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二版番外五 ...
-
【倪朝】
大自然是恶劣又心软的神。
六支搜寻队,二十几条平窿通道,李响腰间的对讲机传音交错,电流带着一声声其他队伍的撤离的消息响起,偏偏在最后的一百米留下了生机。
矿床坑上倒坍的水泥板在下坠时咬合成了榫卯结构,像一口倒扣的大锅,给俄国支援队盖在了地下绿色矿盐堆里。
人员倒是没有生命危险,战斗民族天性乐观,空气极度稀薄的情况还能抽空骂街。
也亏得那几声若有若无的声音,让我们在打道回府前找到了人。
第五位被困人员被从坑洞下拉出来,测氧仪上的数字越来越红。
“必须再撤出一部分,倪朝。”
再留毫无意义,颔首和俄支援队长沟通后,准备带上受伤严重的队员原路撤离。
“倪朝”“李响”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默契神乎其神。
他昂头示意我先说。
“对讲机调一个咱俩私用的频道,这样通上我能给你实时翻译。”
俄队仍在协调,李响放下绳索,替我重新整戴安全帽,拇指轻刮了下我脸颊。
照灯的光影虚落在李响脸上,半边晦暗,半边光明。他眉头蹙得紧,像是很多话想说,又隐忍着逼自己克制。
“那就'7台',去吧,注意安全。”
嘴角故作轻松在人指腹下勾起浮夸的弧度,“知道啦,你也是。"
上坡比下坡更艰难。
站到李响的位置上才知道这条路上的领头羊多不好当。
归途和来路一样凶险,不敢轻视。草木皆兵到出了一身黏腻薄汗,洞风嘶啸而过,后颈汗毛奓起。
“到了吗?”
属于李响的独特嗓音从对讲机外放时,坑口近在咫尺,甚至可以隔着前人看见透过破碎楼宇间的缝隙一束天光。
“到——”
“了”字还没说出口,清晨瓦解在眼前,世界一瞬间变成灰白,混凝土轰地崩塌的声音犹在耳边,通道口在墨菲定律的作用下即将坍倒。
平窿顶在剧烈变故中跟着摇晃。呐喊、呜咽,骤然混乱。
头皮发麻,咒骂了一句后,厉声组织争分夺秒。
支撑门的水泥板摇摇欲坠,人道主义精神让我在自己逃命,和推身前伤员出去中选择了后者。
落石在眼前严丝合缝堵死通往外面的大门。
祸不单行。
固定平窿顶的钢筋和着水泥块,被巨响震落,像是满弓上的箭,被地心引力吸着向我砸过来。
潮涌般尖锐物割在各处,避无可避,跑是大脑能下达的唯一指令。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来不及回头,疯了才会回头。
奔跑的剧烈带动其他松动的岩石下坠,恶性循环把千米的距离在意识里无限拉长,无边无际。
洪钟般的心跳快震碎灵魂,终于在矿洞口见到愈来愈近的熟悉身影。
头灯镀到他脸上,像是普渡众生的济世神。
急声制止。
“别过来!后面塌了。”
腿部肌肉被瞬霎的冲刺拉伤,最后一个跨步像飞鸟的降落一般精确。疲软地扑在李响张开双臂的怀里。
他反应极快,迅速拖抱着我往矿盐堆里躲,在彻底坍塌前转身,挡去四溅的灰尘。
挂在人身上大口急促的喘息,小臂血珠不断渗出,湿润沾到盐粒,又蛰又刺,疼痛让我倒吸凉气,两股气流呛到一起。
边咳边笑,“李响……你又救了我一命。”
被感谢的人神情复杂,头颈放低,借力将我往上提了提,轻声安抚,“安欣他们去找信号了,别怕。”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汇报,耳聪目明地从中提取到不同的信息。
——这里就我们俩。
置之死地而后生。
胸口起伏得厉害,飙升不退的肾上腺素让我顾不上任何,搂住李响脖子微微努嘴向人索吻。
他没亲。
他以为我想喝水,单手拧了瓶盖递到嘴边。
无语凝噎。不喝又会暴露刚刚悸动上头的事实,恨恨咽下浓茶。
地下潮湿的咸涩味道在鼻端飘,李响蹲跪下来,钳着我小臂消毒。伤口痛到麻木,四肢百骸仿佛不属于自己。
“疼就说。”
怨气冲天,“说了你就不弄了吗?”
换李响无语凝噎。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被怼也不生气,舌尖舔舐嘴唇,双目眯起来,低声笑了。
“响!”
我俩一齐抬头,看见气喘吁吁跑过来安警官时眼睛一亮。
“和……总台联系了,他们说来的平窿彻底
打不开了,向东走半公里左右,有一个矿井应该还能用。”
水圆水圆的眼睛侧头看向我,“弟妹,你还能不能走?要不要我们弄个担架抬你?”
两个“不用”撞到一起。
李响拉着我手臂转身搭在他肩上,“担架太麻烦了,我背她吧。”
比起前半程的险象环生,后半程要轻松得多。为了不耽误进程,李响带着我走在队尾。
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量隔着作战服也能清晰地透过来,累意被暖烘得上泛,为了保持清醒,凑到人耳边没话找话。
“李响,安警官是那个教你治打嗝的朋友吗?”
古早的记忆被提起,李响先是一愣,氲出一抹笑,“是他。”
“那他有没有教你怎么追女孩?"
“没,他教了我也不敢学。”
八卦心骤起,“为什么?”
李响扭过脸,压低声音,眼眸往队伍前瞥,似有似无地嘲笑,“他没女朋友。”
被人的促狭表情逗笑,脸埋在他肩上,“那你就没想过,你要是再不联系我,你也没女朋友了。”
灯光随着队伍领头转弯片刻消失,黑暗里,李响声音闷闷的,却依旧坦诚,“想过,但是觉得自己还差、还不够格,总想再好一点……”
心软得化成一摊水,鼻尖酸酸的。
越靠近矿井,地上的温度徐徐向下传递,负重的李队长额上汗涔涔,有一滴晶莹顺着鬓角一路下延,在落进衣服前被我用手背拭掉。
“脏。”
蹙眉扳过人,强迫他和我对视,“什么不脏?穿了两天的袜子踩在你腿上不脏?剩下的饭你接过去吃不脏?”
“那不一样……”他垂眸,整个人像朵开盛后皱缩的花。
向上探身离他更近。即使并不清楚我的意图,李响还是下意识将托住我的手向上方便我动作。
“李响,我说过,‘不用这样’,你一点都不差。”
他有一瞬间失神,错愕下似是想不到我会突然如此郑重其事。
“赵立冬说你前途光明,丁奶奶觉得你会照顾人。但是你不需要按着这些标准去执行,它不是我选择你的理由。"
“你今天说‘死亡是瞬间’,我觉得爱也是。它是我对你数不清的心动。”
“那些瞬间像是本能,你站在那儿,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李响,我就会爱你。”
“咳”,故意清嗓点醒愣住的人,戏谑道,“综上所述……”
“你现在要不要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