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长夜破晓》某学园都市的自动售货机

12、（尾声）重启的日常生活

　　大霸星祭没能按时举行，但秋季依然如期到来。
　　整座城市自上而下震荡的涟漪逐渐散尽，平静下来的空气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落叶树的枝叶由绿转黄，几场细密的秋雨洗涤后天空变得高远开阔，气温反复几次最终降到了秋季的最低值；穿着秋装制服、甚至已经戴上了围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踩过路面上清澈的浅浅积水，从放学后的校园分别走向各自的日常生活。
　　长点上机学园很快空下来，校园角落里独栋的教学楼里，闲置了大半个月后刚刚重新启用没几天的“特别班级”里唯一的学生提着空无一物的书包，慢悠悠地向学校的后门走去。
　　苍白的手背上接骨手术的疤痕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皮肤正由于冷空气和手里刚刚从自动售货机里拿出来的冰凉的罐装咖啡的双重刺激而微微泛红。依然是学园都市顶端的level5没有对大脑中「反射」的公式进行调整，就着雨后泛着泥土气息的冷空气吞下一口苦涩的咖啡后，他望着头顶的天空放松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10月已经接近尾声。
　　距离那场天翻地覆的“革命”或者是什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还多，经过公审后的潮岸及做出过那些过分的事的、跟他相关或不相关的人都已经根据法律量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其中当然也包括一方通行亲自告发的、经查明涉及多起暗部组织参与案件的「未元物质」和「原子崩坏」。这样一来，第二十二学区地面部分的器物损坏犯也有了明确的责任人，于是「超电磁炮」包括在那个区域进行反击以及对他发动攻击在内的诸多行为最终被定性为“防卫行为”和“遭受胁迫”，由于她过往表现良好及未成年人保护条例，结果正如黄泉川所预言的，那家伙被当庭宣判无罪释放。
　　当然共同相处了近一个月的“共犯”也即是他本人并没有这么干净——即便其他的行为都可以被认定为“防卫行为”之类的东西，对御坂美琴几乎致死的人身伤害再怎么说也没有被原谅的道理。于是能力者当中的第一位在经过必要的医学治疗并对着前来探视的亲船最中撂下“除非杀了老子，否则老子作为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学生’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们”的狠话后，安静地走进了少年感化院的单人牢房。
　　总而言之，一切终于都在那一刻划上了句号，除了限期出狱后一年内完成、为期100个小时的，现在还剩下76个小时的社会劳动。
　　罐装的无糖黑咖啡已经见底，一方通行随手把空饮料罐丢进了路边的可回收物垃圾桶里。
　　而就在稍微转过头的一瞬间，他确信自己瞥见了几个鬼鬼祟祟地突然转向一旁店铺的玻璃橱窗假装在看广告单的身影。
　　都比他矮，穿着长点上机学园的秋季制服，发型分别是披发、披发和单马尾——据此得出结论：正在拙劣地跟踪他的不是什么危险的家伙，只是在那件事之后经常会出现的对他产生兴趣的女生及其关系密切并支持这种莽撞且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无聊“追爱”行为的亲密朋友。
　　——即便锒铛入狱的少年犯没有获得多少来自“官方”的正面报道，结果或许是拜那个风纪委员的“转播”所赐，或许是以大众审美来看他的长相该算是受欢迎的类型，总之一方通行在都市传说里已经变成了相当正面的、近似“英雄”的存在。
　　真麻烦啊，而且真有够无聊的。
　　一方通行在心里默默叹着气，当机立断地钻进路旁狭窄的暗巷，借助能力用最快的速度翻过了身边的墙壁。
　　这样一来之后的行程也不得不改变了——如果按照和前几天一样的既定计划去快餐店吃炸鸡套餐的话，就不得不绕过相当长一段路程；再说了那几个女生说不定也会跑到那家店蹲守，然后他就会遭遇回归“日常”的一周之内的第三个交往申请。
　　已经持续了六天的习惯被打破并不是多么令人舒适的事，好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廉价油炸食品味道几乎都差不多。一方通行放空大脑地走出暗巷，在看到的第一家快餐店里打包了一大份油炸肉类，毫不在意形象地一边吃着一边向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社会劳动”的覆盖内容很广。最简单舒适的选择大概就是像以前一样接受那些排着队递到他面前的各类实验，然后那些人会感恩戴德地在他的“社会劳动认证单”上盖下实验机构的印章。在“人体实验”之类的内容统统消失后，这些实验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但跟那些比之前还要恭敬而小心翼翼的家伙打交道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就算作为“惩罚”而不是“赚外快”也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一点。
　　再不然也可以去协助风纪委员的工作。维持秩序、组织交通和打扫清扫机器人的死角都可以作数，可这样一来的话他就不得不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然后说不定引发更严重的垃圾堆积和交通阻塞，结果只能是给人添麻烦。
　　其他的选择多数也都有着如上两者的弊端，因此在十几分钟的步行后，最终他依旧在之前已经持续了几天的社会劳动供职处门前停下了脚步。
　　——坐落在第七学区边缘偏僻的街道尽头、名为“常青树”的规模并不大的养护设施，里面生活着还没有进入小学的十七个「留精弃粗」。
　　滑梯，秋千，沙堆，然后是涂得花花绿绿的墙壁，还有窗户里传来的孩子们的歌声。
　　大概这座城市里的养护设施装饰上都没有太大区别，一方通行模糊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待过的那几个养护设施，散步一样抄着口袋推开了写着“图书室”的门。
　　整整齐齐的书架前，正在拖地的园长停下手里的动作，微笑地跟他打起了招呼：“您又过来了？多亏了您上次想出的分类方法，孩子们理解之后，自己也能够很轻易地把图书归位呢。”
　　“那我去打扫户外卫生，后厨需要搬运食材的话也只管叫我好了。”
　　并没有再多闲聊什么，即便自己的公寓里也多数时候通过自动清扫机器人维持整洁的能力者熟练地穿上园长递来的围裙，拿起清扫院子的扫帚向外走去。
　　拜曾经的养护设施生活经历所赐，在第一次拿起这种玩意儿后，一方通行并没有问出“该怎么用”这种蠢话。不过就算问了的话也不算什么罪过——这座高度现代化的城市里，除了这种缺少资金支持的地方，根本没什么地方会用到这种东西了。
　　在完成规定的社会劳动时长之后，果然还是捐赠几台清扫机器人给这家养护设施好了；而在那之前，他并不打算把对自己来说并不算难受的劳动选项亲手消除。
　　一方通行没耐心冲着被之前的雨水贴在地上的一片落叶用力扫了两下，地面上留下几道扫帚的印痕，但树叶纹丝不动。不过紧接着贴着地面横向而来的冲击力忽然袭来，那片叶子最终被整个掀飞到了半米之外。
　　而不远处随即响起了一惊一乍的大喊声。
　　“喔！刚刚大哥哥是在用能力吗？树叶一下就飞起来了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鬼头们已经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几天的相处后，最初单方面的忌惮和小心翼翼迅速消失了，一方通行在心里叹着气，应付地答应了一声：“啊。”
　　不会读空气的小鬼们瞬间围了过来。
　　“那边还有一片树叶，再表演一遍吧，大哥哥！”
　　“是操纵气流的能力吗？听说是叫「空气使」……”
　　“不是吧！老师说大哥哥的能力能够轻轻松松搬起很重的东西呢，是「浮力操纵」吧？我在节目上看到过！”
　　原本计划的清扫路线被挡得结结实实，一方通行默不作声地调转方向，沿着备选路线继续着清扫工作。
　　然而很快几个孩子再次追了过来。
　　“老师说大哥哥是十分厉害的能力者！会比level3还要高吗？去年上小学的长野姐姐听说已经是level3了呢。”
　　是相当没界限感的不礼貌提问，但一方通行埋头扫着地，敷衍地答道：“是啊，比level3高。”
　　“哇啊！那，大哥哥是从‘外界’来的？还是像我们一样也是被这座城市养大的呢？”
　　“跟你们一样，老子……我是「留精弃粗」。”
　　“诶——那以后我们也能成为那么高等级的能力者吗？那样一来的话就有很多钱可以花了吧！那个时候一定没有什么烦恼了。”
　　账户已经解封，每个月的契约金确实足够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没有烦恼”什么的大概还是奢望。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内心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锋利了，一方通行无奈地拄着扫帚停住脚步，干巴巴地答道：“大概吧。不过想成为什么高位能力者的话，首先功课要按时——”
　　简直可以说是“一招制敌”，小鬼头们在听到“功课”这个词后瞬间大叫着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还真是有活力啊。
　　一方通行再次开始清扫，而大脑里控制不住地跳出了某个同样相当有活力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的身影。
　　明明之前的配合相当默契，但那家伙没有来探监，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出于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原因刻意避开和御坂美琴有关的情报的少年把那个身影从自己脑袋里赶走，默默地扫完整个院子，又拿抹布去擦门口的标牌，最后在完成清扫工作后任劳任怨地按照园长的指示向附近一家正在做促销活动的披萨店走去。
　　用面饼当做“改善晚餐”还真是有够可怜的，不过想想看，十年之前如果还不是「一方通行」的那个小鬼能吃到那些摆满火腿片的面饼，可能连盘子都要舔干净。
　　刻薄对自己也不例外，一方通行腹诽着推开玻璃门，随即愣在了原地。
　　——午餐和晚餐当中的时间段，这个地理位置相当差的披萨店冷清得可以，从门口一眼就能看到柜台后穿着员工制服的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是看起来最普通的那种高中生，而另一个按说也并不特别，但她有着琥珀色的眼睛、茶色的蓬松短发，以及一方通行已经相当熟悉了的一张脸。
　　那个少女盯着他，用平静过头的语气说道：“糟糕。”
　　刚刚几不可查的手足无措瞬间消失了，一方通行抄着口袋走到了柜台前：“劳驾，十份优惠套餐。——是你啊，这副打扮还真是奇怪……”
　　“嘘——”另一个少女神色好奇地转向后厨下订单的同时，眼前编号未知的御坂妹妹一脸严肃地在嘴唇前竖起了一根手指，“中学生不能打工，如果身份暴露的话御坂将会面对很难缠的检讨课业，因此请你不要暴露御坂的身份，御坂用肢体语言向你表示恳求。”
　　“掩耳盗铃。这座城市里还有人不认得你们的脸吗？”
　　“‘没有被当面喊破的话就可以假定没有发生’，这是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转法则，御坂故作高深地试图强化自己此前言论的合理性。”少女熟练地操作着收银系统，“共计一千九百九十九日元。另外，为什么你会购买这么多的披萨？抛开店员的立场，这家店的口味实在相当一般。”
　　一方通行靠在了柜台边缘：“无可奉告。”
　　御坂妹妹神色平静地盯着他，没有再追问。然而刚刚前往后厨的店员回到柜台后时，她看着墙壁上的电子表向对方说道：“十份优惠套餐的出餐时间预计在四分钟左右，距离御坂的工作结束时间还有六分钟，御坂申请提前几分钟离开以和这位熟人同行。这样一来的话之后几分钟的工作要拜托给您了，请问可以这样做吗，宫原前辈？”
　　……这家伙是好奇心过重的小学生吗？！
　　一方通行瞬间站直了，而被称为宫原的少女笑着答道：“啊呀，只是几分钟而已，完全没关系呢。御坂同学现在就可以去换衣服了哦。”
　　“十分感谢您的慷慨，下次搭班的时候会给您带来学校附近有名的鲷鱼烧的，御坂如此作出担保。”
　　交谈用时一分钟，披萨在预计的三分钟后被送到柜台上。宫原慢吞吞地收拾着外带包装盒，在那个御坂妹妹步伐轻松地从换衣间出来后才利索地打好了最后一个蝴蝶结：“客人，您的十份优惠套餐，请拿好，欢迎再次光临！”
　　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自己被这个宫原算计了，然而一方通行的注意力先一步被御坂妹妹的制服吸引了过去——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和常盘台的西式制服完全不同的浅色水手服，裙摆长及膝盖，胸前口袋上绣着陌生的校徽。大概是身高的缘故，上衣显得有点短，几乎要露出裙腰的边缘。
　　即便被关在少年感化院里，一方通行也得知了经过多场严肃讨论后御坂妹妹们最终作为“人类”被接受这件事，同时他也知道出于“学园都市无法消纳多达两万名面容完全相同的少女”的原因，经过身体调整后，她们当中的大多数被分散到了学园都市的诸多友好国的各个学校，剩余的也根据个体能力及抽签结果分散到了不同初中的二年级就读。然而，第一次亲眼看到穿着常盘台制服之外的服装的御坂妹妹后，某种陌生而欣慰的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
　　“是对御坂的制服感到好奇吗？这是日暮里中学的制服，这个御坂的能力等级只有level1，因此无法进入常盘台这样的名校就读。御坂预判了对方的疑惑，并抢先隐藏自己的怨念进行解释。”
　　大概是提着披萨的客人的目光过于直白，刚刚下班、双手提着书包跟他并排而行的店员坦然地抱怨起来。
　　“与此同时，和level3的个体相比，level1的契约金还真是少得可怜——虽然可以覆盖公寓租赁和日常开支，但一旦有更多想要的东西的话就会捉襟见肘。”
　　“啊？但是衣服的话也有学校制服可以穿吧。”
　　“少女是不会满足于一成不变的服饰的，御坂对你的常识进行毫不客气的鄙夷。另外，这个御坂的同住舍友攒钱买了十分漂亮的精致发夹，‘只靠契约金当然做不到’——于是她把自己打过工的这家店铺介绍给了御坂。”
　　眼前的家伙戴上什么花哨发夹会是什么搞笑样子？一方通行努力幻想，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说什么‘不会满足于一成不变的服饰’，之前不是一直穿着常盘台的学校制服？”
　　“那是姐姐大人的‘同款打扮’，因此有着不同的意义。但是，没有到达常盘台入学门槛的这个御坂不被允许再穿着常盘台的制服招摇过市，御坂遗憾地叹了口气。”
　　在听到对方提及“姐姐大人”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想要追问点什么；但随即把自己的念头判断为“过于掉价”的少年把几乎脱口而出的问句咽了下去。
　　“喔，那还真是十分可惜，这种level1的烦恼老子从没体会过。”
　　御坂妹妹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了：“请问，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说话方式会让人产生相当强烈的殴打你的倾向吗？御坂真诚地表达自己的疑惑。”
　　“有什么关系？对老子产生攻击欲望你们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已经逐步融入人类社会的少女似乎还没有学会她们「本体」那样的恼羞成怒和大喊大叫，一方通行遗憾地看着对方毛茸茸的蓬松发顶，很快又在常青树养护设施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之后似乎还有安排的少女没有跟进来，带着一副好奇心得到满足的表情冲他挥手作别，随即以和院里的小鬼差不多的动作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4个小时的社会劳动结束时，秋天的白天已经接近尽头。气温开始下降，完全放学时间将近的提示音在街道上循环播报，只穿着并不厚的秋季制服的一方通行开启了对冷空气的「反射」，和裹着围巾、穿着大衣的学生们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种天气并且是“劳动”之后的话，果然该久违地去“老地方”吃热气腾腾且肉类含量十足的肉类烧烤。
　　轻轨列车的高架桥还是老样子，下方的草由于季节的缘故几乎都枯黄塌伏，流动烧烤摊的灯也还是老样子，不过老板也已经穿上了厚外套。而眼前的环境跟一方通行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有一点不同——两个穿着样式不同的、显然不是学校制服的风衣的熟悉背影正站在摊位前，犹豫不定地看着菜单。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这样想着，一方通行也就这样吐槽了出来：“我说，今天是你们这些御坂的‘集体外出放风日’？老子今天一天遇到的御坂比出狱后到昨天为止遇到的加起来都多。”
　　两个御坂妹妹都冲他转过头，一人一句地反击起来。
　　“真是不巧的相遇，御坂对于新近发现的冷门优质烧烤摊同样被你察觉这件事感到十足不安。”
　　“而且没有什么‘集体外出放风日’，目前除了在某些寄宿制中学就读的御坂，所有御坂的课余时间都是自行安排的，御坂为自己的自由而沾沾自喜。”
　　“另外，自从你出狱后到现在的六天内，共计有十九个御坂在街上与你擦肩而过，其中在长点上机学园附属国中部就读的两个御坂几乎每天上学时刻都会看到你的背影。但由于你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今天在披萨店正面遭遇御坂15689号之前，你根本没有留意到任何一个御坂，御坂如此提出指责。”
　　“当然也可能是由于见到你的御坂都没有穿着常盘台的制服，御坂公道地做出如上分析。然而就读于常盘台的个体有什么理由要离开学舍之园？无法进入那个区域亲口品尝其他地方无法买到的精美蛋糕的御坂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怨念转为对你的批评和攻击。”
　　“最后，御坂们和你的相遇并非出于刻意，虽然就读于长点上机学园国中部的个体班级里出现了你的‘倾慕者’，但已知的所有御坂对你都没有多余的感情。目前留在学园都市里的御坂超过五百人，每所非全男子类初中都会有至少一个御坂就读，在第七学区的街道上走来走去却不遇到任何一个御坂才是小概率事件。御坂做出如上总结。”
　　这些家伙开始变得很有攻击性了啊，这种长篇大论的反驳听起来还真是够较真的，果然是小鬼头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跟她们辩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一方通行把自己的微笑藏在凶狠的表情后面，直接选用了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喂，喂，说了这么多‘自由’之类的鬼话，结果还不是要遵守完全放学时间的规定？赶紧从老子眼前消失，否则这个时间还在外面游荡这件事你们的学校很快就会知道了。”
　　“御坂主张根据常服你无法判断御坂的所属学校，因此你是在虚张声势——”
　　“哈？我说，你的书包是私立正冈中学的定制款式，没认错吧？”
　　“魔鬼。御坂——”
　　“你也一样，虽然老子对女子初中生的制服没什么研究，但你穿着的短裙是制服没错吧？花纹似乎并不常见，描述一下的话警备员应该很快能锁定你的个体编号。”
　　两个少女对一方通行怒目而视。暖黄的灯光下，人数绝对占优的初中生很快败下阵来，丢下一句“简直像是老师一样”的吐槽后匆匆逃离了现场。
　　好了，愉快的、没有小鬼存在的晚餐时光开始了。
　　带着开心的恶劣笑容目送两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少年大剌剌地在烧烤摊前坐下来，随意点了几样肉类，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目前这座城市里最热门的社交网站。
　　果不其然，“「革命」相关人后续处理情报搜集帖”的标题挂着“热门”的标识浮在最上方，一方通行筛选出发帖人的楼层，向下划动着翻看起来——
　　选举权和监督权的拥有范围最终确定为初中二年级及以上的所有学园都市居民，统括理事会的成员几乎大洗牌，亲船最中目前看起来倒是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并没有在其中安插过多她的势力。
　　多个研究设施被彻查，那些见不得光的部队和组织都被连根拔起——「未元物质」和「原子崩坏」以及他们那些团队成员现在不出意外应该都还在少年感化院的单人牢房里，这个时间的话下午的统一劳动刚刚结束，这些家伙大概正在吃分配的晚餐。
　　在对「妹妹们」进行户籍认定前夕，一方通行没听说过的、名为多莉的少女经过DNA检测被确认同样为「超电磁炮」御坂美琴的克隆人。此后「妹妹们」抽签分流，而这个多莉和最后之作都跳过这个环节直接留在了学园都市。
　　那个时候开启转播并给所有人手机发送“罪证”的风纪委员遭到了停职反省的处分，帖子的最近更新说是她已经重新戴上袖章开始户外巡逻了，大概是“反省”终于结束了。不过如果之后有类似的事的话，那个小鬼想必还会做出一样的事——毕竟能跟那家伙成为挚友的人根本就是她的同类。
　　帖子几乎拉到最底端，然而除了“「超电磁炮」当庭无罪释放”和“「超电磁炮」父母获特批进入学园都市探亲”这两条发生在几乎快一个月前的消息之外，关于御坂美琴的情报几乎是0。
　　那家伙好像彻底变成了一个低调的乖乖女……
　　……但是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方通行刹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按熄手机屏幕，拿起一串刚刚烤好的鸡翅根，毫不在意形象地用牙齿撕下一大块肉。
　　而大概是刚刚下班的熟人也意料之中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簇路灯光下。
　　“喂，那边的服刑结束人员，都多久没见了？”黄泉川远远地冲他挥着手，大声打起了招呼，“前几天还在想你这家伙怎么肯老老实实在完全放学时间之前回家，没想到今天就故态复萌了啊。”
　　一方通行往旁边挪了挪，给一个月没见过面的熟人让出边上的位子：“快两个月没住人的公寓需要花点时间清扫，别告诉老子说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黄泉川毫不见外地从他盘子里拿起一串鸡翅，笑嘻嘻地送到了她自己嘴边：“会考虑这种‘现实’的事，看起来果然改变了不少啊，一方通行。”
　　“……这种事老子之前也会考虑，难道你以为我住在垃圾堆里？还有啊，会抢学生晚饭的老师是糟糕到什么地步了啊。”
　　“就算是‘报酬’好了——那些孩子的近况你也很关心吧？”
　　“真是不幸，你的情报给迟了，老子今天已经遇见过不止一个了。”
　　“也是，没遇见的话才奇怪吧？”黄泉川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那么，叫最后之作的那一个呢？”
　　“……少卖关子，那个小鬼应该也一样在上学吧？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什么多莉又是怎么回事？”
　　“真是开门见山啊，当然这些事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那孩子是最初的实验体，自称在被第五位的「心理掌握」偶然发现前，一直被关在培养器材里。”黄泉川叹了口气，“不过很可惜，最初和她一起被制造的那个孩子早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伸向刚端上来的烤五花肉的苍白手指顿住了一瞬间，接着一方通行又释然地呼了一口气，把肉串丢到了黄泉川面前的盘子里：“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那个最小号的小鬼呢？”
　　“喔，你这家伙开始变得上道了啊。跟你猜测的一样，那孩子在某所非寄宿制小学就读，现在跟那个叫佐天的学生租住在同一间公寓里，上次遇见她们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在选购新烤箱，看起来就像是姐妹一样，应该相处得相当开心吧。”
　　“佐天”听起来有点耳熟，一方通行稍微翻了翻自己大脑里的记忆，意识到这是某次御坂美琴喋喋不休地讲述她那些朋友时出现频率相当高的一个名字。
　　所以，也是御坂美琴的挚友之一没错吧？那倒是值得信任的没错。
　　一方通行没再追问，单手托腮地看着烧烤架下跃动的火光；黄泉川却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其实，原本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掌握一定的发言权。没想到……那位亲船理事完全值得你信任吗？”
　　“那些政治上的没完没了的东西简直无聊透顶，交给政治家去搞就好了。至于值不值得信任……”一方通行没精打采地动了动脖子，“……那又有什么关系？老子还在这座城市里。”
　　既然反抗过第一次，就敢再做第二次；多数人的期望都跟自己相同的话，如果再出现打破这种生活的混蛋，那么依然会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吧？
　　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那种消极的心态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
　　一方通行轻轻呼了口气，面前刚刚端上来的烧烤上冒出的热气被吹得弯向了相反的方向。
　　而思维跳跃相当大的友人已经满脸轻松地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把：“也是啊！说起来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之后，不会每天都感觉‘无聊’了吧？不过依然可以考虑像我班里那些男生一样做点符合你这个年龄段的事啊！”
　　一如既往地对友人关闭了「反射」的一方通行一头扑在桌子上，随即他瞬间想起白天的跟踪者以及前几天眼看着他把告白信撕碎丢进垃圾桶后在公开场合痛哭流涕的同校少女，瞬间感觉自己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了。
　　“……饶了老子吧。”
　　少年的喃喃声中，黄泉川开心地大笑起来。

　　普普通通的“日常”重新接入了正轨。
　　晚饭，闲聊，在完全放学时间后空荡的街道或是暗巷里游逛。
　　公交车站牌上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但狭窄巷道里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偶尔还能看见半张褪色的寻人启事。一方通行悠闲地绕过小半个学区，一路把这些早就没用了的纸片撕下来丢进垃圾桶，最终回到自己的单人公寓，简单洗漱后躺在了靠窗的单人床上。
　　大概是之前的“潜逃生活”和被大功率AIM屏蔽器覆盖的监狱生活养成了新的习惯，即便对声音的「反射」没有开启，他依然没什么困难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于是新的无聊但又没那么让人讨厌的一天再次开始了。少年提着依然空空的书包走下楼梯，分出一半注意力计数着一路上遇见过的御坂妹妹。最终他慢悠悠地走到学校的后门位置时，这个数字变成了5，而手里从便利店买的牛肉汉堡已经只剩下了包装纸和两片番茄、一片菜叶。
　　之后一整天的课程还是一样的无聊。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这座能力者的城市对level6的执念依然低不到哪去，于是基于普通课程的「绝对能力进化计划」还在继续，而那个整改过后的研究所似乎在尝试开发一些能够让他毫不手软地用来提升能力的对战机械之类的东西。
　　上课；在向学校强烈要求后最终加设的自动售货机里选购咖啡；继续上课。然后一方通行赶在放学前的半个小时宣布“今天的内容已经全部掌握了”，并不管不顾地提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这样一来的话，那些还在上课中的家伙就没法跟踪他了吧？等她们下课的时候，他早就在快餐店结束午饭了。
　　少年沾沾自喜地践行着自己新规划的日程表，大快朵颐后满足地拐进了最近的巷道，准备抄近路前往那个养护设施。
　　头顶狭窄的天空上几片云高高地飘着，身后的街道上刚刚才开始传来放学后学生们的喧闹。小混混和不良少年依旧存在，但跑来挑战他的蠢货已经消失了——一方通行盯着几个看到他后瞬间拔腿就跑的身影，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嗤笑着拐向了相反的方向。
　　而再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听见了制服鞋踩在地上时“哒哒”的碎响。
　　然后——
　　“好久不见。我说啊，你这家伙乖乖穿制服的样子还真是久违了。”
　　熟悉的、语气跟御坂妹妹们完全不同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一方通行猛地转过头，几乎听见自己的脖子“喀”地响了一声。
　　穿着常盘台秋季制服的少女一只手提着书包，一只手叉着腰，表情悠闲地看着他，简直像是中间没联系的一个多月完全不存在一样。
　　红色的眼睛稍微眨了下，一方通行慢半拍地做出了回应：“彼此彼此。毫无声息这么久，简直以为你这家伙又失踪了。”
　　“没办法啊，本来也想过等你一出狱就来找你的，但之前耽误的课程都不得不补上，除此之外的时间则统统被魔鬼占用了。”
　　“……哈？这算什么狗屁借口，你当老子是小学生？”
　　御坂美琴瞬间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苦笑。
　　“你这种非住宿生是不会体会这种痛苦的……‘之前的不告而别统统要算作是夜不归宿，就算是什么声望很高的救世英雄也不例外。’——可惜你没法进入常盘台的宿舍，否则你将欣赏到御坂美琴大人亲手擦过的每一块地板和每一寸墙纸。”
　　也就是说，所谓的“魔鬼”其实是学校的生活老师或者宿舍管理员之类的东西。
　　初中生小鬼的说话方式还真是难懂啊。
　　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少年已经轻轻笑起来。然而还没有组织好习惯性的嘲讽话语，对方已经转向了下一个话题：“总之，前几天加班加点终于完成了所有的补习，宿舍惩罚也彻底结束了。之前的事也算是欠了你不小的人情，作为补偿的话——那个替代计划的资料我这里还有备份，所以随时可以听从您的召唤作为‘陪练’。”
　　之前并不愉快的记忆在大脑中一闪而过，一方通行抬抬眼皮，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少女，忽然疑惑起来自己那个时候怎么下得去手殴打这个家伙。
　　大概是关系在拉近，也或者牢狱生活磨平了他脑袋里某些并不友好的棱角，现在即便是“打败”的计划都让人听到就感觉难以接受——把眼前这个家伙当成是“练手对象”之类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想吐，当然如果对方想活动活动手脚的话，他倒是不介意站在原地陪她做雷击反射测试。
　　自己不爽的时候，最好对方也一起不爽。一方通行抄着口袋，以相当小混混的姿势靠在墙上，果断地扯开了一个恶劣的笑容：“level6什么的老子不感兴趣。”
　　“诶？”
　　毕竟内心最深处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当然前提是“无辜追爱少女的脆弱心灵受到重创”不算是“由于「一方通行」而受伤”。
　　然而一方通行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说到‘还人情’的话，有件事你倒是真能帮得上点忙。”
　　“呃……好像你是在社会劳动中没错吧，不过这个好像我也没法替你做什么？”
　　“那个老子自己能搞定。是黄泉川那家伙啦，她一直在建议老子找个女生来交往，不然你来试——”
　　在说到“交往”这个词的时候，御坂美琴的脸已经涨红了。后一句没有说完，她丢开书包三步两步迈过来，而一方通行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容，已经被一把抓住了衬衫的衣领。
　　下一秒，脚踝后方传来朝向前方的冲击力，随即天旋地转，紧急开启「反射」的能力者的后背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虽然是欠了你人情没错，但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混蛋！再口无遮掩的话绝对要狠狠揍你一顿，听明白了？！”
　　跟前一天见到的少女们是同一张脸，发型也几乎是一样的，但看着俯视着自己恼羞成怒地大喊大叫的少女，一方通行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才对”的傻瓜念头。
　　躺在地上时刚好能看到被两旁的楼房挤出的狭窄蓝天，几片云正悠闲地飘过。
　　一方通行放松身体地躺在地面上，向上伸出了一只手。
　　“知道了，知道了，刚刚那么开玩笑还真是对不住——那么，拜托您跟老子一起去养护设施应付那些难缠的小鬼，这样没问题了吧？”
　　“哈？那倒是没问题，但伸着手是要闹哪样，以你的能力该不会做不到自己爬起来吧？别以为示弱的话刚刚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今天的晚饭你请客哦，请客！”
　　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御坂美琴余怒未消地抱怨着，但紧接着，她拉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