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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倒霉蛋 ...

  •   等江桥月发泄完后,找不到的门禁卡从她的外套里滑了出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栗,半跪在地上,伸手去捡起那张门禁卡,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江桥月心跳都停止了一拍,她抬手把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手上的鲜血染在黑发上、侧脸上,沉默了没多久,她拿起手机,屏幕已经裂开了一条缝。

      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江风和,江桥月的弟弟。

      江桥月刚要点接通,才发现手指上鲜血还在不断地往下落,她忍着疼,把鲜血往雪白的衬衫上随意擦了擦,点开了接通。

      “喂,姐你最近怎么样?”青年的声音很有少年感。

      “嗯。”江桥月压抑着哭腔,边接电话,边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一下,爸妈怎么样了,我给他们发消息,他们也不回。”青年语气疑惑,很快他就察觉到江桥月的异样“姐,出什么事了吗?”

      江桥月捡东西的动作僵了僵,她看着渐渐压下来的漆黑天幕,“他们都很好,你最近不是要考研吗,准备得怎么样?”

      对面沉默了很久,声音也有些沙哑,“姐……要不算了。”

      江桥月没听懂,江风和说什么算了,“什么?”

      江风和眼睛有点酸涩,他在A市上大学,顾及不到姐姐和父母,现在坐在学校宿舍外面的花坛上吹着冷风,“爸妈……上个月说,不想让你继续供着了,我……也不考研了,我们先把你的病治好。”

      江桥月喉头压下窒息感,“小和,我不供着他们,他们会死的。”

      青年坐在花坛上吹风,他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姐……我们不想这样生活下去了,你病了。”

      “我没病!”江桥月失口否认。

      江桥月在接到父母的死讯请了三天的假,将两位老人后事草草处理了,连悲痛都没有。

      不是没有,而是她先天性格就慢热,这种沉痛就像是厚重的海水一样,先是将她淹没,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她的鼻腔、口腔、胸腔里,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是绵长而细密的痛苦。

      这种痛苦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积压在心头,一天、两天或许没什么感觉,等到她忽然意识到,他们都不在时,为时已晚。

      再也没人没人会用那样愧疚的眼神再叫她桥桥。

      再没人会在她的冰箱里,放进专门做的酸豆角,叫她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再没人会在她工作到深夜时,发一条消息,问她今天开不开心,吃没吃饭。

      她回到老家时,破旧的屋子里已经冷清了,处处都是他们生活过的气息,处处有他们曾经活过的痕迹。

      直到冰箱里的酸豆角吃完了,江桥月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是真的不在了。

      “姐,我们把病先治好,好吗?”江风和也不知道他一个七尺男儿为什么会哭成这样,他的姐姐从来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过,“我已经找到工作了,等我把贷款还了,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江风和伸手擦着眼睛,眼泪还是不休不止地流。

      “小和……算了吧。”江桥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她不想再成为另一个人的负担,因为她深知……那压力就像天塌下来,也要她顶着,她不是最高的人,但她是唯一还能站着的人。

      “爸妈是不是……”江风和声音哽咽,“你不用瞒着我,我是成年人了,姐。”

      江桥月刷开门禁,走进了脏乱的楼道里,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小和,选择权在你手里,考不考研,也由你自己决定。”

      “姐,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不用那么累了。”江风和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手机对面的江桥月能听见。

      “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小和。”江桥月看着手背上被血液粘上的细沙,苍白的脸抽搐了一瞬,声音细微,“姐姐,不能陪着你了。”

      “姐,你说什么?”风很大,江风和没听清楚,“后天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医院好吗?”

      江桥月想起了那张化验单,她慢慢地露出了笑,只是这个笑很苦涩,“小和……”最终她还是说不出什么话,“照顾好自己。”

      江风和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攥紧了手心,爸妈……是真的走了,以至于他后半段都没察觉到江桥月的异样。

      聊天框里,管家的消息弹出。

      “今天该交房租了。”

      江桥月本来打算半个月后房租到期,就走人,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等了许久,对面才接电话,“我上个月不是和你说转租的事情了吗?”

      “我们这边不是没找到转租人嘛,房租该交了哦。”

      “我现在就退租,可以吗?”

      “不可以,合同上不是写了嘛,你是十二期,如果现在退租就是违约了,要交给我们两倍的月租违约金。”

      “违约金交了,押金和物业费退吗?”

      “这个……”管家打算糊弄过去,反正这个租客脾气好的很。

      “退不退。”让他失望了,江桥月态度明显很强硬。

      “钱不是我们收的,我怎么退?”

      “钱不是你们机构的人收的?租我房子的人说你是他的合伙人,怎么这都没商量清楚?”

      “呃……”

      “租的时候和我说提前一个月找你退租,可以随时退。上个月我就和你说退租的事情了,你拖了一个半月你知道吗?后来我一直说退租的事情,你理过一次吗,只有在交房租和水电费的时候来知道来找我了。水电费我交了,下面三个月的房租你爱找谁,就找谁当冤大头去。而且物业费和押金都是上个月交的,你不是要违约金吗,就拿这个抵。”

      “我们这边会起诉您的。”

      “你有时间有精力起诉我,那你就去起诉吧。浴室了淋浴头和灯泡坏了多久,说了多少次,你找人来修过吗?每次有事你就装死,收钱的时候是刚从地里爬出来吗,就你们这个业务水平,我祝你们早日关门大吉!”

      江桥月挂断电话,唇色愈加绯红,她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倒霉的事总是爱找上她。

      这种小区是没有电梯的,她扶着扶手,喘着粗气,感觉今天的楼梯比以前还要漫长,终于走到了八楼。

      合租房里很安静,她伸手习惯性按在了门把手上,往下微微一按,里面突然传来女孩气冲冲的声音,“分手!我受够了!”

      江桥月松开手,老旧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和客厅里年轻的小情侣面面相觑,三个人都很尴尬,最后她提着背包和月饼进了自己的小房间,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了。

      她很容易感觉到饥饿,却仍旧不想吃任何东西,坐上狭窄的单人床,将它压低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单,残留的血液将干净的床单染红了,她也毫不在意。

      屋内漆黑一片,江桥月肚子很饿。

      低哑的女声在逼仄的房间里响起,她轻轻哼唱着,“你忘了划过伤口的冷风,你信了,不痛不痒就算过了一生……为什么,在放手时刻眼泪会掉落……想不想看花海盛开,”哽咽的,带着悲哀的语调,“想不想看燕子归来,如果都不回来,那么……我该为了谁而存在……”

      江桥月以为自己会很平淡地接受现实,她抬起手,重重地捂住眼睛,试图阻止眼泪落下。

      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胃酸带来的痛苦,和内心里压抑无处发泄情绪,太多的无可奈何、痛苦回忆交杂在一处,让她一瞬间崩溃,可她还在继续唱着,“一定要看到花开……一定要等燕子归来……”

      世界很大,却无一处是她容身之处。

      压抑着的哽咽声慢慢连了起来,她再也唱不出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所有的痛楚最后只能化作一声,低低的嘶吼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不甘的嘶吼声。

      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迹,那是她手上的血,是她心里的血。

      江桥月还在哭,她哭的反胃想吐,伸手拿起一边的月饼礼盒,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月饼,各种口味都有。她随手拿起了一个,包装袋上写的是她最讨厌的五仁口味。

      江桥月颤抖着手撕开包装袋,大口地咬了下去,苍白的脸颊鼓了起来,她机械地咀嚼着,任由咸苦的眼泪流到唇角,掺着月饼吞进了嘴里,她竟然不觉得苦了。

      干巴巴的月饼堵住了她喉咙,她哽得难受,却找不到一口水可以喝,只能使劲的吞咽唾沫,试图将月饼咽下去。

      可怎么使劲都是无用功,江桥月压着嗓子又崩溃了,她双手拿着月饼,看到里面的五仁馅,又想起了那个火辣辣的巴掌,哭得更难受了,泪水划过薄唇,顺着她苍白的下巴滴落在月饼上。

      手中的月饼松开,掉在在仅一只腿能通过的地板上,江桥月痛苦地捂着腹部蜷缩了起来,喉咙一甜,唇齿之间充斥着恶心铁锈味,鲜血顺着唇角溢出,与眼泪一同滑落在灰色的床单上,晕染出暗红的血色。

      冷汗打湿了齐耳的短发,黏腻地粘在脸上,周围一片黑暗,外面小情侣的争执声越来越模糊,江桥月的大脑里只有嘈杂的嗡鸣声。

      没有水,嗓子烧得沙哑,没有力气去拿药,只能弓着身体寻求那一点点的安全感,这时候孤独和绝望就会在这时如同潮涌一般将人淹没……

      直到抽痛过后,她后知后觉得才想起,今天好像是她的生日。

      她没看见手机里江风和发来的信息和一个包着一万块的红包。

      “姐,生日快乐,给自己买个蛋糕吧。”

      江风和坐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任他再怎么努力,始终抵不上那些赢在起跑线上的人。

      红包发过去很久了,姐姐也没有回他,难道是睡着了吗?

      早上,手机聊天框跳出了无数消息。

      风和:姐!真的有丧尸!

      风和:姐,你千万别出门,等我去找你!

      风和:姐,你要是在,就回复我!

      回答他的只是血腥的撕咬和狂躁的嘶吼,和永远不会回复的聊天框。

      “姑娘,千万别想不开啊!”有人大喊着。

      天已经亮了,但属于江桥月的黎明却从来没有苏醒过。

      她换了一身漆黑的卫衣,如同行尸走肉,走在河边抬头就看到了天桥上的女人,她与她隔着高空对望。

      女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怀里抱着一捧洁白的鲜花,风一吹红色裙摆便迎风展开,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站在天桥的护栏上摇摇欲坠,旁边不少群众在劝导她,警车和消防车也鸣笛赶来。

      却没有一个人劝下她,女人在救援人员上前时,毫不留恋地纵身一跃,从高空直直坠落,像是一只折了双翼蝴蝶,嘭的一声砸在了水面上,上面传来了无数声嘶吼,“谁会游泳!快去救救她!”

      江桥月双手抓紧护栏,呼吸微窒,水花溅到她的苍白的脸上,眨了眨眼睛,爬上了护栏,也往下跳。

      “姑娘,你跳下去干嘛!救人啊!没看见吗,快点救人!”

      “就你会用嘴喊是吧,有本事你先下去。”

      “磨磨唧唧的,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

      她朝女人的方向游了过去,三月份的江水依旧冰冷,女人从将近二十米高的大桥上坠落,已经昏迷了。

      江桥月看着她下沉的身影,心里一紧,说不清为什么,她此刻竟然觉得生命珍贵了。

      江水呛进了她的口腔,身体被冰冷的江水淹没,江桥月终于在最后时刻抓住了女人下沉的手,不远处开过来一辆救生艇,另一个大叔也游了过来,二人合力把女人的头拖出水面,大叔带着女人往岸边游。

      胃痛却突然袭击了被江水浸泡的江桥月,她疼得痉挛,头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江水,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落水女人的身上,以至于忘记了还有江桥月,咕噜一声,江桥月的鼻腔里涌进了江水。

      窒息感袭来,江桥月已经无力往江边游了,她把手伸出江面,随后又淹没在暗潮涌动的江水里。

      身体逐渐下沉,肺部像是被击碎了一样,怎么都呼吸不到空气,江桥月没有挣扎,沉入了水中。

      溺水的感觉很痛苦,她睁开眼,看着自己与水面越来越远,大量的江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鼻腔、口腔里。

      乌黑的发丝在水中飘散了,她的手向上抓了抓,算了,就这样吧。

      江桥月觉得水里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死亡的恐惧开始占据了她的所有理智。

      过往人生就像走马灯一样,闪现在她眼前。

      “桥桥,快去叫你爸,吃饭了!”

      “桥桥,爸爸是这么想的,要不……咱不治了,好吗?”

      “桥桥啊,这是妈给你灌的酸豆角和腊肠,以后要按时吃饭知道吗?”

      “桥桥,是爸拖累了你们……咱不花那冤枉钱了……”

      “姐姐,我想你了。”

      “姐姐!姐姐!我考上了!是A大!”

      这么死了,或许还会有个见义勇为的荣誉……

      “滴,恭喜你激活人生成就,一个宇宙究极无敌超级爆炸的倒霉蛋,末世即将在五分钟后降临,本部将赋予你拯救世界的使命,让您倒霉到底,体验更加倒霉的人生!”

      噗通,又是一声跳水,江桥月模糊地看着一个人影朝她游了过来,很快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揽住她单薄的腰,带着她往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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