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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梦回还(完) ...

  •   吐谷浑王城,蟠龙会上。
      拍卖会场中央的高台上,一件件珍品现世后,被周围不同的房间里的人拍卖到手。拍得珍品的人兴高采烈,没有抢到的人则垂头丧气。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和会场一个华丽房间里的两人毫无关系。
      房中两人,一人身着月白色道袍,气若芝兰,质若青松。他身侧的另一人则身着紫色滚边的黑袍,鬓边虽有一缕霜发,却不失俊美,眼角眉梢凌厉桀骜,睥睨天下,好似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只有当他的目光落在身侧面容俊美的道士身上时,那桀骜与睥睨,便会化作涓涓溪水,绵绵柔情。
      “阿峤,与其看高台,不如多看看为夫如何?”那黑袍男子见月白道袍男子一直注视着拍卖台,好似有些不满道。
      月白道袍的男子侧过头,微微一叹:“若是错过了怎么办?你不是说,那是你母亲的遗物?”
      两人正是前来吐谷浑赴蟠龙会的晏无师与沈峤,目的则是取到晏无师母亲的遗物——太阿剑。*
      “还早,这种好东西,一般都是压轴出场。”晏无师说罢在一旁的夜光杯里倒了一点葡萄酿,送到沈峤唇边,“尝一尝这个?”
      沈峤别过了头:“晏宗主,今日还有正事要做。这酒就不必了吧?”
      晏无师不以为然:“你酒量不好,才更需要练,什么酒都尝尝才好。左右我在这里,你怕什么?醉了,为夫抱你回去不就行了?”
      两人重逢后,晏无师许是看他醉酒看上了瘾,每每逮住机会便想给他喝一点,他也不忍拒绝。久而久之,他虽然酒量未长,也渐渐学会了用内力抵御酒气,出门在外时,也不至于让处境过于尴尬。
      这葡萄酿的味道有些特别,沈峤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用内力化掉酒气后,倒也没有过于失态。
      拍卖会渐渐接近尾声,太阿剑如期而至。晏无师花大价钱拍到太阿剑后,便提前离开了会场。随手拎着剑匣,扶着沈峤准备回客栈。
      两人出来后,沈峤被风一吹,原本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他半靠在晏无师身上微微晃了晃头,正想轻声道了一句“我没事”,余光忽而瞥见一个熟悉的事物——糖人。
      “晏宗主可还记得那个?”沈峤难得露出狡黠的神色,将那边的糖人小摊指给晏无师看。
      “不记得了。”晏无师轻咳一声,脸色有些黑,“没想到沈道长倒是记得挺清楚。”
      早就知道他会不承认,沈峤也毫不意外。
      “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时你叫我‘美人哥哥’,一开始我还觉得瘆人,后来竟然也觉得十分可爱。”许是酒意有些上头,沈峤说起话来也有了几分肆意,平日里绝不会出口的话也无甚顾忌地说了出来。
      “那是谢陵,不是我。”晏无师眉梢一挑,纠正道。
      “从前我也将你们分得很清楚。”沈峤笑了笑,看着晏无师道,“不过现在,我渐渐觉得谢陵和你的界限渐渐不清晰了。”
      除了爱吃糖人,晏无师黏人的时候简直与谢陵如出一辙,一样的幼稚,有时还会不自觉撒娇。
      不知想到了什么,晏无师忽地恶劣地笑了一声,凑近沈峤耳边说了一句:“是这样吗……美人……哥哥?”
      低沉暗哑的音色响在耳际,比不久前入口的葡萄酿还要醇香醉人,撩人心弦,沈峤脑海霎时一片空白,害羞的同时还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还没上脸的酒意正在迅速上涌,脸色逐渐变红。
      在大街上忽然被一个称呼羞得满脸通红,太丢人了。沈峤捂住脸企图瞒天过海,不过晏宗主怎会放过他:“怎么?不是你想听的吗?”
      他也不知道这声称呼用谢陵语气叫出来是天真可爱,从晏无师嘴里叫出来却叫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别……别说了。”沈峤自暴自弃道。
      晏无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拉下了沈峤的手,一边安抚道:“好好,我不说了。回头再说好不好?”
      回头是哪头,想也知道。
      “回头也别说了。”
      沈峤小声嘟囔了一句,抬头却见晏无师在侧耳听着什么,警觉顿生,也集中精神听了起来。
      片刻后,两人齐声道:“是沙尘暴。”
      这种时候并不适合施展轻功,两人当机立断找了一个小巷躲避。在他们找好了藏身之所后,街上也开始传来嘈杂的惊呼声。
      天空一片灰暗,狂风卷起地上的黄沙朝这座不大的王城席卷而来,遮天蔽日,一张嘴就可以感受到风中携带的沙土。
      两人紧紧相依,靠坐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饶是如此,还是不停地有倒刮的狂风朝两人袭来。晏无师的头压得低低的,将沈峤死死护在怀里,为他遮挡风沙。
      只是风沙而已,实在犯不着这样,沈峤埋在晏无师怀里,有些哭笑不得地腹诽道。
      透过手臂宽袖的缝隙,沈峤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剑匣,这剑匣一直被搭在晏无师肩上,许是当才躲避风沙时要腾出手抱他,所以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他伸出手去,想将剑匣要取过来,还没够到剑匣,手便被风中的飞沙走石划出了道道伤口。
      晏无师握住他的手,收了回来:“等下再管它也不迟。”
      沈峤却摇了摇头,取出随身携带的山河同悲剑往那剑匣上的系带上一勾,剑匣最终落在他手里。
      “这毕竟是你母亲的遗物,既然找到了……咳咳……最好还是别丢了。”沈峤被黄沙呛住咳了几下,晏无师又将人护紧了些,埋头道,“先别说话了。”
      “其实……它还有一个作用……”
      沈峤将剑匣立在两人靠坐的墙角,宽大的剑匣瞬时支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为两人挡住了部分风沙,得了片刻喘息。
      “你看……这样像不像是你母亲在保护我们?”沈峤笑道。
      “她都入土为安好多年了,说不定这漫漫黄沙里还有她的一份。”晏无师吁了一口气,笑吟吟地看向沈峤,“分明是阿峤想保护我才对。”
      沈峤被逗得一声轻笑:“说得也对,这黄沙里说不定还有我师尊的份。”
      “看着这个剑匣,我就想起,从前我想将《朱阳策》残卷的内容织进你的记忆,便去你的记忆里想找到关于这把剑的画面,结果一无所获。”沈峤说罢还摇了摇头。
      “对于我来说,过去的事不管是好是坏,是成就还是败笔,都不值一提。”晏无师语气不屑地说完这句,又话锋一转,“当然,若是你想听,我可以破例说给你听,当成故事来说,也无不可。”
      沈峤欣然道:“想来十分有趣,贫道洗耳恭听。”
      两人说着话,不知何时沙尘暴已经停了,街道渐渐传来了人声。
      “沙尘暴停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去买两件衣服换上再说。”晏无师一把拎起了剑匣,一手将沈峤带了起来,有些嫌弃地捋了捋发丝,掸了掸上面落满的黄沙。
      沈峤也伸手帮他整理衣衫,心中感叹:晏无师素日爱洁,还帮自己挡了那么多黄沙,倒是难为他了。
      风沙过后,两人的衣袍已经脏乱不堪。原本准备不今日赶到渭州府邸落脚,他们连一件随身衣物也没有多带,只好在城中寻了一家成衣店,现买衣裳回客栈换。
      不想他们进去店铺一问,沈峤的身量还好说,晏无师能穿的衣袍只剩一套白色。这种不耐脏的颜色在黄沙满天的边陲地区不受欢迎,所以剩了下来。
      晏无师听罢眉头一皱:“我不喜欢白色。”说罢沈峤转身就要走。沈峤惊讶之下反手一握,将人拉了回来:“这里可不是长安,城里可能只有这一家成衣店,你要是走了,拿什么换?”
      晏无师不着痕迹地端详着沈峤的神色,见对方好似没有别的反应,这才首肯:“那就依你之见。”
      两人最终买下了两套衣裳。
      直到回到客栈,沈峤心中都在暗暗嘀咕:晏无师究竟为何不喜欢那件白色衣裳,甚至转身就走?
      难道是不想跟梦蝶境里幻影穿同样的颜色?
      那也不对……以晏无师洁癖的程度,比起不能忍受某种颜色,他更不能忍受自己身上有沙尘。
      他看上去倒像是想隐瞒什么……
      可两人重逢后,晏无师历来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不愿提起的前尘往事都可以告诉他,那不能告诉他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次日晨起,他看见晏无师身着这一身白衣出现在他面前,好似看到了梦蝶境里面的晏无师,不由得一阵恍惚,昨天的疑惑又滑入了心间。
      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
      太久了……到底是什么?
      晏无师见沈峤神色不对,连忙唤道:“阿峤?”
      沈峤抬眼一看,晏无师的身形彻底与另一个人重叠在了一起,许多画面接踵而来,让他一时间捋不清头绪。
      虞州切磋时他被莫名其妙推开……
      那个晏无师莫名其妙多出的记忆……
      还有梦蝶里那个被他怀疑的幻影晏无师……
      一切都好像被一条线穿了起来。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颤声问道:“晏无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晏无师扶着人的指尖微微一颤,沉默半晌后,他道:“果然,想瞒住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只需一句,沈峤双眼蓦地睁大,泪水也簌簌落下,他直起身抓住晏无师的衣襟,语气有些不稳:“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看似平静的一句话,却含着万般无奈和悔恨,还有难以言喻的心痛。
      晏无师长声一叹:“你若是想起了,就应该知道,我曾想过要告诉你。”
      是了……
      沈峤想起来了,不知从何时起,梦蝶境里的晏无师总是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衣裳。
      他曾问过缘由,那个晏无师曾告诉过他:“你不知道吗?你那个他在半步峰下捡到你时,穿的就是这一身。”
      也是那时,他发现这个幻影实在过于真实,他以为自己心神不稳,出现了混乱,还给那个“幻影”打上了蝶印用以区分……
      可他偏偏忘了,梦蝶里面的所有人,记忆受到沈峤记忆的限制,沈峤不知道的事,幻影便不可能知道。晏无师在半步峰下捡到他时,他重伤垂死,后来又一度失明,怎么可能知道晏无师当日穿的什么衣裳?
      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晏无师本人。
      他怎么能忽视这么重要的事?太蠢了!沈峤忍不住想到。
      这其实不能怪沈峤,在他悟到梦蝶后,一直有意加强对心神的控制,不停提醒自己那是幻境,太过细枝末节的东西反而会被他下意识忽视和否定。
      后来有了那枚蝶印,他每次怀疑,蝶印都会提醒他,那是幻影。
      “之所以选择瞒你,其实怕的就是你现在这样。”晏无师将哭得泣不成声的人搂进怀里,轻声道,“阿峤……我晏无师骨子里不是个温柔的人,哪怕是从前认清内心后向你示好,也没有太顾念你的想法,都是我怎么喜欢怎么来。”
      他说着,忍不住吻了一下伏在怀里之人的发顶,继续道:“但是,在我进入你的梦境这么多年,看到的你太苦了,苦到我这个铁石心肠对着你都再也不想肆意,不愿伤你半分。”
      “所以……”沈峤泣声道,“那日你问我,希不希望你就是晏无师,只因我答了‘不’,你就瞒着我,说你在半步峰徘徊?”
      晏无师摇摇头道:“你忘了,我昨天才说过,过去的事于我而言不值一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都毫不在乎。”
      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然而,这是于晏无师而言。
      于沈峤而言,这是他好几十年的悔恨,他会陷入自责难以自拔。毕竟,他将自己的爱人当成了一个幻影,对方默默陪伴他许久,他却毫不知情。
      不仅不知情,还让对方忍受无边的寂寥。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多年晏无师一个人在梦蝶里是怎么过来的。
      “当时我刚领悟梦蝶不久,心神不稳,不敢胡乱揣摩。但是后来我很多次怀疑过你的真假,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不仅不告诉他,还一再强调自己是个幻影。
      晏无师道:“我的确希望你知道。但后来,我改了主意。既然缘分未尽,或许我可以期待一下你。”
      他不想让沈峤记起,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沈峤陷入梦境,失去自我。
      他想让沈峤记起,则是因为那漫漫的长梦,实在过于无聊。对于晏无师这样追求乐趣的人来说,这种无聊比死更难受。
      而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那一日,他飘荡到在抚宁别庄见到沈峤,原本想入梦相见,不想反被沈峤拉进了梦蝶境里。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他又有了活着的实感,有了心跳。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对方也能看到他。
      倘若鬼魂也可以做梦,这便是他最开怀的一个梦。然而这个亦真亦假的幻境似乎有进无出,他进来后再也无法出去。
      让他高兴的是,在这里,他几乎能日日看到阿峤;让他无奈的是,阿峤不在的大多数时间里,他则显得无所事事。
      这个世界与真实世界无异,却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想找个拌嘴的人都没有。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只剩无趣。
      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件事,让他心中泛凉的事。
      阿峤每次面对他时,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后来,经过几次不着痕迹地试探,他最终确定,阿峤将他当成了一个幻影,不知道他是真正的晏无师。
      这叫他如何忍受?
      于是那一晚,他的力道失去了控制,好似在发泄怒火。然而他无奈地发现,阿峤任他肆意妄为也一声不吭,末了还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一怒之下换上了那件白色衣衫,故意把话对沈峤挑明,他总算看到了对方不一样的神色。
      “像……太像了……”阿峤喃喃说了两句,身形有些不稳。他发现,阿峤脸色苍白的同时,四周也开始摇摇欲坠,随时要崩塌一般。
      他意识到了问题:阿峤编织这个梦境并不稳定,心神一旦动摇,两人很可能都会陷入这里出不去。
      梦境将塌时,他对沈峤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见面穿的什么衣服,不过是为了气你才这么说的。”
      沈峤好似听进去了他的话,匆匆退出了梦蝶,再进来时,再也不提这件事,还给他打上了蝶印。
      只是不知是怀念还是区分,后来沈峤每次进梦蝶里也会给他换上这件白色衣衫。
      最终,他自己也放弃了告诉沈峤实情。
      阿峤还活着,他不能让对方心神失控,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他接受了幻影的身份,也在心里暗自埋下了期待——既然连梦蝶这种玄之又玄的术法都能领悟,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期待对方带给他更大的惊喜。
      毕竟,他看中的人,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
      在此之前,他可以等。
      直到有一天,沈峤被一个老头子丢到了从前,他也跟着被丢了过来。
      机会似乎来了。
      然而在半步峰下,他没能进入另一个晏无师的体内。原因无他,他自己的心神有多强悍他心中清楚,不到重伤之时,又怎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时光回溯后,阿峤有了新的目标,也有了另一个晏无师陪伴,进入梦蝶境的时间少之又少。晏无师无聊之时便四处乱逛,时常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去到了哪里。
      那个老头,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他撞见的。
      老头应该是沈峤飞升后的引路人,在时光回溯后,便一直住在沈峤的梦蝶境中。
      在见到晏无师后,正在钓鱼的老头好似看到什么新奇物件一样,直呼有趣:“一个鬼魂竟然会甘心在梦蝶境里面待这么多年,难道不无聊吗?”
      他那时说:“的确无聊,不过外面的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好歹能见到我想见的人,去了外面,他就看不到我了。”
      后来,他无聊之时和老头打赌,老头输给了他一卷可以让灵魂自由行动的秘法,名叫《逍遥游》。他凭借着这个秘法在沈峤自毁根基后,掌控了另一个晏无师的躯壳,将人带回了外使行馆。
      再后来,便是他定计让这个晏无师心甘情愿地让自己进入他的躯壳,实现复活。
      正如他所说,他的确不是个温柔的人,甚至是个残忍的人。他行事随心,不择手段,哪怕是对另一个自己也是满心算计,毫不留情。
      将醉酒的法子告诉沈峤原本就是为了让这个晏无师顺利夺得决战狐鹿估的机会,顺便看清自己的内心。而当他重伤时,哪怕那个他不承认之前的赌约,自己也可趁虚而入。
      结果那个他竟然败给了梦蝶。
      好在最后,目的也已达到,他顺利回到了世间。
      “如果你是觉得愧对我,那真的大可不必。”晏无师感叹道,“若不是你小心翼翼维持着心神,坚持不懈,突破武道极限,得了飞升的机会,我还是你梦里一个幻影。”
      他也曾想过,沈峤提前发现并认出了他,结果会是怎样?答案是,他冒不起这个险。他也不知道他的魂魄能维持多久,与其到时候让对方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还不如索性让对方把他当成一个幻影。
      散了也无关紧要。
      晏无师将怀里的人拉了起来,双手将对方脸颊上的泪痕一一拭干,戏谑道:“好几十年,真的无聊死我了。我这个受害者都没哭,沈掌教倒是善解人意,喜欢替人流泪?”
      这欠揍的语气又回来了,沈峤顿时有种哭不下去的感觉。
      “我还有话要问你,不许再骗我。”沈峤眼睛还红着,话里也带着鼻音。
      晏无师双手一摊,无所谓道:“这么重要的事都被你拆穿了,我还有什么可骗你的。”
      “那我问你,在虞州城时,那个推开我的人……”
      晏无师纠正:“不是人,是鬼,不过的确是我。”
      “那日,我施展梦蝶失败后,那个晏无师好似多了许多记忆……”
      “是我干的。他对你不好,我就偷偷潜进了他的神识,把我的一些记忆给了他,让他产生错乱感,所以后来他对你若即若离,又礼敬有加。”
      “建康城外我自毁根基后……”
      “我带你回去的。”
      “那你为何要给我支招,让我醉酒?”沈峤还没忘记,自己因为这件事打消了疑虑。
      “为了让他夺得挑战狐鹿估的机会,受伤后我可以趁虚而入。”晏无师答完,又补充道,“顺便告诉你,他能飞到半步峰,也是因为我。轻功不好,还想赌我不会坐视不理,我怕他掉下去粉身碎骨,所以出手了。”
      “那你怎么说服他接受你的?”
      晏无师反问:“为什么要说服?我们打赌,他输了。”
      “什么赌?”
      “赌的是对你的心意,如果他喜欢上你,那他就输了,就要接受与我合二为一。”
      “所以……他对我?”
      晏无师忽而伸手抬起了沈峤的下巴:“阿峤,你现在只有我,没有别人,他就是我。”
      顺着他的动作,沈峤抬眼看向他,眼前这个人似乎一直没有变过,几十年的孤寂没有摧毁他,他依旧风轻云淡、傲气凌人,依旧能在谈笑风生间,让一切尘埃落定。
      “一直都只有你。”
      前世今生,梦里梦外。
      这条漫长的路虽然布满迷雾和坎坷,好在道路两端的两个人,谁也不曾放弃,一直在向彼此靠近。
      最终,历经磨难,迎来重逢。
      边陲的客栈陈设并不齐全,除了床榻和桌椅,并无多余的家具。
      床榻上,晏无师正帮沈峤细细梳理发丝,素日里翻云覆雨的双手,打理三千青丝时也一样得心应手。不过片刻,一个漂亮的发髻就在手中成型,最后簪上发簪固定。
      客栈的小窗泄露了今日放晴的天机,向屋内投入了朝曦几缕。
      沈峤走过去推开窗,将日光全部放进了屋,任温暖溢满一室。
      这一刻,如梦初醒。
      “今日天气正好,我们快些赶路吧。”
      两人都不是会在往事上纠缠不清的人,哭过了,说清了,一切就已烟消云散。
      毕竟生死都能跨越,这世上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那劳烦沈道长去后院牵一下马,我去结账。”
      “好。”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相携下了楼。
      沈峤牵着马在大街上等待,但见晏无师朝他急步而来,白衣翻滚如云,眨眼间便到了他面前。
      不知为何,耳边忽而响起梦蝶境里师尊说过的那句话:“你瞧,他一直都在。”
      他记得,那时他回过头,也是看见晏无师迈着这样的步子朝他走来。
      沈峤倏然一笑。
      是啊……他一直都在,在梦的尽头默默陪伴、静静等待。只待此梦一醒,便可回还。

      千秋有情,山河同心。
      此生何幸,梦醒见君。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梦回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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