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之人》凤起临江

25、第 25 章

　　阳光下苏懿柔和的脸庞显得十分坚毅，那不顾往日情分的疏远和隔阂刺痛了沈霁的双眼。

　　他几乎是嚅嗫着唇生涩地挤出一句：“我.....我们可以聊聊吗？就我们两个。”

　　其实他想体面地轻松自然地问一句你这些年还好吗？但是他做不到，大庭广众之下他只能像一条弃犬一样，哀求着主人的怜悯。

　　只是苏懿并没有怜悯他，甚至看一眼都不愿意，他带着孩子走远了，独留沈霁在人群之中暗自神伤。

　　沈霁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偷偷跟上去，他们在薰衣草的田埂边野餐，沈霁就躲在薰衣草之后，偷偷地在花丛缝隙中窥视苏懿；苏懿带着孩子和邻居拍照，沈霁就躲在田垄边的树木旁，用手机的相机放大，看着他的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就像是一个偷窥狂，变态地执着一件事情，他近乎疯狂到难以遏制，他想要苏懿的笑容永远都对着自己，旁人分不得分毫。

　　可是他却偏偏不能，自己还有什么立场让苏懿独属于自己，他所做下的事情让自己的小王子从天堂掉下地狱，害的他不得不假死逃脱故土，自己还有什么脸面。

　　沈霁将苏懿的笑容定格在相册，转身一人黯然离开。

　　安妮斯打算长住中国，沈霁也就这么在她家住下，冠冕堂皇地成了邻居，沈霁有私心却不多，他不奢求苏懿能原谅自己重新接受自己，只想要补偿点什么，好弥补自己的过失。

　　这些日子沈霁日日帮着安妮斯打扫草坪，有时候透过花园的栅栏和正在修理杂草的苏懿说一两句话，但是都是沈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苏懿自顾自干活，什么都不说。

　　有时苏懿会在门口看到满满一篮应季的水果，就比如说海棠果，今日又是一筐，颜色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只是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苏景尚在襁褓之中时最是喜欢每年秋季的海棠果，小孩子嘛难免喜欢色彩夺目的东西，苏景每次都可怜巴巴得看着他，初为人父，最见不得孩子如此。最后，苏懿还是摘了，只是尝了一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酸的厉害，倒是苏景不怕酸，用刚长出来不久的小乳牙啃得欢。

　　苏懿看向隔壁院子长势正好的海棠树，上面越过护栏到自己院子的那一边满是艳红的果子，而另一边却一个不剩。

　　果子不好吃，再加上送的人也膈应，苏懿原是不想要的，但是苏景从房中跑出来，刚好看到，“爸爸，这是你买的吗？”

　　“不是。”苏懿想把这筐海棠果扔出去，却被苏景拽住。

　　别看苏景年纪尚小，力气却大，硬是提起了整筐水果。

　　“苏景，放下！”苏懿沉下脸，“你什么人送得都敢吃吗！”

　　“不是坏人的。”苏景睁着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那双眼睛像极了沈霁，恍得苏懿心口生疼。

　　“这是隔壁沈叔叔送得，你看这个果子和树上的一模一样，昨日沈叔叔见我够不着摘了一个给我，他说要给我摘一筐的，我们约定好的。”

　　苏懿不知道沈霁和苏景是如何勾搭上的，大约是自己去图书馆上班，蒋石萍去买菜的时候牵着大金毛偷偷溜出来的。

　　他们两个倒真的是亲父子，当真是血浓于水，苏懿冷哼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你教过我，不能浪费粮食。”说着吃坑吃坑把东西往里面搬。

　　“......”苏懿眼睁睁看着小孩子将那筐水果放进房中。

　　苏懿只觉得牙根痒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道：“小景，过来，听爸爸说。”

　　苏景很乖巧地噔噔蹬跑过去，伏在苏懿膝头道：“爸爸怎么了？”

　　“以后不准找沈叔叔玩了知道么？还有沈叔叔给的东西一律不准拿不准吃。”苏懿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微微带着棕色的头发道。

　　“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孩子总是喜欢问问题，像个十万个为什么，“可是我已经和沈叔叔约好了，今天下午带着嘟嘟和安东尼一起去玩，他还给我做了竹蜻蜓呢。”

　　嘟嘟是苏懿原房东留下的一条金毛，已经九岁了，算是老年犬，或许是因为被遗弃过，所以格外听话通人性，平时苏懿和蒋石萍不在的时候都是它带孩子。

　　苏懿听了心中一阵恼火，没控制住脾气，几乎是一下子暴怒道：“没有为什么，不准去听到没！”

　　小孩子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哇地一下哭出来，嚎啕的声音正好被买菜回来的蒋石萍听见，她连忙放下手中东西，安抚起自己的孙儿：“宝，乖宝，怎么了，怎么哭了，告诉奶奶。”

　　苏懿扶额，眉头紧皱：“妈，我教育孩子呢你别管。”

　　苏景抓着蒋石萍的前襟，抽噎着告状：“奶奶......爸爸......爸爸他凶我，不让我和沈叔叔玩！”

　　小兔崽子真是欠揍，还学会告状了，和沈霁混好的没学尽是学些坏的。

　　蒋石萍不知道其中两人的龃龉，也不知道孩子是沈霁的，苏懿怀孕生产的时候她的肿瘤压迫神经连苏懿都认不出来，又是开颅手术又是化疗的，整整两年才好，自从脑瘤好了她就想开很多，有孙儿膝下承欢，她就不在乎自己神志不清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来到了英国。

　　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道：“小沈是个好人，当年对我们也诸多照拂，既然小景和他玩就去呗。”

　　“妈，你别捣乱。”

　　就此苏懿的人生又被沈霁错不及防的闯进，原本苏懿坚守底线，哪怕是自己母亲和儿子同他交好，也不会让沈霁踏进自己家门半步，然而这一条也被打破。

　　那天蒋石萍看着日历，发现就要到春节了，蒋石萍就算是到了英国也还是过着中国的节日，她顺口就对苏懿道：“小沈回国过年吗？不回的话，今年除夕叫上他一起吧。”

　　苏懿刚想说不可能，就被一通电话打断，那是沈蔚的电话。

　　沈霁到英国后不久沈蔚就知道苏懿没死，奈何自己工作忙碌一直不得空见面，直到有一次到英国出差才匆匆见了一面，两人都没有好好聊过。

　　“喂，苏懿，我除夕夜可以到你家吃饭吗？”小姑娘有些忐忑。

　　“嗯。”

　　得到苏懿的允许，沈蔚显然很开心，她兴冲冲道：“等我到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俏皮又轻快。

　　苏懿还记得他们在机场见的那一面，沈蔚不过三年未见就褪去学生时代的稚嫩变得精明干练，一身职业西装穿得猎猎作响，哪怕是在机场人多嘈杂的环境也能给下属有条不紊的安排事务，鼻梁上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上一杯咖啡，俨然已经成为一个职场女性。

　　妹妹来了，哪有哥哥不来的道理，更何况沈霁还住在隔壁，苏懿尽管是不情愿还是同意沈霁来吃年夜饭。

　　沈蔚来的时候，是苏懿亲自去接机的，但是他意想不到的是，和沈蔚一起来的还有安嘉。

　　“介绍一下。”沈蔚笑眯眯的，“我的合法伴侣——安嘉。”

　　苏懿实在没想到她们会在一起，不过现在想来也有诸多蛛丝马迹，他笑道：“好啊，你们当初就是假借我之名，行苟且之事啊。”

　　“哎呀，是你迟钝，没看出来。”安嘉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学弟好久不见。”

　　笑得如沐春风。

　　回去的路上，沈蔚拉着苏懿看了两人的结婚照，照片上两人的笑容是那样明媚，可见有多幸福。

　　苏懿摩挲了一下照片的一个角，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中藏着艳羡。

　　除夕夜的时候，苏懿帮着蒋石萍包饺子，六个人的晚餐说多也多，不多也不多，做起来总归是麻烦的，包到一半就听到敲门声。

　　苏懿去开门，看见的第一眼就是沈霁，他穿着一件羊绒风衣，里面是烟灰色高领毛衣，看上去就和英国地道的绅士没什么两样。

　　他身后，两个女生举着礼物等着。

　　无论苏懿如何不情愿，至少也要两个女生进来，不能受冻，于是他不情不愿的移开脚步道：“进来吧，换鞋套就行。”

　　三人进来之后也很自觉，上来就帮着包饺子，但是沈蔚毕竟娇生惯养啥也不会，纯属捣乱，于是苏懿揪了一块面团让她和苏景一起玩。

　　人多包的快，很快饺子就下锅了，煮好上桌之后，几人就围着桌子吃，苏懿离得沈霁远远的，倒是苏景搬了自己的儿童椅，坐到了沈霁和沈蔚中间，还用牛奶和沈蔚碰杯。

　　就在苏懿拿筷子夹面前那只饺子的时候，苏懿就像是发现什么，可疑地顿了一下，然后夹起他不顺手的一只饺子。

　　他没看见，低头吃饺子的沈霁一直默默关注着他，见他挪开筷子，眼神暗了几分。

　　最后那只承载着不同意义的饺子是被沈蔚夹走的，她吃得快狼吞虎咽，饺子里的硬币差点就被她吞下去，一顿操作猛如虎，终于把那枚硬币抠出来：

　　“硬币？”她看着灯光下反光的银色金属道：“哥，据说吃到硬币的人新年会交好运欸。”

　　“那祝你好运连连喽。”沈霁极度敷衍道。

　　饭后沈蔚要去唐人街看烟花，苏景嚷嚷着也要去，一时间客厅只剩下苏懿和沈霁两人。

　　外面下着雪，雪花在风中零落，一片又一片堆砌在窗户上又被玻璃上的热气融化，门窗上贴满了喜气洋洋大红的“福”字，室内暖洋洋的，灯光温暖昏黄，一切都恰到好处，就在沈霁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什么，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