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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蝶(前世卷) ...


  •   去往陈朝的途中,沈峤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不久后偶遇一对家境殷实的母女,并受邀保护她们,那女子向他表露爱意时说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明悟自己心事。甚至还因经验不足,向同行的镖师请教。那镖师也是个热情的性子,一路上与他出了不少主意。
      “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碰到个可心的不容易,得珍惜些。”
      镖师所说之话让沈峤深以为然,暗自下了决定:若是下次再遇见他,便回应他罢。
      这个下次,倒也没让沈道长等太久。在陈朝皇宫时,他便遇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沈道长这次没再逃避,得知这人是专程来找自己,心中似乎还是有气,情急之下便拉着人拐进了一个小巷,亲了他一下。
      而后便将自己彻底交给了他,连心带身。
      梦境所历甚为真实,沈峤一度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醒来,亦是久久回不过神。
      竟然还做起了……春梦。沈道长捂着通红的脸想到: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迫不及待?
      不过梦境终究是梦境,沈道长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他遇到了梦境中一样的人时,惊奇之下不禁想到:也许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全是虚妄。
      从路遇母女,与镖师讨教,再到白门观应招入陈朝皇宫,一切都与梦境中所历一样。
      或许自己是得了奇遇,做了一个能预知未来的梦境,沈峤心中暗自思忖。
      只不过,就在他以为梦境能预知现实时,现实与梦境便出现了分歧——晏无师并没有出现在陈朝皇宫。
      这一发现倒也没有让沈道长太过惊讶,只是心中难免藏着几分失落。
      没有了晏无师的特意指出,外加沈峤坐的位置也比较偏僻,并未吸引任何人的注意,无波无澜地出了陈朝皇宫。
      陈主虽然召了许多道士入宫,却不可能一一留下,许多人在面圣后与沈峤一同被送出陈朝皇宫。一路上不少人在讨论最近的传闻。
      ……
      “你们说这陈主是个什么心思?隋朝那边如今没了晏无师,他也不想着准备攻打,反而搞起了这些道道。”人群中不乏也有与沈峤一般关心国事的道士,被迫召进宫,均有些恨铁不成钢。
      没了晏无师?是什么意思?沈峤脚步猛然一顿。旋即他又想到晏无师与狐鹿估一战后重伤,想必陈朝这边并不知道他还活着。思及此,微微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这也仅限于听到下一句话之前。
      “对啊,听说那晏无师与狐鹿估一战后,本就重伤,最近又跑到陈朝来找人……不曾想被仇家盯上,死在了这里。”说这话的道士话还没完全落地,忽感身旁刮起了一阵风,旋即便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这位道友……你方才……所言当真?”拦路之人是一个面容俊美的道士,只不过如今脸色有些惨白,连话音也带着颤抖。
      方才说话的道士有些不解:“这自然是真的,许多人曾亲眼看到他的弟子前来扶灵,声势浩大。不过道友……你没事吧?”
      拦路之人闻言后有些摇摇欲坠,回答之人不免有些担心:这人刚刚转瞬便到了自己面前,可见修为深厚,武功高强,可为何转眼便是一副体虚病弱之态?
      “扶灵……扶灵?何人前来扶灵?”拦路之人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口中喃喃问道。
      这时,又走来一人,回答道:“听他与那客栈老板交涉,是叫玉生烟。自称是晏无师的亲传弟子。”
      ……
      “阿峤,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你说只要我醒过来,你做什么都可以的。”
      “那只是我情急之下说的话……”
      ……
      “道友可还好?”
      沈峤回过神时,正被一旁的道士微微搀扶着,他勉强牵了牵嘴角,抬手一礼:“不碍事,多谢道友告知。”随即就让出了路。
      莫非,这便是报应吗?
      不,我不信。除非见到那人的尸体,不然沈峤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无论是武道还是头脑都是世所罕见的人会这么轻易地中了敌人的招。
      况且,那人最爱戏弄自己,此番……此番也只是一个弥天大谎罢?可是谁又会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玉生烟到陈朝扶灵,还闹得人尽皆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玩笑。沈峤发现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相信这件事是假的。
      还有,方才那道人说,他是来陈朝寻人的。结合自己的梦境,沈峤不难想到,他极有可能就是来找自己的,可他们却没有如梦中一般,在陈朝皇宫相遇。
      总之……若是扶灵,那定然还在陈朝。沈峤勉强按下心中的泛起的不安,准备先找到玉生烟再说。至少要看到那人,不管是生……还是死。

      可沈峤失望了,他并没有找到玉生烟。打听之下才知,玉生烟已经走了两日,也确实带着一副灵柩。
      沈峤顺着回隋朝的路一直追赶,却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于是准备提前一步到隋朝拦截。虽然对方先走两日,但自己胜在可以施展轻功。
      他并不知道玉生烟会将灵柩送到何处,便到了半步峰附近抚宁县的别庄等候。到了地方后,沈峤正在为如何进去犯难,别庄的管事便发现他,将他请了进去。
      “我……来看看晏宗主,伤势怎么样了。”从心底,沈峤还是不信晏无师会死,因此装作毫不知情,找了这么个借口。
      好在管事也并未多言,只道宗主吩咐过,浣月宗内待沈道长如同宗主一般,让沈道长安心住下就是。
      听到对方如此说后,沈峤心头的沉重又轻了几分:“那便叨扰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峤便一直住在别庄,也不出门,就坐在廊下的软垫上,整日与小鹿为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心安几分。
      只不过这几分心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没了踪影。
      “小鹿……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梦中花好月圆。我虽不至信以为真,却不免觉得,现实与梦境不会相去甚远。可后来,却发现一切果然如那佛偈所说:‘如梦幻泡影’……
      “小时候听师尊讲‘庄周梦蝶’的故事,我还曾笑言:为何有人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可我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我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我……而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沈峤手掌轻轻抚过小鹿望着自己的脑袋,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晏无师曾说,这双眼睛很像他,所以给它取名叫“阿峤”。
      晏无师,你骗我……它哪里像我了?它的眼里依然天真懵懂,不染伤情;但它眼中映出的眼睛,却已泪雨潸然,满是哀戚。
      庄外渐渐响起了人声,管事也到了门口。
      沈峤站起身看向门口。他在想,半步峰决战前晏无师看向门口时是什么心情?总归与现在的自己不尽相同。
      恍惚间,沈峤好像听到了晏无师在向他打招呼:“阿峤,你来了……”
      言犹在耳,但模糊的视线里,却是一副灵柩映入了眼帘。

      “晏无师!”
      沈峤从梦中惊醒,按了按太阳穴。最近怎么老是做梦……
      “我……这是在哪?”从床上起身后,沈峤扫视这熟悉又华丽的房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须臾后,他才想起来这里是浣月宗的别庄。心中不禁嘀咕了一句: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在建康吗?
      “晏无师?”沈峤又叫了一声,发现房间并未有人回答,有些困惑。这人这几日白天夜里,恨不得十二时辰黏着自己,怎么会喊这么久都无人应答。
      许是别庄中人听到了沈峤的声音,房间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音:“沈道长……还请节哀。”
      什么节哀?沈峤连忙取了外袍准备穿衣下床仔细询问,手指抚过衣襟时却突然顿了一下:奇怪,这里不是应该有一个红印吗?
      沈峤穿好衣服后便打开了房门:“你方才说,让我节——”话未说完,便被满院的白色刺痛了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沈峤急问,“谁出事了?!”
      “沈道长忘了吗?今日……宗主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将由大郎君撒向山川。”
      侍女很是不解,前两日宗主的灵柩刚到时,原以为沈道长会情绪激动,却没想到他一直帮着宗主擦身换衣,情绪不高,但也与悲痛欲绝没有关系,只不过整个人就如同木偶一般,毫无生机。但总的来看,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失忆了?
      “骨灰?谁的骨灰?你们宗主不是晏无师吗?”沈峤惊骇道,他分明清楚地记得,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建康,他们分明昨夜还……可如今骤然听闻人已去世,又如何不惊?!
      “还请沈道长保重身体。”侍女见他不太对劲,连忙劝道,“宗主在时便吩咐,您也是浣月宗的主人之一。若他有朝一日遭遇不测,您可以调动浣月宗的一切力量做任何事。”
      遭遇不测?遭遇什么不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沈峤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些清晰的记忆开始出现裂缝,化作无数碎片,碎片重新组合起来,又有许多不同的画面一齐涌入,搅得脑子一团乱。
      “……我知道了,多谢。”片刻后,他缓了过来,对侍女道。
      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本以为的真实其实是梦境,而如今这个满是苍白的世界,才是真实。所以他身上没有晏无师留下的红痕,他们之间除了朋友这个宽泛的词来界定外,根本就毫无关系。
      这大概是世间最残忍的事,你分明在乎一个人胜于自己的性命,却在凭吊时,只能用朋友的身份。连过分的哀痛,都会显得突兀。
      “对了……”沈峤喊住了将要离去的侍女,“你们宗主的……骨灰,准备在何处抛洒?”
      侍女恭敬答道:“半步峰顶。”
      半步峰……一切开始的地方么?
      如今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沈峤最终没有去半步峰,而是去了此前观战的应悔峰顶,远远地看着对面峰顶晏无师的两个弟子,看着他们将罐中的白色粉末撒向空中。
      如此结局,倒也符合他的干净利落。连走也走得毫无保留,肆意洒脱。
      山崖上盛开的灼灼桃花,让沈峤想起,在去往建康的马车中,他手中便一直把玩着一枝。思及此,便伸手折了附近的桃花枝,运起内力将花瓣震落,任由花瓣洒向空中,而后被山间清风带走。
      昔有折柳送别,今我以花祭奠;愿君碧落黄泉,一路长安。
      “走好……”
      万般思绪最终只化作两字。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同门算计从半步峰跌落,也从未想过落崖后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一个能让他终生难忘的人,曾伤他至深,却也怜他入骨。而如今,这个人就如同被风卷走的花瓣,曾于枝头绚烂无比,转眼便不知踪影。
      手中的桃枝空空如也,有些像那日他从应悔峰飞出去的那根。不久前,他才凭它飞跃生死。如今这手中的桃枝,除了花瓣以外,毫无用处。
      半步峰顶,晏无师的两个弟子似乎已经准备下山。沈峤随手扔了桃枝,转身也下了峰顶,朝玄都山方向而去。

      玄都山弟子最近都很奇怪,他们沈掌教昨日自外面回来后,似乎换了个人。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总觉不像是笑,倒像是一种掩饰。
      但很快他们便不再奇怪。因为有外出归来的师兄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听说,晏无师死了。
      玄都山弟子自然不知道自家掌教与浣月宗宗主什么关系,但此前抵御外敌时,浣月宗宗主曾命大弟子前来襄助,却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对于这位外界名声不好的魔君,大家其实并不怎么讨厌。
      看来,掌教应该是在悼念故友罢。大家如此想到。
      后来又有弟子发现,沈掌教这些时日每天晨起,便会去了后山的小路。似乎在等什么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峤等的人,直到这一晚的月上中天,才迟迟现身。
      月色朦胧间,沈峤似乎看到了一个人,他心心念念的人。那人一身紫衣,踏月而来,似乎早有约定一般。
      “你来了……”沈峤看着对方喃喃道。
      这话似乎出乎了来人的意料,让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又梦见你了……”沈峤兀自道。
      “阿峤?”来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言语中还有些意外和担忧。
      沈峤也没管人说什么话,径直走了过去,拉起对方的手,往石桌旁带,行动间如木偶一般。
      将人带到石桌旁坐下后,沈峤便抬手捧住了面前这张脸,眼神愣愣地端详了一会儿,最后于对方唇上落下了一吻。这一吻仿佛点着了枯草荒原,坐着的那人蓦地搂紧了沈峤,将他按坐在怀里,更加猛烈地回吻了过来。
      “阿峤……你终于答应了……”
      但沈峤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我若不答应,便连替你抛洒骨灰的资格都没有。”
      搂着他的晏无师僵了一瞬,看来沈峤似乎不太清醒。这让原本蓄势待发的他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些犹豫,毕竟他不想趁人之危。
      但这一丝犹豫在沈峤再度吻过来时,便烟消云散了,晏无师抱起沈峤转身进了掌教寝居。
      一夜旖旎。
      次日,晏无师醒来时却没有见到沈峤。心中有些疑惑:按照昨晚上的体力消耗,阿峤应该动都无法动弹才是。
      晏无师按了按有些昏沉的头,这一个时辰似乎睡得特别沉,还做了不少梦。以至于醒来后才发现屋外人声嘈杂,似乎在喊着什么……掌教?
      阿峤怎么了?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晏无师穿好衣服出了门,随便拎了一个弟子问道:“你们在喊什么?”
      被拎的弟子迷惑道:“你是谁?怎么在我们掌教的院中?”而后又想起了什么,怒问道:“难道是你害死了沈掌教?!”
      “你们掌教怎么了?!”晏无师立刻追问道。
      这弟子哭哭啼啼道:“早晨,有师兄上山练剑时,看到掌教从后山上跳了下去……师兄们连忙派人去寻,却毫无踪迹,后山下方水流湍急……只怕是……”
      尸骨无存?!
      晏无师也来不及思考太多,丢下弟子便运起轻功飞向了后山,只见许多玄都山弟子在山崖的岩石中起起落落,口中还喊着“沈掌教”。
      以沈峤的轻功,后山的高度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却不可能做出这种让弟子担心的事……所以,难道他真的?
      为什么?晏无师心中惊骇不安,却也困惑不已,明明昨晚上还与他一夜缠绵,今日却突然轻生?!
      加入搜寻的队伍后,晏无师越找越是心惊:阿峤……为什么?难道你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骗了你?那你未免太过残忍!
      昨夜的旖旎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沈峤含泪承*欢的模样分明还在眼前,如今却要漫山遍野找人?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阿峤……
      没过多久,山崖下水流旁搜寻的弟子说找到了鞋子。晏无师心中更是一沉,身形一闪便到了那人跟前。
      “给我看看!”
      不料这弟子认出了晏无师,马上一副见鬼的模样:“晏、晏……晏宗主?”
      晏无师拿过鞋子一看,心中一颤,果然是沈峤的。
      这时又走过来一位弟子,目光沉沉道:“您……为什么在这里?那为什么沈掌教说要去找你?!”
      “找我?”他明明昨晚上就到了玄都山!
      方才走过来的弟子神色哀痛道:“他说……你昨晚上托梦给他了,他要去寻你。”说着又看向晏无师:“如今看来,他怕是……真的去‘寻你’了,只不过去的是黄泉路上。”
      晏无师突然想到昨晚上沈峤见到自己时便有些不对劲,他没有问自己到底为何没死,似乎还有些……神志不清。
      但还是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一向机智过人的晏宗主此时觉得有什么一直在脑海中搅动,以至于他无法思考;心口则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着,不能呼吸。
      这是什么感觉?
      胸口的暖意如同握不住的流沙一般,渐渐流逝,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痛意。
      晏无师神情木然地思索着哪里不对,陷入了逼仄。并未注意到四周玄都山弟子已经散去,也就别提身后树丛中的人影晃动。
      “痛吗?”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晏无师蓦地回头,不出所料看到了他方才一直想不通的人。
      沈峤一身白色的广袖云袍,长发披散,赤足立于丛林之间,发丝与云袍被山风吹得凌乱。若是夜晚见之,恐惊为鬼魅。然此刻在晏无师眼中,却恍若神明。
      “下不为例,”沈峤转过身,“走罢。”
      晏无师闪身过去抱住了沈峤,过猛的力道让沈峤微微前倾了些许。
      “阿峤……是你吗?”虽然怀中之人有着温热的身躯,但晏无师心中还是隐有不安。
      “不然难道是鬼吗?”沈峤哼笑一声。
      你如今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准备扮鬼吗?当然,晏无师不会说出心中所想,毕竟沈道长还在生气。
      心中放松后,晏无师嘴上又开始逗弄:“没想到沈道长也会这一手,连本座也被骗到了。”
      沈峤面无表情道:“晏宗主教得好,贫道不敢不学。”
      “没有下次了……”晏无师叹道,“这剂猛药差点要了我自己的命。”
      沈峤冷哼:“是药三分毒,晏宗主下次下药时,也要当心遭到反噬。”
      “沈道长教训的是……”晏无师看了看沈峤的双脚笑道,“你如今鞋子也被捡走了,可要怎么走路?”
      沈峤正要说我还没脆弱到不能赤脚走路,便被对方一把抱起,顿时惊呼道:“你干嘛?”
      “阿峤,虽然你昨晚看上去神志不清,但如今来看,只怕是为今日之事做的铺垫,所以……其实你一直是清醒的对吗?”没有了扰乱思绪的因素,晏宗主的头脑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睿智。
      沈峤撇过头,不去看他,算作默认。
      晏无师见状,便肯定了心中所想——沈峤昨晚确实是自愿的,于是笑道:“所以昨晚上我们可是什么都发生了……如今不过抱一下而已,阿峤有些大惊小怪了罢?”
      沈峤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了晏无师胸口,不再言语了。

      晏无师抱着沈峤回了玄都山,看到派中一片祥和,仿佛无事发生。不由得有些郁闷:这群道士也会跟着他们掌教糊弄人了,传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毕竟连他晏无师都能骗过去。
      晏宗主顾忌着沈道长面薄,也怕他堂堂一派掌教在弟子面前失了威仪,一路上避开了其他弟子,七拐八拐进了掌教院落。进了屋后,将人放在了床上,又找了一双鞋给沈峤小心穿上,举止间呵护备至。
      沈峤有些怔愣地看着对方的动作,见人替他穿好鞋后,又与他一同坐在床上,视线也一直跟了过来。
      “阿峤这是怎么了?”晏无师看着沈峤的表情笑道,“难道为夫太过体贴,吓着你了?”
      沈峤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晏无师,我现在还在梦中吗?”
      本来是想逗一逗沈道长,结果没想到反被沈峤的一句吓到了。
      “阿峤,你可从来不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之人。”晏无师惊疑不定,今天的沈峤太过反常。
      沈峤摇头不答,又说起了别的事:“以晏宗主的修为,应当不存在睡觉时对于外界动静毫无知觉的情况罢?”
      这话是问晏无师怎么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沈峤连同玄都山弟子所骗。晏无师沉默不语,他也很奇怪。
      沈峤又问:“晏宗主可听闻过‘庄周梦蝶’?”
      虽说两人坐在床边探讨这么严肃的话题有些奇怪,不过晏宗主还是答道:“自然。庄周曾在《庄子·齐物论》一书中提到‘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qú)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回答完沈道长的问题,晏宗主还是没太明白为何会提到这个:“阿峤,你今天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然而沈道长下一句话又让他吃了一惊:“世人只知这句话,却不知道家有一秘术,名曰‘梦蝶’,我曾听师尊提过,师尊当日只道此种秘术只存在传说中,但此术,却是可以靠领悟得来。”
      沈峤说着又看向了晏无师,眼中情绪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梦蝶’之术,顾名思义,便是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为失意者织梦之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晏无师只觉凉意顿生,什么梦蝶之术他根本没听过,但沈峤的状态确实不对。
      若按照沈峤所说,那他便是领悟了这“梦蝶”之术,给自己织了这个一个梦境。可晏无师却不可能否认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晏宗主忘了你晨起时梦见了什么吗?”沈峤突然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那便是……我为你织的梦。”
      晏无师:“……”他自然记得早上梦见了什么,那是他不可能看到的场景。
      就在晏宗主沉默思索,久久不能言语时,沈峤突然笑出了声:“信了?”
      见对方连回答都忘了,沈道长突然来了一句:“骗你的!”
      这一句彻底让晏无师回过了神:“阿峤——?”语气中透着的危险不容忽视。
      沈峤见状想要闪身出去,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捞到了怀里,往床上一摁。
      “看来为夫昨晚没有让阿峤尽兴,以至于今日还有功夫编瞎话来骗我。”
      沈峤刚想说点什么,便被晏无师堵住了嘴,只得先应付身旁又开始上下其手的人……
      由于昨夜精疲力尽,沈峤眼皮直打架,随时都要陷入沉睡。晏无师却精神焕发,问起了一件事:
      “阿峤,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桃花?”
      “为何问起这个?”
      “你在应悔峰不是折了一枝桃花送我吗?”
      沈峤奇道:“你如何得知?你当时也在吗?还是边沿梅他们告诉你的?”
      晏无师顿了一下,他当时为了戏更真实的确不在现场,也不是他的弟子说的,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对了……那个梦。
      还有……阿峤说的织梦之术……
      “阿峤,你早晨是如何让我昏睡的?”
      沈峤勉强露出懒懒一笑:“晏宗主莫不是傻了,自然是点了睡穴。”
      若是如此,那些梦境该如何解释呢?那些以沈峤视角的梦境。
      还有眼前这个人……他真的从梦境中出来了吗?

      沈峤再次睁开眼,已近黄昏。
      身旁自然没有晏无师的影子。
      这次编织的梦境似乎更真实了一些,梦里的晏无师甚至有了思考的能力,以及情绪变化。
      抱歉……暂时不能去陪你,只能以这种法子,与你相见。
      不过你放心,我分得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只不过现实太痛,我需要一点止痛散。
      我只需梦中一刻沉沦,醒来便还是玄都山掌教,也能清醒地面对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后来,江湖上许多人都知道,玄都山掌教沈峤有一门秘法名曰“梦蝶”。可以引失去亲人之人走出悲伤,了结心愿。
      据被帮助过的人所言,沈掌教会让他们做一个梦,梦境如现实一般,以梦境中人所言所行为他们解开心结,走出悲伤。梦中有时甚至会走过长长的一生,醒来后唏嘘不已。
      但沈掌教施术前均会言明,不可沉沦其中,要尽快回到现实。
      这一秘法因效用奇特被广为流传,助人无数,救了好些因亲人爱侣逝去而悲痛欲绝之人。
      当有人问起这种秘法是否是祁凤阁传授时。沈峤只道,是自己领悟所得,此种秘法,也不可传人。
      至于是什么机缘巧合下领悟而成……
      沈峤曾道:“我有一位故人,我与他相识于危难,相知于乱世,只是他离去过早,而我无法忘却。后来……便得了这‘梦蝶’之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蝶(前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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