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灵魂摆渡吏青同人]》山药冰淇淋

10、眼盲

　　夏冬青上一次这么仔细看赵吏的眼睛，还是在赵吏右手受伤的时候。那家伙右手被包扎得动弹不得，嚷嚷着要夏冬青帮他描眼线。

　　夏冬青哪干过这事，捏着眼线笔不知道怎么下手，赵吏却亲热地凑过去，左手抓住夏冬青手腕摇摇晃晃催促他。
　　“不整个眼线本大爷怎么出门啊。”
　　“我觉得不画眼线也……”
　　夏冬青嘟嘟囔囔，让赵吏闭上眼睛，自己伸手要去扒拉赵吏的眼皮。
　　手却悬在半空。
　　赵吏的睫毛不算长，眼睛虽然闭着，却因为作弄夏冬青成功而弯出舒展惬意的弧度。
　　夏冬青和赵吏交换身体那一回，他就老觉得眼睛上涂的那一堆玩意儿老大不舒服，揉了一下还被赵吏打了一拳。
　　那会儿赵吏闭着眼睛，看不见他。
　　现在赵吏睁着眼睛，眼眸中却无半点光芒，同样也看不见他。

　　目前为止夏冬青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梦里遇到的人，前因后果什么的都不清不楚的。夏冬青觉得不舒服，他总感觉自己无法真正参与到赵吏的人生当中去，赵吏什么都不说，让夏冬青自始至终像个局外人一样难堪。
　　“这应该是我失去的记忆。也许在这段记忆里我是看不见的。”赵吏握住夏冬青的手，“有了灵魂之后，我有时也会梦到过去的事情。”
　　夏冬青记不得自己眼盲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了，不过赵吏平静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夏冬青一直很好奇赵吏的过往，虽然通常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夏冬青自然也对赵吏有着不可言明的占有欲。他才二十多岁，和赵吏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年……
　　三年而已。
　　“看不见的话，你不害怕吗？”
　　“我不害怕，早就已经习惯了。我本来就是黑暗里来的人，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想听故事吗？”赵吏摸摸夏冬青的耳朵，“我好久没给人讲过故事了，小朋友。”

　　冥界的摆渡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虽然这句话随着周晓辉和小婉的加入变得有些没有说服力。

　　“在很久之前，那会儿我也刚当上摆渡人。那段时间有太多战争，死的人多，有执念无法投胎的灵魂也多，很多人都选择把灵魂交给冥王。但是，地府收人也看质量的。”
　　摆渡人多了，就不值钱了。几百年前的冥王还是个有工作热情的冥王，她需要最好最厉害的摆渡人为她工作。
　　“每一百年，会更换一批摆渡人。被换下的摆渡人，从此就消失了，不会再出现，更没有机会再去投胎为人。可以这么说，当选择了成为摆渡人之后，你的未来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选择了。”
　　所以这种更换，是极其残酷的。
　　“每到这个百年期限，所有的摆渡人会被召回。和上一轮新加入的摆渡人被关在一个结界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杀死身边的摆渡人，自己活着走出去，然后再进行下一个一百年的工作。”

　　“赵、赵吏，你…”夏冬青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吃惊地张着嘴倒吸一口冷气，“那你过去的一千多年，难道——”
　　“十次。”赵吏回答他，“我参与了十次。”

　　赵吏几乎不会对夏冬青说起以前的事，并非刻意隐瞒或者把夏冬青当外人，而是过去那些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在黑暗中踩着别人的尸体往前走，用沾满鲜血的手在人间去夺取延缓衰老的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送走鬼魂的工作，也许他早就在失去灵魂的那一天死去了，只留下一副麻木的躯壳。
　　“十次…”夏冬青轻声重复了一遍。他面前的赵吏，经历过十次这样残忍残酷“淘汰行动”的赵吏，光是想想赵吏在那些经历中可能遭受的事情，夏冬青就忍不住眼眶发酸，“你，你活下来了…”
　　“这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吧。我，冥界的扛把子，头牌摆渡人。”赵吏笑了笑，捏捏夏冬青的鼻子，“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早就不记得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又杀了多少人。不过，在这个梦境里，我倒是想起来，我的眼睛看不见的原因。”
　　夏冬青紧张地问：“什么原因？”
　　赵吏没有立刻说话，他拉着夏冬青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直到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肩头踏实的分量，赵吏才开口。

　　“那一次，我留手了。”
　　赵吏讲述得很慢，有很多细节他都需要想一想，仿佛在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那是个新入职的摆渡人，很年轻，好像姓…时？”
　　赵吏犯了新手才会犯的错误，他动了恻隐之心，在这个小摆渡人的哀求下，他没杀他，带着他一起行动。
　　结果就是，他差点没能离开那里。

　　“那个小家伙偷袭我，我的眼睛差点被他挖出来，后来就差不多瞎了，看不见了——你要问那个摆渡人的话，我杀了他。”
　　赵吏说得云淡风轻的，夏冬青却无比揪心：“那你的眼睛，之后是怎么恢复的？还有后遗症吗？要不要紧啊！”
　　“没事的，我的眼睛——”赵吏顿住了，现在他的眼睛没有问题，那是怎么恢复的呢？事情过去太久，他的记忆消逝得太快，居然也想不起原由了，“是怎么恢复的？”
　　夏冬青见不得赵吏这种有点茫然的表情，他摇摇头，想起赵吏看不见他的动作后，干脆直接抱住赵吏：“赵吏你别着急，不要想了。梦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出去吧，我想回家了。”
　　“…确实该结束了，包括我原本的计划。”
　　“原本的计划？”
　　“我是打算…”赵吏略微思考决定和夏冬青实话实说了，不再有所隐瞒，“你还记得当初帮了我们的那个山鬼吗？因为失去信仰，她死了。但是我找到了重新唤醒她的方法，就是通过进入梦境的空间里，找到她的意识，把她的意识带出来，带回到大山里。”

　　事情是这样的——
　　赵吏和这里的山鬼是旧相识了，山鬼要消散，赵吏不可能坐视不管。经过这两年的查找，赵吏终于找到了可以复活山鬼的方法，那就是回到村子里，进入这个村子大空间的梦境，找到梦境里山鬼的意识，把它带到原本的山鬼面前。
　　要是原来的赵吏，即使知道这个方法也无能为力。可是现在的他有了灵魂，拥有了入梦的能力。即使夏冬青不提王建山的事儿，赵吏原本就打算自己来一趟的。他们俩在这里的三天两夜，第一夜赵吏自己尝试进入梦境成功，第二夜忙着去找夏冬青，第三天白天赵吏再次进入梦境的时候，成功找到了山鬼的意识，却不小心陷入了自己过往的回忆。如果不是夏冬青跑进来找他，他可能永远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梦”里，直到灵魂被消磨干净。
　　赵吏之所以敢进来冒险，完全依仗着自己除了灵魂之外还有元神，灵魂散了就散了，再造就是了，更何况没有鬼丹，现在还有夏冬青的魂火可以用，赵吏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所以我说要去王小山家，你一下子就答应了……原来是因为你本来就准备去啊！而且本来没想带着我。”夏冬青迅速抓住了重点，“我说的没错吧？结果你自己随便进入梦境，却不小心陷入了回忆里面，如果你真的一个人行动的话，会不会就醒不过来了啊！那我是不是在你莫名其妙出了趟门之后就忽然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你……”
　　“打住打住！想什么呢没那么夸张。”赵吏哭笑不得地打断夏冬青，“你男人我活了几百一千岁了，向来都是一个人，比这危险的经历多了去了，死不成的。”
　　“可是赵吏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能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你还说我圣母呢，你这不是也因为帮别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吗？而且你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一点都不坦诚！”夏冬青是真的急了，连比带划地控诉赵吏，甚至翻起了旧账，“从以前就是，突然关了店一声不吭地就跑路了，完全没有责任心……”

　　他噼里啪啦地说着，赵吏呢，偏着头乖乖挨骂，时不时附和两句：
　　“对对对，冬青说的都对。”

　　在他看来，这样子的夏冬青实在太可爱了。赵吏以前经常会和夏冬青争吵，但很少真的生气。你要一个一千多岁的人去真情实感地和小屁孩计较那是不可能的，就好像你养了只猫咪，它因为被抢了小鱼干而冲你咪咪叫，甚至伸出爪子拍你，你会生气吗？你只会想：太好玩了，再来一点。

　　“顺便我还要做一件事情，我要去把隐藏在梦里面的梦魔处理掉，挺费劲儿的，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你闭上眼睛，像睡觉那样什么都不用想，就可以离开梦境了。”
　　夏冬青刚才还为赵吏难过得一塌糊涂呢，又被这人三言两语弄得没有什么心情了。赵吏总是反复强调他一个人可以，而夏冬青知道赵吏也许确实可以。自己才和人家认识几年啊，跟个外人似的。没准儿再过几十年，他死掉之后，赵吏也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以前认识的……大概姓夏吧，记不清了。”

　　越想越别扭，夏冬青内心甭提多难受了。赵吏一个人就行，可是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啊，可是夏冬青是赵吏的男朋友啊，可是他们现在是两个人啊。赵吏到底明不明白，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赵吏这样近乎排斥性的保护。
　　赵吏肯定不明白，他心里说不定还觉得自己特了不起特伟大特有男友力呢。夏冬青越想越火大，赵吏要他回去是么，那就“回去”呗，凭啥每次都是他被赵吏骗着玩儿呢。
　　于是他说：“好的赵吏，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自己行动吧。我先回去了。”

　　“哎不是？冬青？”
　　赵吏有些吃惊，他没料到夏冬青会这么听话，这么干脆。
　　“冬青？”
　　没有人回答。
　　夏冬青当然不可能真的走了，他屏住呼吸，贴着墙角站立，尽力不让赵吏发现他的踪迹。这并不难，如果在正常世界，他做什么都瞒不过赵吏的，可是如果是在只有灵魂的梦里的话……
　　“行了，出来吧。”赵吏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用商量的口吻哄着，“下次我一定什么事情都告诉你，把你绑在腰上一起行动，行不行？”

　　哎呦，还是被发现了，果然还是瞒不过赵吏，夏冬青悻悻地耸耸肩，正准备走出去，没想到才刚迈出去一只脚，就听见赵吏自言自语道：“不会吧，这小王八蛋真走了？”
　　夏冬青的脚悬在空中。
　　啊哈？赵吏诈他？
　　还没等他想清楚，那边赵吏往门口走了两边，可是他看不见，脚踢到了门槛，眼看着就要栽倒。夏冬青吓了一跳，缓过神想去扶赵吏，等他绕过倒在地上的凳子，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夏冬青的手伸了出去，赵吏却一撑膝盖，稳稳地站住了。
　　他咬牙切齿地骂人：“没良心的，说走就走。”
　　啊？又诈我？？
　　夏冬青简直无语到想笑。
　　老谋深算，奸诈狡猾，赵吏是也。

　　赵吏其实也挺郁闷的。
　　按道理来说，他的确应该让夏冬青自己先回去的，毕竟灵魂进来比较危险，说没就没。赵吏自己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但是，情感上来说——
　　“我现在可是双目失明啊，夏冬青！你他妈就不能再坚持反驳我一下吗？”

　　平时拯救那些神神鬼鬼倒是挺坚定的，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为此两个人也闹过不少不愉快。

　　赵吏倒不是怕一个人，没夏冬青之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他根本不会想过“找人陪”这么矫情的事情，更何况此时他有一个“失明”这么致命的弱点，怎么可能再相信别人。可是，那是夏冬青诶！
　　夏冬青看着赵吏嘟嘟囔囔地一阵抱怨，满脸不高兴地把黑色外套揉皱，还踢了两脚凳子来发泄内心的不满，忍不住一阵偷笑。赵吏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有了灵魂之后的他无意识之间有了非常丰富的情绪，在夏冬青看来那就是——非常的可爱！

　　眼看着赵吏骂完了要出门了，夏冬青也赶紧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向来都是赵吏在他背后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把控全局主导全场对夏冬青的表现评头论足顺便再嘲笑一番。
　　如今时移世易，两个人的位置也是时候换换了吧。
　　想到这里，夏冬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得意而又跃跃欲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