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暗堕的君主》月在水中睡懒觉

9、第 9 章

　　安息河是地狱航运最发达也是最大的河流之一，沿岸港口众多，两岸城镇发达，居民密布，无比繁荣。
　　而这些在今天被摧毁殆尽。
　　奇鲁伊生日那天下午，两岸早早挤满了蜂拥而至的民众，热烈的气氛在船队出现时达到了顶点，许多人争先恐后地向往岸边走，想更近距离的观看新造的船，知名的权贵，还有据说会准时升起的史无前例的烟花。
　　那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事前是没有预兆的。
　　幸存的人后来描述说，还是白天，那些船队就朝天上射出了许多绿色的长长光束，在空中停留，明明灭灭排出许多规整的不规整的图形，许多人都以为那是烟花绽放前的暖场，等有人意识到那些好像是魔法阵的图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短暂的寂静，仿佛时间也为之暂停一秒后，扭曲的波动轰然炸开。
　　高大的河岸瞬间倒塌，岸边建筑像是被酥松易碎的饼干一样沿着看不见的波动飞速碎为齑粉，安息河宽广的河面掀起巨大的波澜，而岸边的人——一瞬间爆炸了。
　　废墟和河水都被鲜血染红。安息河特有的像是稀释过的墨水的河水颜色因为血水变得污浊，闻讯赶到第五狱领主，撒旦别西卜当即暴怒，下令组织搜救之后，他带着人想要冲去河中央那些至今还在缓缓前行的船，却始终被阻隔在空中那些绿色的魔法阵的范围外，他们无法靠近那些船分毫。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些船却至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反应。而据他所知，接了奇鲁伊邀请函去了那艘船的人里，有堕天使的高层，地狱的旧王公贵族，还有……
　　别西卜凝视着那些船，居然有了好像面对不可知的恐怖存在的毛骨悚然感，他在做了一些尝试后，沉默片刻，召集军队下令疏散了河岸一定范围内城镇的居民，同时传讯给了撒旦庭，请求援助——他后来几天无比庆幸这个传讯发的足够及时。
　　那一天撒旦庭专用的通讯符号亮起，却不是召集开会，而是传来了求助信息。
　　几乎就在传讯发出去后不久，那些船队上空的绿色法阵开始明明灭灭，妖异的光映得周围的人脸上都蒙了一层不详的惨绿，别西卜知道的讯息只有安息河畔有巨响，损失惨重，来了以后又被这些空中绿色的法阵拦在外面无法靠近船只。现场糟糕到没有一个人可以意识清醒地告诉他这些绿色的法阵就是这些惨状的罪魁祸首。而也不会有人想到一个防御的法阵还能有攻击效果。
　　但是别西卜毕竟是撒旦，他看出了那些绿色法阵在明灭之中，有些原先就不明显的线条暗下去了，又有些线条亮了起来，那个法阵也因为这样细小的转变变成了不同的样子。
　　他突然厉声下令：“快走——！”
　　这一声怒吼如耳畔炸雷。他今天带来这里的人都是自己手下的精锐，反应极快，话音刚落已经如同流星一般朝着河岸飞速而去，但是很快，背后传来了什么沉闷的，炸开的声响——
　　这是一场灾难。
　　这一次的爆炸波动比第一次还要强。以船队为中心，安息河两岸遭到了更大范围的粉碎，满目疮痍，鲜血四处可见，却看不见死去的人体。前来救援的军队虽然有配备防护的魔法用具，却依旧死伤惨重。别西卜当时在周围的手下逃离不及，有的拼死撑开了护盾，留住了命却摔得骨头粉碎，有的撑开盾的双手被炸烂，有的翅膀生生炸开……他们的强大只体现在他们能在这种爆炸下面留下半条命，挨得近的更是当场毙命。
　　别西卜擦去了嘴角的血，拿出通讯器下达了新的指令。
　　第四狱的贝利尔被自己的手下叫醒了。他一向把通讯器设置了静音模式，这一天那个小玩意儿又亮又闪又震动，这代表发来的是特别紧急的信息，发出信息的人还都是撒旦庭的人。
　　……虽然即使这样也没有叫醒他。
　　他打开通讯器，在无数通呼叫中，看到了两个求助信息，都来自魔相别西卜。
　　一条内容是请求增援。另一条是第五狱发布了全区域的疏散避难命令，请求第四狱与第六狱协助安置第五狱避难的民众。
　　——贝利尔当即知道大事不好。
　　他赶到的时候第六狱的领主萨麦尔和五狱领主别西卜都在，因为时间紧急，优先带来的都是堕天使和具有飞行能力的恶魔，他们两个在指导属下怎么排布结界。别西卜身上的衣服比乞丐都不如，他已经进入到了异化状态，一双眼睛乍一看上去已经完全不似人眼，他的眼睛变大，眼白消失，泛出红色的眼睛内像是有网状的东西——任何人一眼都看得出这是昆虫的复眼。
　　别西卜是最不愿意展现自己异化的样子的，他异化时变异的部分甚至不像任何野兽，而是昆虫。
　　但他这个时候甚至不顾这个了，他已经焦头烂额，一双怪异的，探照灯般的眼睛时时刻刻留意着船队和上空的绿色法阵。萨麦尔也六翼全开，脖颈和侧脸上青黑色的蛇鳞纹路隐隐浮现。两人都是如临大敌的状态。
　　“你可算来了。”少见别西卜对同僚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贝利尔自知理亏，赶快上前。
　　此时将近傍晚。别西卜简单解释说，那上面的绿色法阵已经炸过三波了，萨麦尔和他一起带人阻拦了一次，有效但是那个爆炸的波动越来越强。他们不知道下次它爆炸在什么时候，又会强大到什么地步。目前的计划是沿着安息河两岸，在第五狱日常配备的防护结界外再加五层结界，至少居民避难完成之前，要把这种无差别杀人的波动给控制住。同时挑上精锐，想办法突破这里，炸掉船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贝利尔是在这里的人中对阵法研究最深的那个，他一边听一边翻看那些布置结界的图纸，眉心直跳。找出一支颜色不同的笔找了几处地方开始改，改完又重新丢给下属，让他们根据这个去完善。
　　“你看得清上面那个法阵的全貌么？”贝利尔眯眼问，以他的眼力和对魔力的捕捉程度，居然没有办法看穿那个时时刻刻在变化的绿色法阵。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保持这个丑样子？”别西卜嗤笑一声，手指头灵活弹动了几下，一个以魔力为基础构成的法阵就出现在贝利尔眼前，他一开始眼皮一跳，不由地后退几步，后来又停下来观察着那个法阵。
　　——别西卜时不时往天空上的那个看，并根据那个飞速修改手上这个，以便贝利尔能更及时地看到它的变化。
　　“这跟我们世界常用的阵法构成规则和文字不相同……见鬼了，我做不了主。路西法陛下什么时候来？也许这种秘辛他做副君时能从神殿接触到，让他帮忙看看。”
　　别西卜和萨麦尔一起默默地看着他，视线如同看白痴。
　　贝利尔脸上抽搐了一下：“你们该不会要告诉我……”
　　他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不出现奇迹的话，魔王在那死寂的船队中的某一艘船上。
　　路西法居然也能被……？
　　“奇鲁伊那小子……还有地狱那帮‘走兽’，”他直接把堕天使对于地狱原生种族的骂人的称呼叫了出来，怒极反笑，“有两下子，能整出这种东西来，真有两下子。”
　　他没异化过，但如果要有，大概就是在这次了。
　　路西法要是出事，按照地狱目前的情形，高低得打个内战吧……
　　这个时候，天空的绿色法阵又开始明灭。所有人严阵以待，启动了防护的阵法，但贝利尔仰头望着它，眉头突然跳了一下：“它凭什么越来越强？”
　　“什么？”萨麦尔猛地回头：“你是说……”
　　“法阵起效背后要有力量支撑。它靠什么越来越强？”
　　几乎是尾音刚落，几乎把天空震碎的爆炸波动又响了。安息河两岸提前布置的结界刺目地亮起，却在遭受重击后，在不断的重压下逐渐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看上去岌岌可危。贝利尔召唤出法杖，杖尖指着结界，高声念起了咒。
　　萨麦尔和别西卜看了他一眼，不分先后地飞快做了与他同样的事，庞大的修补和稳固的法术用向结界，其他守护结界点的下属做了同样的事。
　　重压消失的时候，贝利尔额上布满了细汉。
　　“我要做个尝试。”他说：“如果第五狱的人是被这个阵法吃掉……那么它得不到补给，应该会变弱。”
　　那么第一次波动的能量来源，也许就是来自施法者，或者……船上那些参加生日宴会的人。
　　“说起来，你说这种事副君也许能从神那里知道……”萨麦尔突然出声，他脖颈上那些原先青黑色的蛇鳞线条已经彻底变成了蛇鳞，整个人苍白邪气得很。他话没说完，贝利尔就知道他想说谁了。
　　“你说米迦勒？”
　　雷刑过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但是别西卜立刻掏出了通讯器，啪嗒啪嗒发了什么，看画的符文是发给第一狱领主沙利叶的。
　　“米迦勒在第一狱？”贝利尔问。
　　“是。我让沙利叶帮忙找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试试看吧。”别西卜扯扯嘴角：“要是……可惜了。”
　　贝利尔懂了他未尽的话：要是有米迦勒，这个时候局面应该很不一样。
　　没有一个堕天使能忘记圣战里那位金发天使在战场上的样子，就如同没有人能忘掉他的剑，耀眼，锋利，灼目。危险至极，好战又果敢，敏捷而利落，没人能看清他，稍微捕捉到他的影子的时候，他的剑锋已经割破你的咽喉。年轻的将领在千军万马中突破重围，犹如神明的化身，从天而降，自高而下一剑劈来，重创了叛军的领袖路西法。
　　他是神明赐予世界的剑。
　　但也如同别西卜说的，可惜了。
　　七十二道雷刑，就算侥幸不死，凭地狱远远不及天堂的治愈水平也再不可能恢复成巅峰状态，何况这么短的时间。
　　这个时候，天空上的绿色法阵再次开始闪烁，而且一直按兵不动的船队动了。
　　除了为首的那艘最大的船，其余船都朝着他们，堕天使和恶魔聚集的方向驶来，身着华服的人从那些船上一个接一个整齐排列着冒出来，能飞的就飞在空中，不能飞的留在船上。绿色阵法外的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些眼熟的人一个一个走出来，骨头抽节肌肉膨胀皮肤变色，眨眼间体型暴涨数倍，眼睛血红，同时张开变异后大到离谱的口，里面凝结出一个黑球——
　　绿色的法阵大小骤然紧缩，眨眼间缩成了只笼罩主船只的大小，那些船顿时全处在阵法之外，黑色的球瞬间全发了出来，就好像暴雨的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全砸了出去！
　　别西卜和贝利尔同时爆了一声粗口。
　　那玩意儿砸结界居然一砸一个洞！难以计数的黑色的球有些砸中了空中来不及躲闪的人，砸出一团血肉模糊，球又在空中炸开，安息河上腥风血雨，没砸中人的黑球带着摧毁一切的架势直直冲向远处的城镇，然后炸开——
　　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地方，这下彻底成粉，连地面也被炸塌了一大片。
　　不需要多说，三个人同时下了攻击指令。
　　所有人朝着那些怪异的人还有船飞去。撑起护盾没有用，压缩的能量球可以轻易地击碎大型的结界，有效的方式是在那些球靠近自己之前击中它们在空中引爆。
　　那些人喷能量球的间隔时间极短，空中暴起一团又一团血花，别西卜异化的时候视力更清晰，能看得更广阔，也就看到的更多。一路过来眼中泛出血色，他第一个冲到那些诡异的船上，一剑砍死好几个不停喷球的人。
　　反击开始了。
　　法术的光辉在船上飞速闪耀，眨眼间清出一大片空地，别西卜一手执剑一手放法术，看到贝利尔和萨麦尔也分别落在了一艘船上。他注意力全在这些怪异的人身上，冷不防脚上被什么一拽，难以抵抗的巨大力量将他狠狠拽到船上，手腿身体手都被紧密缠住时又被飞速拽了起来，晕头转向和疼痛中刚准备扭身看缠住自己的是什么，却看见自己的脸前面，一个兽人张开巨大的嘴，里面一个黑色的能量球——
　　一声巨响。
　　但那不是他面前那个能量球炸开的声音，也不是他炸开的声音。
　　他身上被紧缚的感觉蓦地松开，别西卜再次重重坠落砸在船上，如果不是他骨骼够强悍，这一下又得吐血。视线中快到无法捕捉的光线飞速闪过，等别西卜爬起来，这艘船上的人都碎得不成人形。
　　他感受到了震动，但身体一时还爬不起来，转头一看一颗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陨石自空中直坠而下，重重砸中了他身下这艘船。
　　冲天火焰燃起之前，他被一只无法抵抗的手像拽着一只猫咪一样拽着飞到了空中。
　　他感觉自己摔进了太阳里，仿佛又回到了白天。被光辉包围的视线里只能看到黑色的火焰缠绕着雪白的羽毛，一把红色的十字形剑夺目无比，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是天使？
　　不是。
　　整个地狱白翅膀的堕天使……只有那一个。
　　“艹你的！”回过神来别西卜爆了句粗口，响亮无比：“我艹你的米迦勒！你刚刚差点把我一起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