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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季千繁 ...

  •   第二日,便是褚白与扶瑟定下的大婚之期。

      晏小舟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推开裹在身上的锦被,赤着足走下床来。用整块檀香巨木铺砌的地板上带着一点熏人的暖意,温柔地亲吻着少女的玉足。
      推开那扇窗,便能看见屋外青藤白花缠绕着的白石廊。因着即将迎来三师兄大婚的喜悦,今日她起得颇有些早了,清晨沁凉的空气中还漫着薄薄的雾气与些许的青草香气。穿着素色亵服的少女随意地挽了一头墨色的长发于一侧,带着些享受意味地眯起眼,懒懒地趴在窗栏上。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漫入了一丝略显妖异的香气。觉得有些熟悉,但似乎又有些陌生。她有些恍然,这香气,倒与越诏国的二王子那苏勒有些相似。她哑然失笑,竟忘了,原来那苏勒的打扮分明是向这人学的。
      只是那苏勒学得了此人的形,却学不得神。

      是的,普天之下,谁又能复制一个季千繁?

      晏小舟抬起眼,目光所及之处,那一片本是暗淡的树影之下,竟有一名肤色如雪的妖冶男子并着一名着素衣的女子立在那里,如同坠落于树梢的一簇光,骤然点亮了所有的晦淡。

      那男子有着一张能够模糊了性别的美丽面孔,惑人至极的眉眼。如泼墨般的长发及地而落,身上罩着一件漾着暗蓝色光泽的黑色袍子,奇特的是,他的左手竟戴着一只瘦窄的、勾勒出修长手指的银丝手套。虽然男子的唇边含着些似是而非的笑意,眉眼间隐隐透露出些对一切都无谓的神情,但那身边的女子笑容却如此温柔,颊边浅浅的两点梨涡,恍若能拂开三月的千树梨花。

      少女眼中一亮,喜道:“二师兄!素止姐姐!”说着,便要撑着窗栏,跳出去迎。

      那男子抬起似乎过于浓丽的眉眼,薄薄的唇瓣轻扬,阻止道:“不必,我来不过是给老四送礼。”他微微扬了扬手,过于白皙修长的右手手指上戴着一枚被雕成莲花形状的猫眼石,于树荫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他身后,竟有一列矮小的、穿着浓郁西域风格的窄袍的身影敏捷地如游鱼般滑到了晏小舟的窗下,如同婴儿般雪白细嫩的手臂举起一个个透着珠光的宝盒。仰起脸,却都长着一张成年男子的美丽容貌——原来西域独有的玉面侏儒。

      “二师兄不怕我私吞了?”晏小舟一眨不眨地望着窗下那一溜的宝盒,于心中飞快地估计着里面的宝物价值多少金银。
      “你要是欢喜不妨打开来看看。”季千繁的唇边露出一抹莫测的笑意,伸出两根美丽的手指,只不过是随意摘下一片树叶,树叶马上融成了一段可怖的黑汁,“若是,你不怕的话……”
      晏小舟最见不得他似是而非的威胁,撇嘴道:“二师兄你还是那么不厚道。”
      “我以为你早就认清了这一点。”季千繁边说边往身边的素止看了一眼,神情带着些许不易觉察的温柔。只见他有些孩子气地用戴着银丝手套的手去勾她的小指,一勾,两勾,直到将她小小的手全都包裹在自己有些过凉的掌心里。
      素止微红了脸,也看着他,略略低头笑了。

      “呀,都老夫老妻了还那么肉麻。”晏小舟撑着脸,大声抗议。
      季千繁一脸过分地坦然:“哟,没人肉麻的女人说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让人肉酸。”
      “谁说我没人要了?!”晏小舟“哼”地一甩头。
      “哎呀……整个西域都知道了嘛。你被谢家的那小子给甩了。”季千繁勾起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啧啧,连老六都有主了,你都十八了还嫁不出去,简直……”
      “简直什么……”晏小舟黑了脸。
      季千繁一边饶有兴味地把玩着素止的手指,一边轻描淡写地继续追击:“啧啧,待字闺中的老处女。”

      顿了一顿,快要爆发的晏小舟深吸了一口气:“死,人,妖。”

      “老,处,女。”
      “死人妖!”
      “哦呀,老处女生气了!”
      “死人妖死人妖,素止姐姐那么聪明美丽怎么就跟了你!”
      “唔,倒幸好谢家那小子算聪明不要你了。”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揭着短,那名叫素止的女子只不过是一直静静地立在一旁,含着恬淡而温和的笑容,如同一点吹不开百花的春风,一串失去了内磬的风铃,却不曾说过一个字,发出一点音。

      “好了好了……你,真不去见见师父?”谁碰到季千繁那毒舌都只有挨气的份,向来稳占上风的晏小舟难得主动休战。

      “见他就得见到夏侯纯,不划算得紧。”
      “那件事,大师兄早就放一边了……”

      “哟,就算是我小器那又如何。”季千繁挑起眉,“我季千繁就是不愿见他。”
      素止似是有所安慰地伸手拍了拍他那只戴着银丝手套的手,季千繁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哼。”一声不咸不淡的冷哼从不远处传来。
      季千繁闻声,脸色倏然一沉。

      “阿二——!啊,还有阿二家的小媳妇!”一道华丽丽亮闪闪的身影迅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只见李青琊笼着袖子,笑眯眯地站在抱着手臂,一脸不善的夏侯纯身旁。今日他特特拣了一件澄紫中透着碧蓝的潋水锦袍,缀着层层叠叠的绯玉流苏,轻轻身动,那长而晶莹的流苏便湛湛而舞,琳琅脆响。
      那些玉面侏儒寻声,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全然投在了他的身上,俱是一脸惊艳绝伦的表情。

      “师父,您还起得真早。”季千繁对心性如孩童般的李青琊也算不上什么尊敬,但也见识过他的曾经的那些本事,至少也将他当做自己的师父。对于夏侯纯,他撇过脑袋不曾去瞥瞧他一眼。倒是素止向两人都福了一福,面带笑意。

      “不早不早,今天是阿四大婚,我有些兴奋得睡不着便拉阿大出来溜溜,没想到却瞧见了你们。”李青琊似乎在寻些什么,左瞧右瞧,眼眸中却带着几分失望,“咦?怎么,没把小阿二带来吗?”
      “小阿二?”季千繁念着觉得有些酸牙。一旁的素止却笑不可抑,颤颤着身子却没有一丝声响。
      “你和素止的小宝宝呀。”李青琊用手比划了一下,似乎满眼冒心地向往道,“一定是软软嫩嫩的,白白的水灵灵的,手感很好……”
      季千繁嘴角微抽:“你不要以那种对白玉豆腐流口水的表情说一个孩子……”
      却见素止扯了扯他的袖子,走上前,笑着用手势向李青琊比划了一下:“孩子,留在谷中,有人照顾。”

      “……真可惜。”李青琊掩饰不住一脸的失望,摆了摆手道,“好吧好吧,既然阿二和小媳妇来了,不如留下来喝阿四和扶瑟的喜酒吧!”他边道,边转身向那群把胳膊都举得发酸的玉面侏儒,眼中闪出光来,“呀,宝贝!”
      那些侏儒听他如此一说,如同听了圣旨一般,迷迷瞪瞪地跑过去,殷勤地将所有的宝盒献在这个如同天人般美丽的男子面前。

      李青琊两眼一弯,正要伸手去打开其中一只,“啪”地一声就被一只手掌打落。
      “阿——大!”李青琊捂着有些发红的手,似有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大徒弟。
      夏侯纯抬起下颌,冷哼一声:“里面有毒。”
      李青琊闻言,又满含幽怨地瞅向自己的二徒弟。

      “看来这些年你倒也没荒废。”季千繁终于皮笑肉不笑地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大师兄。
      “彼此彼此。”夏侯纯惜字如金。
      “放心,这次我施的毒不过是活跃活跃气氛的小玩意。”季千繁有些刻意地整了整衣领,左手银光闪烁,“没有混入我的血,一切的毒都是凡品。”
      夏侯纯终于点头同意道:“嗯,的确都是垃圾。”

      “………………”

      十多年后,学医术的夏侯纯与学毒术的季千繁之间终于在口头上分出了一个胜负。这是自诩仅凭舌头就能毒倒一片的季千繁所不愿见的。
      话说,他二人虽然打小便互视不爽,只不过十多年前的那次事故却是造成了他俩再不相见的缘由。

      当年,夏侯纯与季千繁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好年华。一人学医,一人学毒,虽算不上好想与,但也是互相切磋,共同进步的一对师兄弟。每过半年季千繁就会到京城来找夏侯纯试解自己新炼就的毒。季千繁从小就在毒物之中浸淫,练出一身的毒性,甚至连血都是毒的。他天生自负,却不想竟然多次败在夏侯纯的手中。
      直到有一年,多年未赢而有些急躁的季千繁终于划开自己的手腕,落了一滴自己的血于新炼制的毒粉之中。血之热毒,窜于心肺,通达六脉,本是天下至毒。夏侯纯通晓百草,解遍千毒,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一味关键的毒素竟然是季千繁的血。便是那一滴血,让夏侯纯险些丢了性命。季千繁对此却保持了沉默,他知道自己赢得不够光彩,却不知如何地在那时选择了逃避。

      此后,便是李青琊只身去向宁久微求菩提大还丹,不仅功力尽失还不得不在床上昏迷了数月。待夏侯纯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季千繁决斗,不为他自己,却是为了那血色褪尽,呼吸微弱得几乎快要消失的李青琊。

      “我不管你服不服,毁你一只手,你是应得。”那日,夏侯纯站在季千繁的面前,话语中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的森冷,“我若死了无话可说,你却害得他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死不足惜。”

      惨淡阴冷的月光之下,季千繁抬起那只曾经如同羊脂白玉般精致优美的手,上面布满了早已干涸的、再也无法抹去的血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季千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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