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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入春风 ...

  •   因季千繁和素止来得甚早且尚未用早膳,夏侯纯皱着眉,有些不耐地让厨房多添了膳食准备着。

      斗了如许年,季千繁与夏侯纯的座次一直泾渭分明。自从季千繁拜在青琊派门下起,两人同桌必是相对两侧,若是分桌,必是相隔千里。
      不幸的是,虽然二人性格南辕北辙,但都甚爱青琊派那小破厨房里的老青伯(曾经和晏小舟搭档摆粥铺诓谢临璧的那位)做的甜品——芙蓉酥玉饼。由于老青伯脾气古怪,每日只按人头做饼子,每人最多不过一个,他二人年少时少不得为了那一盘子的饼子归属而打上几架或是威胁其他师弟妹将饼子交来。

      如今那圆桌上坐了几人,对桌而坐的正是季千繁与夏侯纯。二人对彼此的怨念如此之强,竟叫其他人失了存在感。
      傅恣意由于尚未起身而未曾出现,褚墨则早已吃了早膳正于花园中练剑,褚白与扶瑟为了今日大礼之事挨饿受礼仪之训;这边厢,李青琊正热情地拉着素止用手比划着交流,丝毫没注意到桌面上的暗流汹涌。只晏小舟陪坐在侧,艰难地躲避着那两人眼神厮杀时迸射出的冷箭,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碗里的翡翠鲜虾面线,发出点嘶溜嘶溜的声都觉得过于引人白眼了些。

      只见二人手中拿着黑檀木挑金的的筷箸,不约而同地望向桌子中央的一盘饼子,又不约而同地互瞪片刻,风起云涌间瞬时收回目光。因老青伯不知季千繁与素止来得如此之早,只按人做了三个。
      饼子粗粗一看无甚新奇,不过是烤得酥脆的面皮饼上撒了些不甚起眼的白糖霜。却不知其中内有玄机:外冰内热,酥皮松软,只要轻轻一划便开,露出内里冒着热气的细腻的馅子。那馅子是由夏日清晨带露的芙蓉采撷而来,加上上好的绿豆,用玉碾子细细碾就。最里头裹着一枚金黄饱满的咸蛋黄,咬一口,咸甜交融,入口即化,满口余香。

      许久,听得季千繁喉头一动,冷笑一声:“大师兄好福气,竟然请动老青伯下山了。”
      夏侯纯白了他一眼:“并非难事。”
      “哼,不过是仗着老青伯只跟着师父和小舟……”季千繁边说边拖了点不易觉察的尾音。

      正埋头大吃的晏小舟闻此,突然警觉地直起腰抱起碗,迅速地夹了几个小点心,扎了几个丸子正准备后撤。

      说时迟那时快,夏侯纯与季千繁同时出手了!
      “啪啪啪”那四根黑檀木筷在半空中过招百回。

      一双筷箸从从容容地从两人筷下经过,稳稳当当地夹起一个饼子,慢慢悠悠地放到自己的碗中。

      两人俱是一惊,正要对着此筷的主人怒目而视,却发觉是李青琊正含笑将饼子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后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放下筷箸,对素止道:“阿二的小媳妇上回上青琊山没吃成这个饼吧?这个饼子阿二可爱吃了……”边说边视若无睹地又在二人的注视下稳稳地又夹起一个来,慢慢地放到素止的碗中,“来来来,快尝尝。”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爱人,当李青琊与素止微笑举筷而食之时,那浓浓的芙蓉香气四溢开来,夏侯纯与季千繁颤抖着双手,艰难而决绝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抽了抽气。

      盘中,仅有的一个芙蓉酥玉饼孤零零地躺着。那饼皮有些酥脆得裂开,上面的白糖霜撒得有些不匀,怎么看都是个咧着嘴龇着白牙,一副嘲笑的饼相。

      居然只剩下一个芙蓉玉酥饼……

      晏小舟心知大事不妙,便左右一顾,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毅然决然地捧着碗溜出门去。

      屋内,季千繁重新回坐,修长如玉的手指敲着桌面,眯起那双惑人的眼,悠悠道:“大师兄你日日能吃到此饼,相必是厌了。”
      夏侯纯依旧板着一张面孔,义正词严:“不厌,况且这本是老青伯做予我的。”

      季千繁抬起眼角:“哦?这便是你四王府待客之道?”
      夏侯纯抱着胳膊:“我只知,客随主便。”

      “应该是——主随客愿才对。”
      “你是二,我是大。”
      “那也不应以大欺小。”
      “啰嗦!”

      当二人忍不住又斗法之时,却见底下有一双筷箸试探着伸来。
      “李,青,琊!”夏侯纯终是忍不住皱起了眉,瞪了过去。

      却见李青琊缩回了手,咬着筷子,眼中泛着泪光,委屈道:“可是为师很饿啊……”

      “千繁,还是把饼让给你师父吃吧。”素止边笑着比划了一回,边伸手为季千繁另拣了两块糕点放在碗中。她抬起头,满面温柔笑意地看向他,轻轻抓住并摇了摇他的手。
      季千繁所有的不甘被那如水笑意化成了湖面上吹皱的一点涟漪。

      最终,最后一个芙蓉玉酥饼还是稳稳地落到了李青琊的肚子里,成就了两副落寞的神情,化成了一个幸福的饱嗝……

      ***
      因着季千繁与夏侯纯,晏小舟吃得不甚尽兴,捧着碗哒哒哒地跑去厨房找老青伯做东西吃,直吃得肚子滚圆,满心欢喜地回到自己的厢房,想要梳洗一番好去喜堂观礼。

      刚踏入那门槛,她轻轻吸了口气,微微一皱眉,却仍是步了进去。

      “晏姑娘……”打扫房间的婢女撩开珠帘,急步走出相迎,面上有些可疑的红晕,“您……可要梳洗?”
      晏小舟带着些了然的笑意:“不用,你先出去吧。”
      “是。”婢女不自觉地向帘后望了一眼,低首而出。

      坐在铜镜前许久,百般折腾不好头发的晏小舟终于忍不住,她将梳子扔在桌上道:“出来罢!”

      一柄锦扇划开了那点点的琉璃珠串,珠帘轻动,却是谢临璧含笑,从内室中慢慢踱出。

      眼前的谢小侯仍是一身无暇的雪锦,只领口上缀了些许浓翠色的方形珠玉,衬得他的面容越发清俊。他似乎比之前更瘦削了一些,本是明朗的眉梢眼角上染了一点逼人的凌厉,却在看向她的那一刻柔软下来。

      而她呢,似乎仍是那样,明艳而清澈。时间的清流在少女的身上,似乎从来未曾流淌或浑浊过。
      那张未曾用脂粉修饰过的面容上,有着谢临璧再也熟悉不过的,甚至甚为怀念的淘气的、聪慧的、如同精灵般轻灵的神情。
      而这般神情,他却忽觉再也受用不起。

      只是,既然如此,他为何鬼使神差般的,还要来此?

      “许久不见,谢小侯风采依旧呀。”晏小舟不曾回头,只眨着眼从镜中看他。

      谢临璧并不答,只上前拿起了那檀木梳,向镜中的少女笑道:“都多大了,还不会自己梳头么?”
      “束男子发髻的倒也罢了,女子的团髻绕来绕去,繁复得很。”晏小舟撇了撇嘴。
      男子拈起了少女的一缕黑发,薄薄地叹道:“你不是不会,只是懒罢了……”
      “也不知道是谁惯的。”晏小舟脱口而出,却在最后的收音处煞了口。

      两相静默。

      ——“喂,谢临璧你帮我把梳个头……恩,绕这里,再绕那里……”
      “也不是不可……只是,一个男子若是给女子梳头,那女子便是要给那人做媳妇的。”
      “嘿,想得美!”
      “嗯……想得美的人还有戏本子要写呢。”
      “好嘛好嘛,帮我梳嘛……”
      “唔……把梳子拿来罢。”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吧?他也曾给她梳过发。于是,后来的每一日每一日,亦都是他梳的。
      还记得那日,她在镜前描眉画目,长长的淡青色水袖拖曳于地,与泼墨般的水绿色裙摆一起在铜镜前四溢开来,如同一幅清远而空灵的初春之景。而他就着了一身雪色的薄衫,在她的身后为之梳理了一个飘逸的飞云髻。

      她拿着沾了螺子黛的眉笔,于镜中向他一笑,笑入春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入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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