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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死亡 ...

  •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安以守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这个老旧小区的一栋老式六加一的楼下,他静静坐在昏暗的车里,透过车窗看向五楼的窗口。

      楼里不知道谁家在辅导孩子写作业,女人愤怒的咆哮穿破整栋水泥楼,又渐渐淹没在雨声里

      慢慢夜深,楼里一户一户熄了灯,只有五楼的那处依旧亮着暖暖的光。

      “她现在在做什么?”这是安以守在楼下时想过最多的问题。

      放平座椅,他躺了下来,听着这雨声,回想着幼年躺在一起听雨的场景。

      再睁眼,天都快亮了。他有些僵着起身,复又看向窗外。

      灯竟然还亮着,安以守微微有些诧异。

      等到天大亮,他驱车离开。

      今天安以守提前下了班,又来到了早上离开的楼下。太阳西垂,残阳斜照到五楼窗户时,他隐约看出五楼拉着的窗帘里似乎开着灯,准确来说,更像是一天根本没关过。

      有不好的直觉,安以守从网上叫了外卖送到楼上。二十分钟后,他看到穿着黄衣的骑手停下车急匆匆上了楼梯。

      不一会儿,手机响起。

      “您的外卖到门口了,麻烦开下门。”外卖小哥说。

      “外卖是给别人点的,她应该在家,麻烦用力敲门。”

      电话挂断,安以守在楼下都能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

      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让外卖小哥离开后,他拨通了五楼房东电话。艾晴柔住进来的第一天,他就查了房东电话。

      房东太太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长得横眉立目,满脸皱纹,看着不是很好相与。

      安以守只说想高价出租她家的房,房东听出他开出的数字后,欣然同意。

      给艾晴柔拨打了数次电话却依然无人接听,房东敲她房门,无人应声。面对眼前的金主,她一脸陪笑说:“实在不好意思,人没在,要不我们明天看?”

      安以守却冷冷说:“我今天就要找到房子,如果你这看不了,我去看别的房源了。”

      房东反应极快,她连忙笑拦着他,“别着急,我再敲敲门。”

      说着又用力敲了阵屋门,头顶的灯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上面灰尘纷纷落下。

      对门的人忍不住开门来看。

      房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她上来时并没留意窗户,一进门见灯开着,连忙嚷嚷:“怎么开着灯,是人在家吗?”

      见无人应,鞋也没换,她直接向里走。屋子不大,三两步就到卧室门口,卧室门没关,她一眼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闹了半天,你在家啊,门都要敲掉了,咋不开门?”房东太太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安以守也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房东太太的话还没落,就径自进了房间里。

      床上女人像婴儿一样侧躺蜷缩着,双手紧紧揪着胸口的睡衣。她眉头紧蹙,双眼红肿,枕头上是一圈圈早已经干涸的泪痕。乌黑的发丝有几缕顺着她头微倾的姿势,滑落在没有血色的脸庞,显得她凌乱又憔悴。

      房东太太本觉得不妥,想要伸手拦一下,却是慢了半拍,只得也跟到床前,见人还闭着眼,不禁开口“啧啧”了声。

      “这睡得也太死了。”她嘴叨咕了句。

      安以守眉头像打了个结,他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她鼻息,片刻后,有些微颤的伸回了手。

      房东太太在他伸手的瞬间又想拦着,可还是慢了一步,见他动作,也似反应过来,便不作了声等待。

      现见安以守如此反应,她顿时慌了神,手也伸过去探了探,只几秒,就吓得连忙缩手后退着跌在地上。

      安以守似看不见瘫软在地上女房东,他只是轻轻伸手把她垂落的发丝从脸上拂开,又拿过脚下叠得整齐的被给她轻轻盖好掖好。

      房东太太被这一幕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情况就如我们所看到的。那个下雨的夜里,艾晴柔死在了出租屋里。

      医院诊断是心脏骤停导致的猝死。艾晴柔的父母知道了死因后再没作深究,只以为她是突然丢了工作接受不了。

      由于人在外地过世,把尸身运回老家很麻烦,艾晴柔父母只得把人在当地火化。

      这期间,安以守一直跟着忙前忙后,胡子拉碴,衣不解带。

      问他是谁,他只说是个老朋友,二老知道闺女有个交往多年的男友,只是从没见过,便把面前这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错认成了闺女的男友楚岚峰,安以守不置可否。

      老两口不住叹息闺女命薄,可惜了这么有情有义的小伙子。

      几日前还鲜活的人如今却成了一捧灰。捧着骨灰的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伤心欲绝,安以守全程都只是过分的沉默。

      在两人要启程回家时,安以守终于开口说:“我家有个景色很好的高级私人墓园,柔柔的骨灰可以免费葬进去。”

      现在到处都不让土葬,祖坟什么的早就没有了,骨灰带回去也是随便找块野地埋了,二老闻言哪有不应的道理。

      房东太太只觉得倒了八辈子霉,本想把房子先租出去几年,找到好的买家直接卖掉,却不成想出了这样的事,出了医院嘴里直骂晦气。

      安以守找到了房东买了艾晴柔租的房子,把房东太太高兴的直搓手,说要给他多便宜些,安以守却并不在意。

      拿到钥匙,进了房门,他躺在她躺过的地方,翻看着艾晴柔已经被破解了密码的手机,那天夜里,她最后一个联系的人是楚岚峰,而据他查实,那个男人那天晚上正和一群男男女女在蒙古包里蹦迪。

      明明连日不曾好好睡过,安以守却觉得眼皮怎么也无法合上,他直直看着掉了漆的天花板,听着耳边挂钟指针一下下转动的声响,直到很少听到外边汽车过路的声音,才终于来了困意。

      梦里,还是这个房间。他看到床上捂着心口疼得直喘息的艾晴柔。

      他心疼地给她叫救护车,可是怎么也打不通电话。

      他干脆抱起床上翻滚的她说:“你再忍忍,忍忍,我抱你去医院。”

      可是他却怎么也捞不起床上瘦弱单薄到几乎要消失的人,他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一遍又一遍说着:“柔柔老大,让我抱你起来。”

      终于,怀里一重,他抱起了床上的人,他流着泪激动地往门口冲,那门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走不到,他不停的像门口冲,门口总是近了又远。

      终于他碰到了门把手,他用力去拧,门似乎被锁死,如何也打不开,他用脚去踹,门砰的一声,破碎成片,可是眼前又出现了一扇新门,一扇扇打开,门一扇又一扇扇出现。

      他心里渐渐发沉,低头一看,怀里人果然没了声息。

      安以守倏地睁眼,头上汗水岑岑,脸上泪痕未干。
      坐起身看了眼挂钟,刚五点,可他再无睡意。

      天大亮的时候,他起身叫了快递把挂钟送到了楚岚峰的住处。别问他怎么知道楚岚峰的住处的,因为这些年她那个男朋友的一切,他都门清。

      东西属于同城派送,很快送达。楚岚峰刚从草原回来,正躺在床上补眠,收到快递打开看到挂钟的一瞬,懵了一下,随即又懂了,那个女人是在向他表分手决心,一时觉得她幼稚无聊。

      安以守站在艾晴柔墓前,只觉得天地之间无比辽远浩瀚,这日,枝头的蝉鸣很吵,天空的太阳很晒,久远的回忆在脑海里面翻涌,让他的心很痛很痛。

      他,安以守,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安景和长子,一出生就有偌大的安氏集团要继承,妥妥的富贵命,可他却总想逃离安家。

      在他的童年,与父亲安景和相处的回忆很少,那个男人在外面又组建了新家庭,他常年不回家,安以守又长大些,听说外面那个女人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或许是孽债,安以守的母亲执着的爱着那个人渣,她嫉妒又软弱,一直愤恨着、忍受着,始终不肯离婚,终于在他七岁那年抑郁而终。

      安父办完妻子葬礼,就要接他去那个女人住得地方。小小的他奋起反对,可换来的只有那个男人的一意孤行,最后他逃离了安家,成了大街上一个无家可归的娃儿。

      呵,其实他一直无家可归。阴郁固执的母亲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要不是你,我早和他离婚了。”她把自己的不幸全都归结在他的身上,让他自小被这沉重的负罪感压得难以喘息。在母亲身边他从未感受过家的温暖,他只能感受到母亲长年累月对那个男人的积怨。

      他或许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盼着父母离婚的孩子。
      和艾晴柔流浪的那几天,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他永远不会忘记两人一起流浪的第一夜,那夜下着细细的小雨。

      他们躺在粗大的水泥管子里铺得厚厚的稻草上,身上也盖着稻草,两人活像两只钻在暖和草窝里的小猪仔儿。

      这个“家”是他们一起建成的。

      他们用捡回来的塑料布紧紧照在水泥管上,足足照了好几层。

      垂下来的部分用土盖住,又用砖块石头在地面压好。

      水泥管两边洞口垂下的塑料布,白天卷在管口上面用砖块压住,晚上像门帘一样放下来,在里面同样用砖石压住。

      另外又捡几个厚纸壳把两边从内堵住。

      夜里他们躺在刚好能装下两个人的干燥的管子里,听着雨水敲打塑料布的声音和风吹塑料布哗啦的声响,说不出的安逸。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明明耳边就是风雨,却又不沾风雨,让人觉得又刺激又有安全感。

      她开心地说:“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他听着这话又开心又激动。

      在外面的淅沥雨声中,她为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艾晴柔打记事起,就跟着奶奶一起在乡下生活。几岁的娃娃,正是离不开妈的年纪,可任她哭得伤心绝望,爸爸妈妈依然毅然决然离开。

      她常常站在在门口的杨树下等待,好不容易把爸爸妈妈盼回来了。

      可他们回来只睡一夜又匆匆离开。

      她早上睁眼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奶,我爸妈呢?”

      “她俩一大早起来就走了。”

      父母刚归家的喜悦只持续了一夜,就又被分离的痛冲散的干干净净。

      本不到记事的年纪,因为每一次离别,在记忆里划上了明显的时间节点。

      后来爸爸妈妈抱了个小弟弟回来,她等啊等,等到了小弟弟到了她被留在奶奶家的年纪,却没有被留下,看着爸爸妈妈对小弟弟那样关怀那样宠爱,她心里生疼。

      渐渐的,她无所谓了,不再期待父母回来,回来她也不上前去。

      可是奶奶却去世了,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终于进了城,实现了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梦想,而她却一点也不开心,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特别是在父母吵架的时候,她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累赘。

      这一次,父母又吵架了,她去厕所时,不小心撞倒了拖把,刚好被正在气头上的妈妈看到,便冲她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啥也干不好,多余生你!”

      于是,当天晚上,艾晴柔就悄悄离开了家。

      安以守不成想像她这样看着满是欢乐的人,竟也和自己一样,都被父母抛弃了。

      而她又是那样乐观,明明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艾晴柔却似乎永远没有烦恼,每天牵着他的手笑嘻嘻地四处转,要饭要到红薯都能让她高兴的又蹦又跳,可也奇怪,他吃过各种美食佳肴,却只有那段时间,让他觉得食物最治愈人心。

      可是安家终于还是找到了他,还联系到了艾晴柔的家人,两个人又回到了各自的家,过回了以前的生活。

      分别的前两年他总怀念那段时光,渐渐的他想起她的次数少了,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一点点模糊,经历过的一切在印象里都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可是和她一起生活的感觉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内心深处,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深刻了。

      若干年后,他在那个有海的小城又遇到她,她莽莽撞撞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车里司机伸出头骂骂咧咧,她红着脸道歉,引得行人注目,也让他看到了她,说真的,她变化很大,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安以守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了很远,她却一直没发现。

      后来他忍不住了解了这些年有关她的一切信息,也知道了录取她的大学。于是他改变了出国留学的计划,去读了她在的大学,时隔多年,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自己,所以一直暗中观察着。

      随着了解的加深,记忆里的熟悉感翻涌而至,柔柔老大和这个美好的姑娘完全重合,就在他想更靠近她一点时,他发觉她有了男朋友。

      她两人很甜蜜,让他踌躇无措。

      他在等,等着那个她与那个男人分手,可直到毕业,他们仍旧在一起。

      大学期间,他见到齐浓浓向她要微信,竟然成功了,于是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终于下定决心也去要她微信,可被拒绝了,她那时表现得礼貌而又决绝。

      他宽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没结婚,就有机会。

      可从那之后却患上了“拒绝恐惧症”—— 一种发病期间对于拒绝特别的畏惧,且会产生严重心理压力,从而困扰到了平时的生活的心理疾病。

      从此,他就成了躲在她生活暗角里的一个人,他期盼着每个下雨的夜晚,然后开车到楼下,一睡便是一夜。

      这么多年,他看到太多雨天里的她,有时候和那个男人打着伞一起上楼,然后一夜两人都不下来,她很喜欢那个男人,他看得出。

      有时候,她仓皇跑回来,有时候,她会打开窗,静静看着窗外。

      她在看雨,而他在看她。

      她却从没注意过他,以及他的车。

      慢慢的,安以守发现,那个男人来得少了,来了,也是只待一会儿就气冲冲下来。

      他忍不住派人去查了那个男人,看到结果后,不由得笑得嘲讽,可心里却又异常高兴,既然他守不住,就换他来守护。

      可是,她就那样离开了。

      这年中秋节,他像以往所有传统节日一样回到老宅,与他们阖家团圆。

      他的老父亲安景和这一次表现的要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和蔼可亲。

      他说年岁大了,总想着和亲人在一起。

      安以守看着他白发苍苍的父亲大人旁边依偎的那个露腿露肩,满身大牌logo,看着年纪比他还要小的女人,不禁觉得讽刺,却什么也没说,同意当晚留宿在那边。

      可是那个女人在夜里竟爬上了他的床。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父亲竟然会给儿子下药,少量蒙汗加催q,让他这一夜无丝毫招架之力。

      他虽然意识昏沉,却明白,事成了。

      这就是他的家,富贵逼人,却肮脏龌龊,毫无人性。

      没过几日,那个女人怀孕了,说是他的孩子。他笑出了眼泪,也终于明白了那个要入土的老头子的用意。

      原来是怕活不久了,给他的孽种找个爹啊。

      而在艾晴柔死后,他妥协了,还和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

      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名利,他不稀罕,在乎这些的始终都是那个老头子。

      领完了证,那个女人坐上了他老子派的专车扬长而去。

      而他开着他最大的一辆suv来到楚岚峰楼下。

      楚岚峰在冷静了一段时间后,决定找艾晴柔复合,玩归玩,结婚的话,还是那个女人最合适。

      他坐在驾驶上,看着副驾驶座上的挂钟,心里不禁感叹:“习惯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车开动后,安以守悄悄跟在后边。

      两人上了马路走了一段,安以守大概知道对方要去哪。

      他提了车速,在楚岚峰前方一段距离掉头,接着向回开,迎面见到前方熟悉的车时,安以守换档踩油门直直向前面那辆车撞去。

      正拿出烟准备点火的楚岚峰,躲闪不及就被巨大的撞击震得当场失去了知觉。

      安以守人还没被送进医院便断了气,而楚岚峰也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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