋礼物，“有你爱吃的榴莲、螺蛳粉、冰淇淋、臭豆腐、景区纪念品和一套连衣裙。”

　　向灵兮恍然，这是给台阶下。
　　还挺有诚意。
　　她一面接过礼物，一面在心中喟叹：搬家后难蹭到饭菜，损失太大。

　　顾唯和顾婧仪顺利进门。
　　只见从卧室出来的钱秋叶两只手分别提着胀鼓鼓的化肥袋，脚上还踹出一个牛津布行李箱，底部的万向轮滑来，顾婧仪手握拉杆，稳住笨重的行李箱。

　　女人惊疑：“钱姐，你在整理？”
　　“搬家。”
　　“搬去哪里？”顾婧仪刚到家，消息滞后。

　　后脚跟进客厅的向灵兮将礼物搁在茶几上，见不知情的来客满面疑惑，直说：“我爸死于心梗，我妈改嫁，我们要搬进叔叔家。”

　　一时接收一连串爆炸消息，母子二人茫然发懵。
　　向来成绩优异的顾唯掰着指头算离家时间，猛然一惊。
　　短短十日，钱秋叶光速般从寡妇成为二婚新娘，若是再晚归几天……

　　顾婧仪急速消化重大信息，一转惊诧的脸色，面带微笑：“恭喜钱姐。”
　　顾唯没回过神，机械性跟着说：“恭喜钱阿姨。”
　　钱秋叶却板着脸，将化肥袋蹾摔在地。

　　“钱姐，我带了些特产给你。”看钱秋叶面色不佳，不知是否说错话，顾婧仪略显尴尬，从袋中掏出礼物。

　　“放那儿吧。”钱秋叶用下巴点点茶几，顾婧仪把几袋特产放上去。

　　感受到被排斥，顾唯愣在原地。

　　见钱家母女忙着收拾，顾婧仪抿下嘴，跟在忙碌的钱秋叶身后：“钱姐，我看你把碗筷收起来，开火麻烦，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可以。”

　　顾婧仪带顾唯道别。
　　两人沿着狭窄的楼道往下走，顾唯丧着脸：“妈，兮兮妹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顾婧仪拍拍儿子的后背：“兮兮大度，消气了。”

　　“钱阿姨呢？”
　　“钱阿姨是为别的事烦心，你别多想。”

　　顾唯曾用“粗鄙”“莽撞”形容钱秋叶，向灵兮能被食物和漂亮的衣裙诱惑，钱秋叶未必。
　　从进门后的脸色来看，她虽没翻脸，却仍有芥蒂。

　　顾婧仪劝他：“唯唯，钱阿姨最近事情多，哪有空计较。你别什么都揽自己身上，包袱太重，会加重你的心思。”
　　顾唯“哦”了一声。

　　顾婧仪去超市买新鲜食材，安排顾唯打扫十天没清洁过的屋子。
　　两人忙到七点，向灵兮和钱秋叶下来。

　　瞧美食摆满餐桌，向灵兮馋涎欲滴——好久没见荤菜了。
　　顾唯拉开椅背，对摩拳擦掌的女孩说：“兮兮，你坐。”
　　向灵兮一屁股坐下，抓起一根鸡腿上嘴啃。

　　窗外闷热，房内清爽宜人。
　　顾唯始终被十日前的决裂困扰，即使被带出去散心，仍是心事重重。

　　见两家人又重新围桌用餐，少年思量许久，双手搓搓脸颊，一瞬垂眼，再抬起双眸看向并排坐在对面的母女：“钱阿姨，兮兮妹妹，对不起。我之前说了难听的话，请你们原谅我。”

　　“我也有错，”想到妈妈的批评，担心彻底绝交，向灵兮紧忙道，“你别胡思乱想。”

　　顾唯将视线落在钱秋叶身上，对方装没听见。
　　一瞬失落。

　　顾婧仪看在眼里。
　　她伸长胳膊，从钱秋叶面前的盘中挑了一根凉拌鸡翅放在顾唯碗中，说：“唯唯，你辛苦一天，多吃些肉。”

　　正要拿勺舀汤的钱秋叶眼皮一撩，觑向桌对面母慈子孝的二人——顾唯垂头丧气接受投喂；顾婧仪预料到她会不满，有意避开目光相接。

　　钱秋叶顿时明了，拉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拽起还没吃完的向灵兮回家。
　　被急匆匆拖回家，向灵兮稀里糊涂：“我还没吃完呢，怎——”
　　“啪！”
　　话还没说完，莫名挨结实的一巴掌，脸颊登时火燎燎疼，向灵兮下意识捂着脸，一脸疑惑地盯着恼怒的钱秋叶。

　　茶几上的鸡毛掸子用秃了，钱秋叶本想当垃圾扔掉不带去新家，没成想还能派上用途。

　　看妈妈火气直飚，抄起鸡毛掸子过来，向灵兮逃进卧室，紧闭房门。
　　钱秋叶怒拍门板：“死丫头，给我出来！”
　　向灵兮又怕又无奈：“我做错啥了？”
　　“看不惯你！”
　　向灵兮背倚房门，轻声咕哝：“干吗把气撒我身上。”
　　隔着房门，钱秋叶听不见。

　　母女二人一里一外靠在房门上。
　　钱秋叶稍稍平复火气，用鸡毛掸子拍了下门，扯着嗓子说：“人啊，都是现实的。早上不知道我们要搬走时，两个姓顾的巴结人的表情，我记得清清楚楚。到晚上去吃饭，你再看顾婧仪，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不是因为你没原谅顾唯！”
　　“他巴不得我们搬走，以后别去他家吃饭。”
　　听语气，对自己的迁怒少些，向灵兮试探开了一丝门缝。
　　钱秋叶扔掉鸡毛掸子：“出来吧。”
　　向灵兮搓搓小手，开门靠近。
　　“少接触也好，”钱秋叶长吁一口气，“我怕你被带成个榆木脑袋。”
　　“噗，他成绩第一，还会弹钢琴。”
　　“顾唯是个书呆子，一点不灵活，只有他妈当个宝。”

　　向灵兮推着钱秋叶坐沙发上，蹬掉鞋子踩上沙发给妈妈按摩肩膀：“你让我别惹他，说他是顾婧仪的逆鳞，怎么自己还无视他，惹顾婧仪挑衅你？”

　　钱秋叶摆出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顾婧仪带礼物上门求和只是表象，她早在厉冬芹的煽风点火下反感我，只是碍于当年答应要把你当女儿对待，不得不压下怨愤。现在得知我们要搬家，连虚假的和谐都不想演，暴露真实面目而已。从今往后，你别想在顾家吃一顿饭，得一样礼物。”

　　家里没开空调。
　　向灵兮出了一身汗，钱秋叶身上也黏糊糊。
　　“我不觉得。”
　　听身后的女儿不认同自己的观点，钱秋叶沉下去的怒意快速上涌，语气中夹着胁迫：“你什么意思？”

　　向灵兮擦擦从额头滑落的汗水：“他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死丫头，你敢胳膊肘往外拐？！”
　　怕挨揍，向灵兮立刻闭嘴，却在心中腹诽：就算两家闹僵，也不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