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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

  •   “大神,这……是人家的葬礼吧,咱们站在人家的坟堆上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不太……雅观……?”

      “此处并非坟茔。”

      宁五低头细细环视“…这是…婴灵祭!”宁五心里莫名升起一阵恐惧和呕吐感

      “嗯……”

      两人此时落在一块儿十米高的汉白玉墓碑上,墓碑下是一处上千米直径的巨型广场,广场地面被黑色大理石覆盖,在宁五眼里这是两种古老而神秘的材质,墓碑正处在广场的圆心上,碑前笔直的站着五个纯白西装的男人,他们正对面围着墓碑环形置满了黑色金边的小型棺椁,每个棺椁一米见长,一直延伸到广场边缘。

      俯瞰下去,金边如黑色深海里的一圈圈金色涟漪,五个白色西装的男人如浮在海上抛锚的孤帆,如此的浩瀚庄严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冷漠。

      宁五站在墓碑之上因恐惧和呕吐感有些眩晕,瞳孔被这黑色深海和金色涟漪刺透,汉白玉和大理的古老与肃穆,瞬间将他其推入一种莫名的孤寂和绝望之中,耳边是没入深海的千年古刹传来的钟鸣声,一下一下敲进每个细胞里,他轻轻问说出一句:“这里有点……冷……”

      天歌眼中抹过一丝悲悯之意,回道:“是冷还是冷漠?”

      宁五转身看着天歌,牙齿有些打颤的说道:“彻骨的冷,我有些想吐。”

      天歌将手盖在宁五后背上,一股暖流通过皮肉骨髓渗到心里,他慢慢平静下来,恐惧感和眩晕感渐渐被这暖流击退。

      两人站在高高的墓碑上,远处的夕阳将他们与墓碑融为一体,影子拉到广场的尽头,遮盖在那片黑色金边的棺材上。

      西方只剩几片残血暮云时,五个白色西装的男人齐齐转身登上墓碑的台阶,按下墓碑底座上的红色按钮,广场如两扇巨型门,向下打开,如同一座封闭千年的宫殿被后人缓缓推开,打扰了它的沉静,不同的是它没有厚厚的灰尘,也没有辉煌的积淀,只有一道黑不见底的深邃,上千个棺椁前后排着队摔入深渊,如垃圾处理场一般。

      宁五只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传说中的祭婴礼,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不明白。祭婴顾名思义是婴孩儿的葬礼,这些是最最普通的婴儿却又是最最不普通的婴儿,他们没有什么特异功能,都是怀胎十月所生,但他们不能像婴儿一样享受爱护健康长大,他们是为了救人而生,为救人而死,与其说他们是婴孩儿不如说是活器官的载体,为天梯界和部分堕云界上层准备的备用器官,延命良药。

      宁五俯视着这一片的棺材如垃圾般倾倒进深渊里,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滑稽和恐怖,他的每一块骨头都在颤抖,躯壳极力安抚着它们,天歌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的手一直都紧紧抓着天歌的衣角,身上生了一层冷汗。

      看着那五人走远,天歌对着宁五道:“走吧”

      宁五问:“去哪?”

      天歌抬手指着广场巨门道:“下面”

      宁五的惊魂还未平复,五官隐约扭曲大呼道:“什么啊,就去下边,你没看到那些棺材吗?我在这站着就已经瘆得腿哆嗦了,你摸摸我这手都是湿的”

      “我可准允你在此处独处片刻”

      宁五揉搓着有些发麻的手,道:“别阴腔阳调的,酸劲儿你不就是看准我胆儿小,鬼生神不熟的离不开你。”

      天歌将手覆在宁五的手腕稍用力握了握,宁五以为天歌在安慰他,未说出的话梗在喉咙里,有些发烫,毕竟两个大男人这样显得有些婆婆妈妈的。

      谁知,天歌一转身拉着他飞身进了下边
      又留下宁五一声震天惨叫……

      宁五咬牙闭眼,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顶的耳膜撕疼,但为了安全只能紧紧拽着天歌。

      少时耳边的风停了,宁五试探着睁开眼,一片昏暗,眼前是抓皱的素布袍衫,他整个人蜷缩在天歌身上,双臂环着天歌的腰,头枕在天歌胸前。

      宁五缓过神,抬眼迟疑的看着天歌,尴尬而不知所措。

      “可还能走?”负手直立如披雪的松柏,垂目看向宁五。

      宁五忙松开手,“能……怎么不能……多平整的地啊”宁五说着眼睛看向天歌迈出一步,等回目打量一圈四周,却又怯怯的退回到天歌身后。

      千里丘陇,孤蓬自振,惊砂坐起,寂若幽冥。

      两人落定在一座枯峰上,眼前孤立着一处破旧的庵庙,半掩的庵门早已凋敝荒乱,塌掉的一角飞草横生乱石颓堆,门前立着一块石碑隐约刻着“断尘”,斑驳的光影投在门上,石碑上有一种被世事辜负的悲凉和诡异。

      宁五藏在天歌身后,双手扶着天歌的双肩,颤声道:“这……有些瘆人啊,里边不会有鬼吧”

      “此处为鬼狱入口,有且只有鬼。”

      “鬼狱?是什么地方?”宁五跟在天歌身后亦步亦趋

      天歌驻足回身道:“人身难得,如尤昙花,身死为鬼,升魂降魄,魂魄不升不降者,飘入无尽深渊,巳时不分,黑白不辨,爱恨贪嗔痴虽死而不灭,唯入鬼狱。”
      “不是太懂”

      “漂泊不分人鬼,执念不区生死。”

      宁五嫌弃道:“神神叨叨的,就是鬼界的收容所呗”
      ……
      天歌没有答话,从袖中取出两块墨色玉牌“我们需伪装成刚死的孤魂野鬼,这是通牒”

      宁五接过拿在手里趁着微弱的亮光反复观摩“质感是真不错”

      “收好,一点丢失将永陷此处”

      宁五听完忙乖乖收在衣服里,问道:“你哪搞的,路子真野,咱们都不是真鬼”

      “你是”天歌平声吐出两个字

      宁五一怔锤头耸肩自嘲一声“是啊,我是鬼了……”,随后抬眸道:“可你不是啊,再说我又不是什么有强烈执念的鬼”

      “与鬼帝在阎罗殿周边购置房产所赠。”

      !!!?宁五对这个回答很吃惊……

      天歌轻轻推门,衣角带起几番尘土,宁五小心谨慎摸着腰跟在身后,绕过佛家万字印的影背墙,宁五一声尖叫从背后抱紧天歌,紧闭着眼将脸埋在天歌背上

      天歌无奈道:“一棵枯树而已”

      宁五试探性的抬起头,将眼裂开个小缝,盯着看了许久,确实是一棵张牙舞爪的枯树

      宁五抚平天歌衣服上的褶皱,假笑道:“呵呵鬼种的树还挺别致,长的跟个炸毛妖怪似的”

      “因为无人修建,肆意横长的缘故”

      院内漆黑一片,脚踩在地上松松软软应是厚厚的一层落叶。

      “大神,这里也太恐怖了,咱要不改天再来吧,挑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宁五唯唯诺诺哆哆嗦嗦的说道

      “这里是冥界,哪里来的晴朗白天,你是鬼,为何要怕鬼?”

      宁五反驳道“警察还有被□□害死的哪,鬼就不会被鬼吃了?话说这里怎么这么荒凉啊,这是……贫鬼窟……”

      天歌额间微蹙没有理会,此时只听到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飘来,破落的房中亮起暖黄的光,穿过窗格在地上落下一块一块被拉伸的光影,房门打开,走出一女子,身穿一身红衣绿裙的婚服,看样子有些年头,金钗盘发,身形纤细,脸色青白,眉目秀丽,手中握着一只金色短笛,但材质并非金,有莹透感。笛尾坠着一朵白玉做的莲花和玉身金舌的铃铛,金舌与笛身同一质地。

      “鬼狱的众鬼都休息了,不宜打扰,劳烦二位在此处等候,时辰到了安排两位入住”说完女子轻抬手臂挥动短笛,出现两个红木匣子。

      天歌回身对宁五轻声道:“通牒”宁五忙从胸前取出交给天歌。

      天歌接过微微俯身双手交与女子:“姑娘客气,这是通牒,劳烦。”

      女子双掌接过收于袖中,将两人从头到尾轻扫一遍,颔首施个女礼转身离开。

      宁五小声问道:“刚刚那女的是干什么的?”

      天歌道:“那是鬼狱的守神”

      “她为啥让咱们到红木匣子那休息啊”

      “人界的骨灰盒,你不识?”

      “识当然识,就是在这个地方见到一时反应不过来。”宁五又问道“那咱们来这干嘛?”

      “寻人”天歌留下两个字抬步到树下,双掌交叠腹前闭目等候。

      宁五跟上前在天歌身旁依靠着树干“寻人?来这寻人?你不是说这里只有鬼吗?”

      “生前为人,此为统称。”

      “那咱们为啥要装成鬼啊,直接进来拿不就行了?你可是神啊”

      天歌抬眸看了宁五一眼,没有说话,两人倚靠着那棵枯树静静等着。

      不多时,那红衣绿裙的女子再次出现,走到天歌和宁五面前轻声道:“两位时辰已到,可以进去了”

      天歌俯身揖礼道:“劳烦”,宁五站在一旁照着天歌的模样也敷衍了一下。

      女子对着两人道:“麻烦让一下”天歌和宁五略有尴尬的退到一旁

      女子从袖中取出两册通牒,金笛在册上划过,随后一掌打在枯树上,瞬间无数金色光线如树脉一般向上延伸开来,顺着树根向每一个树梢攀爬,枯树如久逢甘霖一般活了过来,开始伸展摇晃,只是……依旧没有叶子。整个破败的院落就像笼罩在佛光中,一切颓废与破乱都被遮掩在这耀眼的佛光下。

      天歌与宁五被光刺得抬起袖子挡住双眼,少时光芒褪去,原来枯树的位置落化成一座五层八角飞天云楼,每个楼角上坠着一只金铎,晃荡如狰狞的黑鸦。歪斜得牌匾上写着“鬼狱”二字,隐约可以看出这字曾经是金色的。

      “阵势这么大,光这么闪,咋出来的楼还是这么破”宁五小声在天歌耳边吐槽道

      女子惭愧道:“两位见笑了,这里已经六百年没有修葺过,确实破旧了些,两位从这里穿门而入即可,里面已安排好了床位,按照名字寻得即可。”女子指着紧闭的大门道

      “你不进去吗?”宁五问道

      “我无权进入,两位请吧”

      天歌和宁五相看一眼,准备穿门而入,忽然耳边响起空灵女音“入狱者自囚其魂,望早坎红尘,出囚笼……”

      “这是啥啊乌漆嘛黑的,跟地牢似的”宁五环顾左右前后一排排望不到边的小房间,淹没在昏暗的雾霭里,像考古记录片似的昏沉色调。

      话音刚落一扇扇门吱呀呀打开,每个门缝露出两双眼睛,绿色的光,如半夜闯入深山老林撞上不着边际的狼群,不同的是这些眼神没有杀气只有沉沉的死气。

      宁五马上闭嘴,鞠躬哈腰道:“各位以后都是邻居鬼友,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呵呵……呵呵”

      房门里的眼睛并未做理会,啪的径自关上门,门上的黄旧的符咒随风飘起尾巴。

      天歌径直前行,宁五悄悄攥着天歌垂下的衣袖,紧跟其后。

      “这房间也太小了,还是上下铺这是什么老古董”,宁五拍打着深褐色的木制雕花上下床床,激起薄薄的一层灰尘,透着淡淡的冷白光,如黎明的晨雾,房间里除了床铺,两把圈椅一张方案,别无他物。

      “你看这地方连灰尘都透着枯寂诡异,住鬼屋多不吉利”宁五继续抱怨道

      “你很忌讳吗?”天歌问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丝的隐忧。

      “如果我没死,我肯定不忌讳,我都不信这世上有鬼神,现在不得不信啊……”宁五瘫坐在圈椅上

      “你在上还是在下?”天歌用手擦拭着茶桌上的灰尘问道

      “什么?”宁五一脸惊慌的看着天歌

      “床铺”

      “哦哦哦,我上铺上铺,下铺太吓人了,万一有个鬼来串门子,还有你挡着,话说咱还真的要住这啊”

      宁五爬到上铺,头枕双臂,双脚撑在床沿处躺着,眼睛空空的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懒洋洋的说道:“实话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这一路上我没帮上你任何忙,为什么找我啊……每天死那么多人,比我优秀的一把一把的,为什么是我呢?”

      天歌坐在圈椅上低着头轻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宁五歪过头问道:“什么?”

      天歌抬起头道:“走吧,我们去找人”

      宁五猛地坐起来“现在啊”

      “嗯”

      “不是,你早说啊……我这上来一趟多不容易,早知道我在你那下铺躺着了……”说着宁五又吭哧翻身下来“找谁啊?去哪找?”

      “此人名宁安,枉死于六百年前。”说完天歌开门出去,宁五紧跟在身后。

      两人顺着方位站定在几间稀落的旧屋前。

      宁五问道:“为什么这里的屋子这么少?”

      “心愿已了或执念已破,出鬼狱入轮回”

      宁五看着这些屋子,感叹道:“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啊,不仅杀颜值还杀心。”

      “杀心?”

      “是啊,不过挺好的,都成鬼了还执着个鬼啊”

      “你无执念吗?放下不可惜吗?”

      “有什么惋惜的?投胎就全忘了,做人呢绝望的时候还能想死了就好了,死了就结束了。鬼又不能再死一次,何必执着,千年万年的苦下去?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才不要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执念。你记住我这句话再深的执念,只要肯动马上就放下了,放下了就会发现从前好傻。能死也是一种活下去的希望,可惜我已经用了。”

      “千年万年的苦下去……能死也是一种活下去的希望……”天歌低头苦笑着轻声重复一遍这句话,神比人到底高贵在了哪里呢?

      人没有过去,只有鲜活的未来。
      神没有未来,只有无尽的过去。

      宁五指着眼前的房屋道:“咱们怎么确定哪个是宁安,总不能一间一间去敲门吧”

      “无需”天歌闭目手心闪现一枝折扇长短的红梅枝条,抛至空中压低嗓音念出一个‘现’字,每个门上随即出现一张破旧的宣纸门条,其中一张上写着“雍舟国京都平安巷,宁安”

      天歌收起红梅道:“就是这间”

      天歌上前轻叩木门,无人响应,再敲几次依旧无人应答。

      宁五心急上前用力一推,听到一声门闩断裂的声音,木门吱呀冲开。

      只见一瘦弱苍白的书生盘坐在床上,见来人吓的一脸惊慌无措向后倾靠躲闪。

      “为啥他是单间?!”宁五指着靠墙处的床榻问道

      天歌看了宁五一眼示意噤声。

      天歌上前俯身揖礼缓声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宁安?”

      书生匆忙从枕边抓过巾帽戴在头上,窘迫的站起身,展平挂在身上的宽大破旧的白色襕衫俯身回以学士礼,诺诺的小声问道:“敢问来着何人?有何贵干?”

      “敢问可是壅舟国京都人士宁安?”天歌再次问道

      书生有些恍惚轻摇头道:“宁安?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有人提过了……”

      天歌道:“我等是为他人来寻你”

      “寻我?还有谁会寻我?”

      “安宁”

      听到这个名字书生后撤一步险些没有站稳,眼中透着慌乱,宽大的袍子仿佛千金之重压在身上。天歌想要伸手去扶,却被书生挡了回来。

      书生闭目稳住心绪,抬眼直视天歌,声音虽依旧柔弱但透着冷冽:“安宁?安宁早在六百年前就已入轮回,你们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她并未入轮回”天歌平视书生回道

      “不入轮回,何处藏魂?何必诓我?”书生尽力提声回怼

      “就在外面,一门之隔”

      书生再次陷入慌乱,襕衫下骨瘦的躯体不停的颤抖。向前迈出一步将手覆在天歌衣袖上追问:“何为一门之隔?”

      宁五急道:“一门之隔还不懂吗?你在这里面傻乎乎几百年,她在门外面傻乎乎几百年”此时宁五方反应过来回身对天歌道:“你是说外面的那个女人?”

      天歌点头,对书生道:“她并不知你在此处。”

      “我如何信你?”书生覆在天歌衣袖上的手加了几分力,苍白的手指陷在布料里。

      “交与我一件信物”

      宁五见书生迟疑急崔道:“要有你就给他,你自己再留一万年也没意义啊,他真的能帮你”

      书生看了宁五一眼,迟疑半刻松开手从胸前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帕子,交给天歌,天歌接过道:“你在此处安心等我。”

      随后抬手施礼,宁五学着他的模样躬一下身,离开将房门轻合上,微弱的暗光也挡在了门外。书生回神瘫坐在床榻边。

      天歌与宁五出鬼狱,再次落在来时的那个破院的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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