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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纵使相逢应不识 ...

  •   落雪知人愁,轻拂不惊梦。伤鹄感浅恩,自囚窄篱中。
      天地养万物,殁尽众生苦。百世不瞑恨,一介痴傻畜。

      “哐啷,哐啷……”铐锁与玉石碰撞摩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近。
      “天地有万古,此身可在得?不可知……不敢知……”来者凝望着脚下的锁链,心中自问一句。

      南天门与玉帝的凌霄殿相隔一座“赤龙丹凤”桥,桥面悬浮雕九龙九凤,来者已垮过南天门,踩上赤龙丹凤桥。

      这人膝下的青天色袍衫与铐锁随着步子一下一下撩动着半膝高的云雾,杳霭流玉,仙气袅然。

      来者名为“天歌”,姿貌似和阳玉树,任的却是恶凶之神,灾、瘟、穷、疾惩恶四凶为一身。神府位于雷部神霄府青冥司,官称青冥司君。

      “拜见玉帝”
      天歌恭敬自持,双手撩袍衫,曲膝伏身跪拜,衣袖上移,露出挂在双腕上的金镣铐,协同脚腕上的金镣铐碰撞凌霄殿白金玉石。

      一个“起”字丛高出威严的落在来者脊背上。

      天歌起身,双手相叠在腹前,两袖垂落,垂目站定,如覆雪松柏,淡然清直。

      “你这凶神的任职,今日便到期了”

      “是”天歌微微伏身平声道

      “如今,天册已启,临行前,本君赠你一礼”

      “谢玉帝”

      “不问是何物?”

      “心念唯一,不贪他物。”

      “是吗?”疑问的两个字里带着玉帝淡淡的笑意,说着向身侧轻挥手指

      一身穿玉色襕衫,头戴黑色儒巾的老者双掌呈着一本墨色锦册走到天歌身前,锦册烫金写着“地府生死簿”五个字。

      三界一共三册,掌人界寿数的地府生死簿,掌众神命数的南斗生死簿,还有一本空册名为天册,录无法消渡的神怨、妖怨、人怨、鬼怨。需清天册之神解魂怨,录名入册。满三百三十三万魂怨成册,最终交与佛界超度。

      五百年前玉帝将清天册之职交于他,待天册清,便准他一个恩典,天歌请求借西王母近身法器天机镜,再见他一面。其实,天歌更想求的是向对方要一个答案,他也欠对方一个答案。但此愿永远都无法实现,入了轮回道,前世不可追。

      天歌抬眸看向老者,老者轻抬锦册示意,天歌双掌接过。

      “翻开,这就是本君赐你的恩典。”玉帝道

      宁五,人界堕云层人士,收魂于:七月十五中元节,子时。

      一行入目,如坠冰渊,执炬穿脊,身寒骨炙。

      天歌目光划过双腕镣铐的位置,镣铐盖不住两道三指宽的磨损伤痕。

      五百年了,这里擦皮、蚀肉、腐烂、露骨、滋生,留茧,无数次反复折磨,最后留下这两道触目惊心再无知觉的伤疤,此时却如长新肉一般痛痒。

      七月十五中元节,子时,像一根浮于天歌骨血中的银针,周游全身,偶尔刺痛。

      五百年里,每到这日天歌就会问鬼帝一句“他,来了吗?”鬼帝回一句“来了”,天歌便知道,他又一次轮回了。再者绝不多问。

      见天歌呆滞不语,玉帝也默声等他。

      “青冥司君?”老者轻唤一声,天歌身子一颤回过神,屈膝跪下。

      见天歌跪下,玉帝才道:“今日便是中元节,此魂不归地府,你去收”

      “玉帝……”天歌声音微颤

      “不愿?”

      “不是……”天歌答道

      “那就去吧”

      天歌再抬头望向九十九层玉阶地台上的御座,已然空了。

      “不想起身,还是起不了身?”老者见天歌迟迟不起身俯问道

      天歌侧身无奈苦笑撩袍起身,双目依旧落在锦册上的那行字。

      “天歌小友可知玉帝何意?”老者侧身示意往凌霄殿殿门走。

      天歌施一礼与老者并行。

      天歌将册子收起平声道:“用以制衡,天册交与我,便是将三百三十三万魂怨交与我,我若心术不正,玉帝岂可安枕?”

      “可制衡否?”

      天歌一怔看向老者

      “可制衡否?”老者再次发问

      “敢问曲文真君,九百年前的人已入轮回上百次,魂可还在?”

      “敢问天歌小友,情可还在?”

      天歌沉默半晌吐出两个字“在吧”

      “这世上,能相承的,只有情。”
      曲文真君顺着赤龙丹凤桥望向耸入天的南天门,他也是从哪里进到这里的。壅舟在南方。曲文神君回身续言道:“情在,便能制衡。”

      “情存心底,他已非他,又有何用?”

      曲文真君微微笑道:“等见到再自问吧。望天歌小友清天之路顺遂。”

      曲文真君抬手揖了一个礼离开,天歌回礼。

      天歌是万年来唯一个集灾、瘟、穷、疾四恶的凶神,四恶本应由四凶神各自执掌,五百年前,天歌在一次五腊日大集会上答错一题,被罚在黄泉路口做一月启魂灯守神,黄泉路暗,启魂灯立于黄泉路口,只为高魂引路。他却为一六岁男孩儿起灯,被贬为人,受一世五十年轮回苦。复神职后来又因私用水火真炁修复一亡魂五体,面临再度被贬。他以为这次会猪狗蛇虫畜生道,玉帝却要他做四恶为一身的凶神。

      天歌只觉唏嘘,他曾是上清天医院,天医十三科之上的泽幽司司君,恩周今古,泽被明幽,宿疾疴,救亡灵。冥界尊崇,天界敬重,人界供奉。现在却要做三界避之的凶神。此惩诛心啊!

      天歌是万年来唯一个集四恶为一身的凶神中的凶神,天庭同僚都避之不及,只与鬼帝最为交好,一个死神一个凶神谁也无需忌讳谁。

      对此,天歌很理解,先不说忌讳一事,自己一身镣铐,动一下叮当三下,同僚遇见都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挺沉的哈”、“需要等你吗?”、“今日施恶了吗?”……都只会徒增尴尬,所以也尽力避免结交。

      曲文真君却是个例外,六百年前被玉帝亲点,由地府生死簿勾名飞升,录南斗生死簿。

      入泰玄三省之首的泰玄都省任神职,泰玄三省为玉帝辅政机构,可见玉帝对曲文真君的重视。老头儿却婉拒,玉帝惜才赐封曲文真君,无品级,掌曲文司,不丛属任何神府司衙,录众神行职档案,如雨神何时、何因布雨与何处,几毫几里……算是玉帝半个文秘。虽是录入之责,却有监察之权,在天界颇受敬重。

      曲文真君生于人界六百年前的壅舟国乾元二年,亡于建庆元年国难之中,姓李命集,字丛生。生于戈马,行文士道,为护圣贤典籍不毁,流迹乱世三十年,修编人界第一丛书《壅舟存世录》,妻儿流亡于战乱,孤身饿死于茅庐中。

      曲文真君是天歌在天界第二交好的神,“上交不谄,下交不渎”是他唯一的待人原则,其他全不在乎。“人”是曲文真君六百年里对万物改不掉的一个统称。

      鬼帝常年在地府,天界他们两人算是个另类,天歌除凌霄殿大朝会和五腊日大集会着朝服,其余均着青天色袍衫,银丝绦带,玉雕梅花犀比。棕色木雕梅枝挽发。琨玉秋霜似文士,目清身正如医者,独独不像个四恶于一身的凶神。

      曲文真君六百年如一日着襕衫儒巾,一手执笔一手掌册立于玉帝御座一侧,因无具体神职也未入任何神府司衙,所以无需任何朝服加身。

      这一百年人界已非曾经的人界,不信仰神,不供奉神,他们只追崇自己创造的神即他们自己。

      天界的众神也变越发懒散,不重衣冠,不重礼仪,以模仿人界穿衣行事为乐。只有这两人严谨秉持“旧礼”。

      曲文真君已经走远,天歌站于凌霄殿门前丹墀,回望这座永远永远不会旧不会老,与日月同辉的凌霄宝殿,万年来人鬼穷尽想象也不及一分辉煌,玉骨披金,殿檐如凤,飞霞旖旎,威严壮阔。

      就是在这里,他从玉帝手中接下凶神的官玺,也带上了这副金镣铐。

      记得他初接凶神之职,第一次受命于人界一处城池布瘟种,经详查此处并无灾厄因果,天歌拒绝执行。玉帝震怒,褫其上衣施以杖刑,天歌始终只回一句“并无过错,无话可说”。

      天歌每答一次,玉帝便加三十杖,打的天歌灵力殆尽,最后还是曲文真君找了由头将玉帝支走。

      众神散去他冷汗淋淋的孤身趴伏在刑凳上,没有一个愿意照管,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辞神职,即使被谪罚入畜生道,也无所谓。

      他之前觉得凶神虽是降灾之神,但却是秉公义惩恶,可现下却让他心灰意冷。直到曲文真君折回来看他。

      曲文真君撩袍盘腿坐在天歌身侧,无奈的笑道:“真是好多年没见过你这种怪人了。”

      天歌双掌相叠在刑凳上,下巴抵着手背垂目弱声问道:“此处并无大过,可该降灾?”

      曲文真君道:“此处最大的过是百年不供神。”

      天歌用手撑刑凳微抬身子问道:“不供神有何过处?”

      “无大难则无大善,无大善怎造神之尊?”

      天歌迟疑片刻,牙冠里咬出一句话“凶神若是如此,我宁愿被贬做猪狗蝼蚁。”

      曲文真君指了指天歌手脚上的镣铐问道:“可知为何要戴镣铐,而且是金镣铐?”

      “四恶惩戒之权持重,掌罚者需自束。”

      曲文真君摇头道:“不尽然,凶神自是有降灾惩恶之职,这是三界之公器,如人界掌刑狱者乃国之公器。此外,凶神还是玉帝的一把矛,一把指向三界的矛是权力者的警示,维护的是天界绝对的统治。玉帝是三界之主,亦是帝王,人界的帝王只需权一国之衡,玉帝却要权三界之衡。谈何容易啊……”

      “所以,曲文真君赞同玉帝。”

      曲文真君笑笑道:“非赞同,而是理解。”

      天歌苦笑一下,示意明了。

      过久的安定,会使人将神忘记,玉帝乃万神之首。

      凶神站在良神的对立面,犹如玉帝手上的矛与盾,凶神布恶,良神施善,人类供奉,生生不息。

      天歌哂笑一声道:“金镣铐是掌罚者的自束,也是向人界施恶,替天界赎罪。天册亦然。”

      曲文真君轻拍天歌垂下的手臂道:“偏激了……,人,看似一击而碎,随意一场天灾便无招架之力,但千万年来神佛鬼没有哪一界真正的洞悉他们。因此需不可亵渎的敬畏来镇压。没有敬畏,有恃无恐。”

      天歌趴在刑凳上陷入沉思,他被贬人界时,也曾对人心产生过巨大的恐惧,那种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狠让他毛骨悚然。

      “天歌小友,你啊之前在上清天医院做的是纯良之神,不涉曲直,人界呢还又待了那么三五十年。”

      “曲文真君何意?”

      “你是玉帝清天册最好的神选,没有派系牵扯,再做上五百年人打神避的凶神,更是孤家寡人了,可恰巧呢,还有尘缘执念可拿捏。那天册上三百三十三万魂怨,哪个神没点前尘往事情感瓜葛,一丝半缕的说不清。而你既无派系又非无欲无求,还不是最好神选?但这前提是你得做个合格的凶神。”

      “那和曲文真君可有丝缕的关系”天歌打趣道

      “打趣老朽,看来你是不疼了。如何丝缕也没你的关系大,否则玉帝怎可放心用你?”

      曲文真君见天歌突然垂目不语,续言道:“其实,凶神即使你不做,也会有他人,瘟种你不布,也会有他人布,不会有任何改变。既定之恶,了如指掌,岂不是更心安?五百年前不是已经行过此道?”

      天歌脊背一僵,牵扯到满身伤,浑身吃痛不禁倒吸一口气。
      “什么?”

      曲文真君伸手扶住挣扎的天歌道:“我曾看过你五百年前被贬人界的录档。‘如暗夜不可明,那就入暗夜踏光’这句可出自你口?”

      五百年前,天歌被贬凡尘,当时蛊虫祸世,为获取第一手的解药,不惜倒戈亲手制蛊毒,助纣为虐。

      天歌垂目道:“可有人曾批我为‘障星月之乌云’。”

      “暗夜之中,星月再亮依旧为暗夜。老朽活的年头比你多些,索性卖个老,人对神惩的祈求,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公义,至死不休的祈求。以此心为准,立身无玷,区区凶神,有何可惧!况且清天册之权,你肯假他人之手?”

      天歌看向曲文真君忍痛苦笑一声。

      人对神惩的祈求,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公义,至死不休的祈求。以此心为准,立身无玷。

      那天他没有去找玉帝辞官,之后玉帝果真将清天册之权交于他。

      天歌见殿檐之上赤云腾起,知是仙娥在布晚霞,轻撩袍衫向雷部神霄府青冥司走去。从今开始,他便可卸了这副镣铐。玉帝的御旨已通晓七十二殿三十六宫,想来雷部神霄府的各位同僚应该不会再针对他了吧。天界众神也不会再绕着他走。

      五百年前,天歌任凶神,玉帝亲赐青冥司,虽在名义上归属雷部神霄府,但无实际调配权,相当于分去了神霄府部分罚恶权。为此神霄府对他很是不满。

      天歌是在黄泉口等宁五的,平静淡然的从鬼差手中接过锁魂袋,没有魂悸魄动,没有痛哭流涕,捧着精致绣文的锦袋只是感叹。

      五百年,过起来辗转反侧,过去后恍如瞬间。而人类区区几十年,却拘泥蹉跎。

      距离宁五醒来还有一盏茶的工夫,天歌将其带到了青冥司,因有一点点私心,希望他能看看自己五百年行走的地方,万一还有他五百年前一丝丝的魂呢……

      天歌只在青冥司处理日常公务,从不留宿居住,他有自己的宅院,九
      百年在人界所修。后来划了一处结界护起来。所以青冥司除了书案座椅,只有一方矮榻供临时休憩。

      天歌将宁五魂魄释于矮榻上,拉过木椅坐在床边,端详这张陌生的脸,脸型瘦长五官清秀,面色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一丝五百年前他的影子,天歌连碰触一下对方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双手撑膝静静看着。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

      宁五渐渐撩起眼皮,从模糊中渐渐聚焦,然而却吓了一大跳,一个穿着怪异表情冷淡的人坐在对面,盯着自己。宁五惊慌激动的膝行两步蜷缩到矮榻一侧,前胸和手掌死贴着粉墙,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回过头颤声问道:“你……你是谁?这……这是哪?要……要干嘛?”

      “我是天歌,此处为天界。”此时天歌已起身站于三步之外,双手叠与腹前,长袖熨展垂落,平声道

      “你……你有病吧,少……在这给我跳大神!……我是……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宁五不仅又往墙上贴了一寸。

      “你先坐好,如此不雅”

      “我……我跟你说,我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堕云层的人……绑架是犯法的!”

      “我并未绑你,也不会伤你,你先坐好……”

      “你先说这是哪?”

      “这是……”天歌改了一下措辞道“我的府衙”

      “府衙?是什么?!”

      “……就是你们所说的办公之处”

      “办公室啊”宁五见对方长的并非一脸恶像,反而还挺文雅面善,心想可能是个什么游戏馆啥的,绷紧的精神有些松下来,粉墙上的手缓缓贴开。

      天歌见状靠近一步,宁五瞬间又警惕起来,双手重新贴上往墙使劲蜷缩“你……你别过来,就在那站着!”

      天歌站定不动,宁五迅速整理思绪,在脸上撤出假笑套近乎
      “小哥哥,我很忙的,而且不也不喜欢cosplay,这样我可以不告你绑架勒索,当然假如是我晕倒在路边,你好心救我,我对此深表感谢”宁五努力平复住心中的十万匹草泥马,和脑中几千种互诉乱想,还要维持一脸和蔼可亲的表象“你知道的……精神病犯法也是要受法律制裁的”

      “你先坐好,如此很不雅”天歌有一丝无奈,但依旧站在原处未动。

      “我跟你谈正经事呢!你老让我坐好干嘛!不雅不雅哪儿不雅!?”宁五两手扒拉着自己的衣服同时低头扫向全身。

      “卧槽!……”

      宁五身上一件蓝白条纹的病服,与其说是病服不如说是一件宽松的罩子,由于醒来时只顾惊慌的往墙角缩,此时罩子下身几乎全都胡乱的团在腰间,下身只留了一条蓝白底裤,两条腿赤裸裸晾在外面。

      宁五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局促慌忙的将罩子扯下来,低着头不再言语。

      天歌将放在另一把圈椅上折叠整齐的玄色袍衫取来放在矮榻边上道:“穿上吧,干净的。”

      宁五双膝跪在榻上,悻悻的伸手将袍子勾过来
      “这玩意儿怎么穿”宁五双手拎着袍衫对天歌问道

      “那是裤,穿在下身”天歌指着掉出摊在榻上的那件,然后又指向宁五手上拎的那件道“那是袍衫,套在上身。”

      天歌按照指示将裤子套上,然后将袍衫的两袖套上,在榻上站起身看向天歌问道:“然后呢?”宁五巴拉两下袍衫前襟,苍白的前胸明目张胆的亮着,上面连个扣子都没有。

      “左襟叠于右襟上,系腰间带。”

      宁五按照指示将腰间系带系上“可以了吗?这什么玩意儿啊,衣服这么宽,袖子这么笨,穿着累死了。”宁五交叉手将袖子抓在胸前摆弄道

      “将绦带系在腰处。”天歌抬手指向落在榻上的一根鸦青夹银丝的绦带说道

      宁五顺着方向弯腰捡起半垂在榻边的绳子“绕在腰上就行吗?”

      “嗯”

      由于袖子宽大,宁五腰间的绦带将袖子也绕了进去,越搞越乱,最后袖子是拽出来了,袍衫在腰间乱七八糟堆了一堆。

      “就这样吧!太乱了,弄的我一身汗。我实在不明白了为啥要穿这玩意儿。”

      天歌眉间微蹙伸手将衣袖折上三寸,露出骨腕,默声走到榻边平声道:“过来”

      “干嘛?”宁五揪着绦带问道

      “如此不雅,过来……”

      宁五竟真的听话侧身到天歌跟前,天歌抬手到胸前正好到宁五腰处,天歌垂目一点一点将宁五绑死的疙瘩解开。宁五低头目光一直从天歌挽发的梅枝木簪划过垂下的睫毛落在天歌手上,竟有些不好意思。

      宁五盯着天歌白皙修长的手指以及指腹上整齐干净的指甲,竟然想到了水晶,扣在玉上的水晶,温润晶莹。宁五竟然有握上去的冲动,他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衣袖上滑,露出了腕上触目惊心的三寸伤疤。

      “你手腕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伤?”宁五温声问道

      “旧伤,无事”天歌已将宁五的袍衫整理平整“抬手”,宁五听话的将双臂横展伸开。

      天歌双臂环住宁五的腰,侧脸几乎贴到宁五腹前的衣料,宁五不自觉的习气让腹部后移,天歌将绦带从后侧绕过,宁五侧过脸掩饰尴尬。天歌在宁五腰前打上结节,将绦带余处的尾穗捋顺垂下。

      天歌后退两步道:“好了。”

      宁五呼一口气,掀起袍衫下摆盘腿坐在矮榻上道:“你看这cos我也play了,能放我走了吗?我看你也不是坏人,你放心,我不会举报你的,只要你让我走。”

      天歌撩袍坐在在身旁的木椅上,顺平衣袖淡然的目视宁五道:“这里是天界,你已于中元节子时在人界去世。”

      宁五是在忍无可忍赤着脚一步跨下矮榻双手叉在腰间:“你……你是不是有病,我看你就是有病!”

      天歌起身将青冥司的后窗推开,青冥司位于神霄府最里侧的一处单独宅院,神霄府位于凌霄殿西侧第一宫,青冥司前院能见凌霄殿与南天门后窗能一览其余一百零六宫殿,视野辉煌壮阔。

      天歌抬手指向窗户道:“你看我并未诓骗你。”

      光是一个小小窗口的景色就足以让宁五惊呆,木偶一般抬着脚步移到窗前,金檐玉瓦,灵岫相携,云蒸霞蔚,芝兰玉树,一望无垠……这是哪啊,天梯层吗?
      宁五迟疑片刻,突然激动兴奋的转身大步凑到天歌,吓的天歌后倾小步。

      “WC,哥们儿!你这视野太牛了吧!天梯层不愧是天梯层,太他妈壮观了!就是里面旧了点……但是!地段好啊!还有你这房子贵吗?祖宅?卖吗?”

      宁五抬手要拍天歌的肩膀,天歌精确闪躲后退,宁五扑了空尴尬的收回的手挠向后脑,但仍掩盖不住兴奋:“没想到啊哥们儿!你是个大户!有眼不识泰山……啊……”

      宁五话没有说完,只留一声波澜壮阔的惨叫,回荡天庭各宫见,天歌单手拦腰抱着宁五穿梭于云雾中。

      “静音,扰神”天歌低头淡定说道。

      宁五从惊慌尖叫然后闭嘴,然后身体僵直,泪流满面,不知是风催的还是哭的,他在飞,不是梦。

      回到青冥司半晌,宁五还未回神,脑子里有个声音直直的告诉他:你真的死了,可是他的心还没接受。

      “我……真的死了……”宁五垂头耸肩坐在榻边,一趟天庭游比天歌无数次的解释有用“呵呵,我也算是证明了人死后有魂魄……”宁五两手混乱的搅在一起苦笑调侃道。

      “你……不必难过,等与我一同完成任务,便可再去做人”天歌端坐在对面的木椅上。

      宁五听到忙抬起头,眼里亮着光道:“我还能复活?”

      “你的心已经被取走……所以……”

      宁五想起来,他曾签过器官捐献,想必他那身丢脸的罩子就是被取心脏时穿的。

      “那你跟我扯什么啊……”宁五失望再次低下头。

      “你,在人界有非常不舍的人事吗?”

      宁五沉默半刻垂下的双脚晃荡敲打着:“呵呵……好像也没有……”他当初做遗体捐献一个是想做点善事,还有一个原因是医院会为自己收尸,然后办个葬礼。

      “这样想,死不死的貌似也没啥了,是我矫情了……”宁五抬起头的瞬间脸上阴转晴:“为啥选我啊,我做人的时候存在感可没现在高”

      天歌道:“你是玉帝钦点”

      “我去……没想到我的魂儿还能有这种待遇,要知道就早点死了哈哈哈哈”宁五笑着低下头,须臾眼泪砸在手心里“我,上辈子就算过去了,是吧……”

      “你……”天歌张张嘴又闭上了,这么多年他确实已经不太会去安抚他人的情绪,只能静静坐着。

      “没事过去就过去吧,至少我做鬼的时候比所有人都酷啊。”宁五抹掉眼泪抬起头露出两排牙笑着说道。

      他是他爹捡的,从记事开始,他爹就一直在重复这个事实。然后告诉他得孝敬他爹,为他爹养老送终。因为他爹不仅是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爹不是什么救人一命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捡他就是为了防老。

      他爹比他早死一年,也算是为他送终了,只是可惜没替他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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