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之人》凤起临江

28、第 28 章

　　沈霁在一个天色晦暗不明的傍晚醒来，刚好看到苏懿坐在床头，他拿着水果刀，一边转着苹果，一边削苹果。

　　“小懿。”他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咳了一声。

　　苏懿没说话，低着眸子，直到苹果削完，递给他，“吃吧。”

　　沈霁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苹果，看着苹果表面整齐的刀痕道：“小懿这些天是你一直陪着我吗？”

　　苏懿看向窗外法国梧桐的树干，树皮斑驳得就像油画。

　　沈霁也不闹，他分外珍惜这个苹果，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是不是找苏懿搭话。

　　等他吃完的时候，他用眼神打量苏懿的神情，此时苏懿已经转过头去，沈霁的角度只能看见的流畅的下颌线和脸部阴影。

　　“小懿......”沈霁小心翼翼地道：“我们和好吧？”

　　苏懿还是没有反应，一如既往的沉默，沈霁大着胆子，手掌悄悄覆上他的手背，却不料被苏懿一把挥开。

　　他站起身，眼神冷冷的，冷漠又疏远，“沈总僭越了，我先回去了。”

　　沈霁等他走后，原本挺直的背部，颓然轰倒，他沮丧着看向自己那只被拒绝的手，最终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个月沈霁也养好伤出院了，这些日子沈夫人只在他昏迷的时候打来过一个电话，是苏懿接的，除此之外就仿佛没有这个儿子一样，倒是沈蔚来过好几趟，但是公司事多，两兄妹只寥寥讲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除此之外的日子都是苏懿照顾沈霁的，沈霁不知道苏懿这是他对自己旧情未了还是心有愧疚，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天白辰请苏懿吃饭，是在白辰自己的房子里，白辰在cotswolds有一处房产，他将苏懿安置在这里原本就有私心，本来想要苏懿一家子直接住进自己家但是没想到苏懿坚决不肯，才找了一处离得近的房子。

　　苏懿看着餐桌上的灿烂绽放的玫瑰花和昏暗的光线隐隐绰绰闪烁跳跃的蜡烛烛光就知道白辰在想什么，但是自己已经答应他一起吃晚餐，总不能食言，寻个好的时机和他聊吧。

　　白辰给苏懿开了一瓶红酒，苏懿刚想拒绝，却被白辰止住道：“我知道你不会喝，就一点点。”

　　都这么说了苏懿也不好拒绝。

　　“谢谢。”苏懿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白辰满意地看着他，因为光线昏暗，所以他的轮廓有些模糊晦暗不明，看不清神态，他道：

　　“你知道吗？我和沈霁是发小。”

　　这是苏懿第一次知道两人的关系，他有些惊讶。

　　“我妈是他们沈家的私人医生，我从小就在沈霁的光芒下长大，我总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事事都比不上沈霁。”

　　苏懿沉默地吃着牛排，牛排是安格斯谷饲，鲜嫩多汁，火候又恰到好处，就是咸了点，苏懿只能用红酒清口。

　　“小时候，我和沈霁同在一个班级，明明我才是那个干活最多的班长，但唯一一张三好学生却总是他这个什么都不干，只会笼络人心的副班长的。”

　　“我不争，我靠自己努力，最后报送名额也被他抢去，只因为他是沈家的儿子。”

　　“就因为他是沈家的儿子，就因为他出生好，那些原本属于我的荣耀全都被他拿去，而我只能匍匐着等着他的垂青等着他的施舍！”

　　“现在呢，连爱人都要和我抢吗！我们都是沈老爷子的儿子，就因为他是沈夫人生的吗！”

　　白辰胸口剧烈起伏，昭示着他激动的情绪，他今日是口不择言了，连自己最避讳的私生子的事情也说出来了。

　　苏懿刚想出口安慰替沈霁辩解几句，但刚起身便觉得脑袋浑涨，他无力地跌落。

　　“不用挣扎了。”白辰注视着倒在椅子上的苏懿，那眼神炽热的仿佛要将苏懿拆吃入腹，他的语气阴恻恻的，“红酒里有情药，等你怀上我的孩子，沈霁就不可能从我身边抢走你了。”

　　苏懿感受到升腾翻腾的热意，那些热一股脑的汇聚到下身，他近乎是绝望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不是那要的人！”

　　苏懿的肌肤因为体温升高展现出别样的红，就像是水蜜桃一般，泛着淡淡的粉，看上去脆弱单薄，让人心中暴虐欲不断翻腾。

　　白辰就像是一头饥饿至极的猛兽，脸上的恶意和欲|望将他平日伪装的儒雅假面打破，显露出阴险毒辣的内里，他道：

　　“不是？你错了，现在的才是真正的我。”

　　说着就要去撕苏懿的衬衫，然而，身后传来怒喝：

　　“白辰，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拳头直接朝着他的面门打过来，白辰一时没设防，一圈打到了左脸。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来人，沈霁逆光站着，脸上怒气冲冲，他嗤笑一声：“做什么？你觉得呢？”

　　苏懿面若桃花，眼眸含水，整个就是春意泛滥，再加上凌乱的衣襟，做什么当然是昭然若揭。

　　“你居然敢这么对他！”沈霁眼中是惊怒，也有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自己一向温文尔雅的发小居然是这样的人。

　　白辰忽然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你敢和我打一架吗？你输了，他就是我的了，你赢了，我自动退出。”

　　沈霁厌恶地皱了皱眉，他讨厌白辰将苏懿物化，可是他们现在之间只有这个方法。

　　白辰拳拳到肉，每一次猎猎拳风都贴着沈霁耳边过去，沈霁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于是两人真的缠斗到一起，白辰将多年积怨发泄在这场肉搏中。

　　最后，沈霁险胜，白辰捂着脱臼的左臂，剜了沈霁一眼，心有不甘地离开，这时沈霁才一瘸一拐地去扶苏懿，“怎么样，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就要扶起苏懿往外走，只是苏懿拽着他的一脚，眸若秋水，眼尾泛着诱人的红，哀求着：“帮帮我......”

　　一晚上惊了流年乱了芳华。

　　沈霁第二天是被沈蔚一个电话叫醒的：“哥，你赶紧回来集团出事了！”

　　沈霁来不及顾及苏懿，就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走了，下飞机的时候是沈蔚来接机的，她一边走了一边解释：“华尔街的维拉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中收购了散股，现在持股百分之七，决议明天召开股东大会。”

　　维拉家族一直是沈霁的死敌，无论是读书的时候还是他接手沈氏，从学校斗到前几年火热的光伏产业，沈霁看到光伏产业苗头不对就收手，但是维拉家族死守最后，损失巨大，以为能停几年，没想到又来了。

　　“你不用慌，你的股份加上我的股份还有妈的股份有百分之三十，几个世叔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然而，事实并不如此。

　　沈霁看着举手的几位世叔，心一下子凉到极点，其中一位看到他的眼神，低下了头，另一位叹了一口气道：“小沈，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只是这些年你都干了什么，你要我们怎么放心把集团交给你打理，这个掌舵人该换了。”

　　维拉趾高气昂地道：“沈总，百分之四十一对百分之三十，你输了。”

　　“我是输了，但你有赢了什么呢？”沈霁反唇讥讽。

　　“不急不急。”维拉摆摆手道：“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说完，会议室大门被推开，为首的是白辰，后面是几个警察，白辰将手中资料扔到会议桌上：“有资料举报沈氏集团非法集资，数额巨大。”

　　“沈总，你被捕了。”这句话是白辰贴着沈霁耳边轻声说的。

　　警察出示证件，“沈总不好意思，你只能去警局接受调查了。”

　　沈霁死死盯着白辰的眼眸，半霎，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已经懵了的沈蔚道：“这段日子集团靠你了。”

　　说完伸出双手，对着警察道：“走吧。”

　　沈蔚等到会议室的人全走完了，才颤颤巍巍地拨通沈夫人的电话道：“妈，我哥被警察带走了，他们说公司非法集资。”

　　沈夫人那边显然走不开，随便安慰几句就挂了。

　　沈蔚委屈地眼泪还没留下来就干了，她靠着椅背半天，才拨通了越洋电话：“苏懿......”

　　瞬间，声音哽咽，刚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一次留下来，还愈演愈烈。

　　苏懿在沈蔚哭声中，大致知道事情的轮廓，他道：“你先帮你哥稳住公司，你哥会没事的，我相信你哥不会干这样的事。”

　　苏懿挂了电话之后，躺在床上，看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随后摸了摸小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打通了白辰的电话：

　　“白辰，收手吧。”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道：“你以什么身份？”

　　“朋友，如果我们还能当朋友的话。”

　　“你们是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胞，如此自相残杀有何意思。”

　　“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白辰气恼地低声咆哮：“你还喜欢他，他那么对你！”

　　这回轮到苏懿沉默了，不知多久他道：“白辰你会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和沈霁......我没得选......”

　　“没得选？”白辰微楞道：“什么没得选？因为苏景还是......”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愤恨地砸了一下桌面，“我知道了。”

　　沈霁进去之后，沈蔚一个人面临税务等多个部门的查账，最后也没查出沈霁真的和非法集资有关，反倒是解决了不少集团以前的烂账。

　　这件事之后，白辰是沈老爷子的私生子的消息瞒不住了，沈夫人知道后直接从西北驻地飞来，干脆利落地将离婚协议甩在沈老爷子的脸上。

　　沈霁看着自己苍老的父亲道：“你没想到吧，我妈真的和你离婚了，她以前是喜欢过你，但是你作践了她的真心。”

　　“我辞去公司所有职务，把集团给了白辰，我是同性恋，白辰也是，沈蔚也是，你那么在意后嗣，现在你几个儿子女儿都不会生了。”

　　沈老爷子震惊地看着他，气急却无话可说，他嘴里喃喃道：“孽子......孽子！”

　　“青年时候风光无限，你应该无论如何晚年是这番光景，真是可悲。”沈霁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不对，你是活该。”

　　走的时候还插着沈老爷子心窝子：“爸，祝你长命百岁。毕竟这世上对你而言没有比死更好的解脱。”

　　老弱病体拖累，子女无缘，妻离子散，再加上相关部门已经查到他的账目上了，想来他的晚年不会安稳了。

　　尾声

　　苏懿在第七个月的时候接到了国内警察的电话，说是蒋石萍的亲生母亲找到了，要不要安排见一面。

　　蒋石萍根本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见到自己的母亲，当即同意。

　　那天阳光灿烂，正如苏懿见到沈霁的那天一样。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在身边人的簇拥下和蒋石萍抱在一起，苏懿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正的外婆是某位顶头领导的遗孀。

　　外婆当年嫁错人在第一任死了之后嫁给现在的老公，但是怀孕了，她不想要老公为难于是剩下两个孩子送到福利院，后来一直无所出，晚年想要儿孙膝下又想起两个女儿，没想到两个女儿却被院长卖了，好不容易找到。

　　苏懿也知道原来自己和白辰有几分相似，当年这么容易就信任他，全都是因为他是自己的表哥。

　　可怜白辰竟是爱错了人，白辰知道消息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和自己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蒋石萍，此时他无论能不能接受，都只能接受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