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圃纪》橙绿橘黄时

4、突破

　　阿圆紧紧牵住阿萝姐姐的手，手掌酸痛却依然不愿放下。楚国的大街不同的是，多了些各式各样的小摊，商人吆喝着，行人来往交易。旁边的店面里满是首饰，琳琅满目，走出的女子都喜形于色。隔壁的餐馆也人声鼎沸，小二的上菜声和推杯换盏的交谈声渲染出热闹的气氛，阿圆却不曾驻足。
　　“阿萝姐姐，为什么我们还要来楚国啊？我，我不想再呆在人间了，我们快点完成历练了回去好吗？”阿圆拉住阿萝姐姐的袖子，说道，她眼神低垂着，神色低落。
　　“阿圆，我……上次在秦国见到琥珀了。”看到阿圆扬起的不解的神情，她犹豫片刻，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秋鄢姐姐也来人间了，她在楚国。”
　　“怎么会？秋鄢姐姐和琥珀怎么会在楚国和秦国。”阿圆眼神定定的望着阿萝，等待着后话，对此表现了十分的不解。
　　“所以，我这才决定来楚国，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不简单，一切都太巧合了。而且……之前，顾照也说过，楚国有些不对劲，所以我还是决定要来一趟，一切都太不一样了，现在所发生的事，已经与我的梦里不一样了。我在想，这究竟是我的梦只是巧合，还是这个世界的问题……”
　　“阿圆，我答应你，一旦探查到这些没有问题，我们就专心完成历练，然后回去。我只是怕，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危机潜伏在我们的身边。”阿萝姐姐面向阿圆，捧住阿圆的脸认真的说。
　　“好，阿萝姐姐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我不想，再失去你了。”阿圆抱住阿萝姐姐，脸埋在阿萝姐姐的胸口，闷闷的开口。
　　阿萝低头，指腹轻轻抹去阿圆脸上的泪水，说：“我一定不会的，我们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修炼的。”她心疼的抹去阿圆眼睫上的泪光，询问道：“那我们今晚先在这间客栈住下，观察几日，我再去找秋鄢师姐。”
　　“嗯……”阿圆现在也不太想见到秋鄢姐姐，顾照哥哥的死让她对楚国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她知道这并不怪秋鄢姐姐，却也一时难以调整。
　　是夜，阿萝坐在床沿，站起身看着阿圆埋向墙壁的脸，晶莹的水光顺着阿圆的眉际滑落在枕上，她俯身向前，以手作支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为她抹去泪水。一种难言的酸涩的心疼感在心脏间抽痛，她伸手扶住胸口。叹口气，低声说道：“你这样伤心，我还怎么敢带你去见她们……”她给她掖了掖被子，抚平她微微皱着的眉，关上房门就出去了。
　　今夜的月被一层乌云遮住，朦胧的露出浅色的光芒，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却也晦涩不明。阿萝走上台阶，抬眼看着眼前雕栏玉砌的高大府邸，沉息走了进去，门被关上传来吱呀的声音，飘荡在这空旷的内院里。顺着长廊，阿圆走近那传来阵阵轻喝声的阁楼中。
　　屋檐下有一处空地，月光下一位身着劲装的女子正舞动着手中的长枪，月光挥洒在她窈窕的身形上，勾勒出娇好的曲线。一点寒光凝聚在枪尖，随着风被划破的声音刺了出去，寒芒点点，暗色与月光同时笼罩在她冷厉的脸庞上。
　　“秋鄢师姐，好久不见。”阿萝由门槛移动至屋檐下，正面对着这名女子，打断了此人的动作。
　　此次华阳之战中，赵魏韩在对秦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横空出现的楚国把握了这次机会，一举歼灭已呈疲态的秦军，为将的那名女子，武艺之高实乃罕见。不仅获得这次战争的胜利，还以渔翁之姿获得四国的妥协。
　　而那名武艺高超的女子，就是阿萝那第二次历练的秋鄢师姐，在这楚国大将军府中练枪的人。
　　檐下的人转过身来，眼底似乎闪过一阵诧异，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安若泰山，她收起枪，走上来：“阿萝，好久不见，阿圆呢，怎么没来？”
　　“我是趁着她睡着来的，我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现在秋鄢师姐为何在楚国，为何是大将军这件事。”阿萝说着，眼里带着一份试探。
　　“这件事我之后会和你们解释的，我也有不得不要去做的事情，你们还是别掺进这些斗争当中了。”秋鄢师姐直接说道，没有正面回答阿萝的问题。
　　“比起逃跑我更想明白危险藏在何处，师姐，你有需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不希望你们在暗自承担着危险，而我们浑然不知，直到最后汹涌着的暗潮将我们所有人掩埋。如果你正经历着危险，那我们这群人，不会有人幸免，只是先后的区别。你自以为的保护，只会掩盖住我们的双眼，并且助纣为虐。”阿萝神色严肃，眼神坚定，自从这次战争时她看见了秋鄢师姐，她就察觉到已经卷入了未知的棋局之中，还有她所在意的人和伙伴们。
　　见秋鄢师姐低着头神色不明，阿萝又说：“顾照已经湮灭了。”
　　秋鄢师姐惊讶的抬起头，喃喃道：“怎么会？我上次还见过……”
　　“韩国的那位太子殿下，是阿照重要的人，阿照是为了他。而偏偏，秋鄢师姐你就是带领这次战争的人……”阿萝直视着秋鄢师姐，没有丝毫委婉的说道。她笃定，秋鄢师姐并不知道这些。
　　秋鄢师姐手中的长枪跌落在地，刺耳的声音在黑夜里更显得沉重。
　　过了许久，她低着头才声音沙哑的说道：“你可知，灵台就是灵地的中心。所以，可以控制灵台的人，就能控制灵地。”阿萝电光石火间，思绪翻滚，然后脑海里闪过了两个字，真身。
　　真身是所有精灵的生存之本，而作为植物，她们的成长需要灵地灵气的滋养，在修练至三万年之前，她们的真身都只能依附灵地而活。而灵地的主人可以控制气候，如果灵地的气候发生极度的转变，真身就会由于适应不了而消散，而她们，也会随之湮灭。
　　而灵地的主人，只有一个。
　　但这对已经四万岁的秋鄢师姐并造成不了威胁，在三万岁之后，由于充沛的灵力底蕴，她们就已经可以与真身融为一体，不再拘泥于灵地而行动。阿萝又问道：“所以，他是用谁的性命威胁你？年年吗。”灵地的所有人都知道，秋鄢师姐恋慕年年，而两万一千两百岁的年年显然不在三万岁的范畴之内。
　　秋鄢师姐并未作答，她只是说：“我给你讲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只是如你所说，让你有所警惕。我也有所使命，为了保护我在意的人，所以我只当没有见过你。你和阿圆离开吧，我们阻止不了他。他将我们都调离，就是为了掌握住所有人的真身。况且他掌握着灵地，就算是我去也不能全身而退。”
　　阿萝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湘水姐姐呢？”
　　“我来人间时，没有任何异样，她不会有事的，毕竟她们是，伴侣。”秋鄢师姐淡淡地开口，在说起伴侣时，语气复杂。
　　“他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阿萝继续追问，秋鄢师姐却扭过头，自顾自的捡起了枪，继续操练起来。
　　“如今我已经不能放任不管了。”阿萝定定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的两个宛如呢喃的字眼让她停住脚步，“庄辛”。
　　阿萝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重新抬起脚步。
　　天色破晓，无尽处渲染出耀眼的光芒，慢慢的铺陈开来：红色，黄色，蓝色，白色，层层叠叠，在陡峭的山头渲染出绚丽的画卷。
　　阿圆昨晚睡得并不太好，她又梦见了顾照哥哥。醒来枕头都被浸湿了大半，她眼眶红肿，说话还带着鼻音，去隔壁房间见到阿萝姐姐，她才安心的舒了口气，牵住阿萝姐姐的手，手中虚握住的手反过来将她的手掌包在掌心，传递着温热，这让阿圆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就听到阿萝姐姐说：“阿圆，你一万五千年的天劫还没有度过吧？”
　　“嗯，之前还没来得及突破，现在在人间也没有足够多的灵力可以作为支撑。等阿萝姐姐你历练完，我回去了再突破也是一样的。”阿圆没有在意这件事，距离她的两万岁还有很长的时间，仔细算来，她也才一万五千三百岁。
　　“嗯，回去了也可以。”阿萝姐姐的手将她的手指分开，交错的钻进阿圆的指间，用力的握紧，没再说什么。
　　两人携手走出客栈，由昏暗转变为醒目的光亮，她们微眯起眼适应着。
　　正是清晨，鼻尖都被晨时的雾气沾湿，传来一阵生机勃勃的气息。阿圆拉着阿萝姐姐，端着面前散发着清香的白粥，温热的米汤混着软糯的大米顺着食道，温暖了空荡荡的肚子，四周是忙碌的人群支起小摊，吵闹的叫卖声、讲价声和隔壁桌正烦恼儿女婚事的交谈声，都让阿圆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与幸福。她近些日子低落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阿萝姐姐白皙的手探到眼前，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她动作轻柔的用手帕擦拭着阿圆的嘴角，轻薄的手帕掩不住她手指的温度。阿圆不住的感受着她唇上的热度，默默描绘着阿萝姐姐手指的位置，闭上眼。阿萝姐姐收回手，阿圆也回过神，张开眼，她为自己奇怪的想法弄红了脸。
　　“吃到嘴上了。”阿萝姐姐表情淡然的给她擦拭着，眼底微微露出笑意。看着阿圆终于生动起来的表情，她担忧的心也放松了下来。又想到了昨晚秋鄢师姐所说的话，看着阿圆脸红的样子，她只觉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阿圆今天过得很快乐，阿萝姐姐陪她看过了好多家店，吃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对她温柔的笑，一直握紧她的手，还会调笑她。这一切让她久违的想到刚来人间的那些时光。
　　一直到夕阳西下，她们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个破碗里是寥寥无几的蚁鼻钱，他发间还飞舞着不知名的虫虱，衣服破败不堪，露出的脸和肌肤也是黑乎乎的，腿盘坐在一起，似乎少了一条腿，但又看不清实际情况。
　　阿圆停下了脚步，阿萝问道：“要给他吗？”
　　阿圆定定的注视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不了，这名男子看似衣衫褴褛，但他所坐的那张席下沟沟壑壑且露出银光，想来是藏着银币；且他虽捂着右腿，但左腿下正摇晃着却不见发力，想来那只右脚定是完好的。这样身体完整的人，不事劳作，却在此装模做样的乞讨，我若是真的帮助了他，那其他那些真正不便的人又该如何，我岂不是助长了这样的行为。”
　　阿萝望过去，沐浴在霞光里的少女神色严肃，眼神里又透着坚毅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看着既悲伤又显得幽远。想起刚来人间时，阿圆每看见这样的情况就不忍的前去施舍的样子。阿萝看着她既是赞赏又忍不住心疼，这些时日终究还是磨砺了她。她希望她成长，又为她在成长中所受到的难过而心疼。
　　“阿圆，你觉得，一件事，是保证它的正确性重要，还是在意的人的安危重要。”阿萝忍不住地问出了口。
　　阿圆转过身来，沉思后注视着阿萝姐姐的眼睛说道：“如果是我的话，如果确定是正确的，我会去做。但事情无论何时都能做，重要的人却不一定时刻在身边，所以，安危更重要。”
　　阿萝望着阿圆的目光夹杂着她都不知晓的惊艳、赞叹、感动……以及满目的温柔。阿圆回过头，就被这样的阿萝姐姐注视着。她只感觉心底一阵颤抖，然后仿佛许多的热水顺着身体往上涌，流淌至身体的每一处，就好像被阳光包裹住。奔腾至头顶，淹没了她……
　　阿萝在这样的氛围中，拥住了阿圆。
　　可是啊，有些事情，真是不给我时间呢。
　　在这样谁也没察觉到的小小情愫中，两人回到了客栈。
　　夜晚，看着阿圆睡脸上浅浅扬起的笑意，阿萝手指轻轻蹭过她带笑的嘴角，没有察觉到自己也轻轻挑起的嘴角，她不轻不重的按压了两下，转身离开。
　　阿萝来到昨晚调查过的庄辛的住宅，潜伏在房间的暗角处，收敛气息。虽然秋鄢师姐给她指引了这个人，但是信息依然很有限。不过她调查出在华阳之战中，他极力推崇出兵，并且成功得到了楚顷襄王的同意，现如今很是受到楚王的宠幸。而且以昨日秋鄢师姐的反应，她也不会透露更多了，她只好亲自来探查。
　　“吱——”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啪——\"脚步逐渐靠近的声音。
　　进来的人脚步不慢，却并未让人点灯。那人走到房间的主位旁，坐了上去。阿萝更加慎重了，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发出声响。
　　“阿萝，好久不见。”
　　阿萝被这一声惊的眼神一缩，然后她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保持好适当的距离后，她说：“你是谁？如何认识我？”
　　“嘴硬的阿萝，这么快就忘了我了？”房里的烛火一齐全亮了起来，那张陌生的脸庞上出现的却是熟悉的神情，以及，熟悉的话语，却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
　　“我毕竟不能以真身出现在人间，所以就附身在这位大人身上了，本来我想着也该去客栈找你了，阿圆怎么没跟着一起来？”他继续说到。
　　“你知道我们的住处？”
　　“当然，那份送你们的地图上，都篆刻了我的灵力。”他丝毫不遮掩。
　　“你为什么这样做？秋鄢师姐被你利用了，还有谁？琥珀吗？”阿萝沉声问道，继续说：“你到底想做什么？火神大人，现在这不是原本应该发生的事。”
　　“你如何知道的？那已经无所谓了。我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要什么，我只是想护佑这个国家，保护这个国家的子民，让他们拥有幸福的生活，让信赖我的人都拥有美好的将来。”对面的人顿住了反问一声，又继续说道。
　　“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在强行改变历史，扭转这个世界的自然规律。你保护了楚国，那其他国家的人呢？他们就一定该死吗？”阿萝质问道。
　　“我为什么不对？我是神，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信赖我的子民。那是我的臣民，他们信赖我，供奉我，一年四季都在劳作，但无论多么困难都会为我奉上祭品，无论多么艰难都会为自己的孩子留下食物，这样勤劳、善良、充满爱的人们，他们值得我的保护。至于其他的人，等战争过后，聪明的人自然就会归顺于我，加入这个国家，不就好了，我也能庇佑他们。他们安分的加入楚国更好，就可以避免战争了，死去那么多人，我可是会很心疼的，毕竟都会成为我的子民啊。”祝融挑挑眉，扬声说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下，继续说：
　　“至于利用，那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我们不是是家人吗？那楚国就是我们的家，保护自己的家又有什么不对的。怎么样，阿萝，加入我们吧？”
　　“我不会加入你们的，火神大人。”面前的这个火神，他说话的口吻、脸上的神态，和平常逗阿萝笑的那个火神没什么两样。他漫不经心的说话，就好像在问今天去不去找顾照玩一样那么平常，让她如此的……恨和失望。
　　“我只问一句，顾照的湮灭，你知道吗？”阿萝继续问。
　　“阿萝，不加入我们，还有这么多的问题吗？好吧，虽然知道了，但也没有必要为此放过韩国呢。要是他乖乖的历练就好了，他使用的法术这样逆天，怎么还能活下来，说是家人都不担心我们会伤心呢。看在那韩然脸和记忆都没了的份上，我才放过他的。”他皱着眉，很是痛心的说。
　　沉默了许久，阿萝站直在火神的对面：“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去找阿圆吧？毕竟我的真身还在灵地里，而阿圆天赋异禀，真身不受限制……”
　　“并且视你为所有。阿萝，你和阿圆，还有我们一起去完成这件事不好吗，为什么不愿意加入呢？大家在人间也一起，多好啊……”对面的人还在侃侃而谈，阿萝径直打断了他，语气坚定“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转身要走。
　　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她察觉不对，侧身就要闪躲，却被迎面而来的一掌击中了腹部。像清水中掉进一滴墨，灼烧感顺着那一掌蔓延至全身，火焰燃烧着她体内的水分、生机以及灵力。阿萝一阵瑟缩，痉挛的颤抖着身体，倒在屋内的木板上。她呼吸急促，一声又一声，愈加粗重，愈加哽咽。她一手抓住身旁的柱子，身体的脉络因着她的用力攀爬而涌现出来，隐隐红绿交流，浮现出闪烁的光芒。她以柱为依靠缓缓站起了身，汗珠在这简单的几个动作中爬上了她的额角，炫耀的站在高处耀武扬威。
　　火神从对面缓缓的走到了阿萝的面前，伸出了手，说：“阿萝，不要阻止我，好好修炼了回去吧，当作不知道可以吗？”
　　阿萝倚靠着墙壁，一步一步的挪动着身子，走出房门后，施法回到了客栈。
　　祝融站在原地，高大的柱子挡住了烛光，他融入一片漆黑中，看不清神色。良久，空旷寂静的房间才传来一阵轻叹声，以及一句“没办法呢”。
　　“啪——”阿萝踉跄地推开房门，摔倒在地。她蜷缩在地上，手掌不停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卡住自己的脖子。身体上浮现树叶般的脉络，透明的脉络映射出内里斗争着的红色与绿色，交错着，厮杀着。夜色渐沉，月光透过窗子移动至房间中央，笼罩住晕倒在地的人，安抚着受伤的人。地上的人也随着时间的变化平静了下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放松开来，紧闭的双眼也在此时醒来。
　　沉寂的目光注视着这片月光，她坐到床沿，盘腿在月下打坐。
　　她心中思绪万千，她脑中辗转反侧，她一夜未眠。
　　清晨，阿圆被阿萝姐姐唤起，又去往上次那家小摊喝粥。
　　阿圆放下空空如也的铜碗，摸摸鼓胀的肚子长长舒出一口气。却看见阿萝姐姐正注视着她，而面前的粥还丝毫未动。“阿萝姐姐，怎么了吗？”阿圆不解的问道。“没事，只是我没什么胃口，吃完了吗？我们去走走吧！”阿萝姐姐站起身，拂了拂衣衫，向阿圆伸出手。
　　白皙纤长的手掌张开横在眼前，阿圆愉快的回握住了她的手。
　　“阿圆，我还想在人间多呆一段时间，我的历练还有许多没有完成。”阿萝姐姐突然说道。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告诉阿圆真相。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火神一掌已消耗她大半的灵力，她只有返回灵地才能补救。但若是她回到了灵地，火神必定将以她为饵胁迫阿圆，而阿圆……一定会为了保护她而去遵从。但是阿圆，不该参杂到这些事情当中，若是没有她，以阿圆的天赋和真身，她不会受到任何人胁迫。她应该自由的活着，去做她想做的正确的事，而不是被控制。况且，现在的阿圆还没有度过一万五千年的天劫，还面临着危险。
　　经过一夜的思考，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有些舍不得。
　　“好哇，我和阿萝姐姐一起。”阿圆并未在意的回复道。
　　“人间一年，灵地一百年。你的天劫不能再延后了，就在人间渡劫吧。”阿萝姐姐低头沉思后说道。
　　“在人间也能渡劫？人间没有灵力也可以吗？”阿圆惊讶的问道。
　　“人间的确没有灵力，但是你渡劫时散去的灵力可以由我吸收，然后我再返还给你，这样也能助你渡劫。之前本打算可以早些离开，就没有提。现在需要留下，也就不得不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当务之急是寻找一片无人的湖泊，好让你渡劫。”阿萝缓缓解释道，牵起阿圆的手。
　　两人来到了一片树林，久违的气息让阿圆感觉到十分舒缓。阳光透过一树的枝叶，从树叶中的间隙中，恍若一道道光柱挥洒在树旁的河流里。河流地势平和，所以流水潺潺并不急促，波光粼粼中不时跃起几尾小鱼，鳞片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阿圆走到河边，脱去鞋袜的脚在河面上轻点几下，河面就荡开一阵涟漪。
　　“阿萝姐姐，这里好漂亮啊，我们之后就住在这里好吗？”阿圆笑靥如花，回头看着坐在树下的阿萝姐姐。
　　茂密的树叶透出淅淅沥沥的阴影，夹杂着几缕光芒，挥洒在阿萝的头顶。一只颜色鲜亮的蝴蝶扑朔着翅膀，停留在挺立小巧的鼻尖，长长的触角在阿萝的脸上轻触，好像在奇怪这棵树怎么不一样。
　　阿萝屏住呼吸，身体绷直，看着这个美丽的小精灵，待它翅膀舞动着飞远，这才回答阿圆：“只要你喜欢，都可以。”注意到阿圆脸色嫣红，她强装着淡定转头看了几眼，说：“四周都没有人，我设下屏障了，开始吧。”
　　阿圆深呼吸，点点头后就变换回真身，漆黑如墨的圆珠从半空中飘至河水里，沉没下去。阿圆放任自己下沉至水底陷入淤泥里，散去自己的灵力，意识陷入黑暗里……
　　阿萝坐在岸边。其实她骗了阿圆，她并不能够吸收阿圆的灵力而转化给阿圆，每个人的灵力都有所不同，是不能吸收过多的。她已经陷入困境，且她也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她会用自身的灵力帮助阿圆突破天劫，并且使用禁术将自己所得的功德转接至阿圆身上，这样阿圆就拥有五千年的时间可以做她自己的选择。火神所谋过大，迟早会造成伤亡。在此之前，她不希望阿圆掺入其中，她只希望她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像那天说的那样，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她不想成为禁锢住她的道具……
　　阿圆感觉到充沛的灵力包裹着她，不像以往的需要等待，而是一股脑的全涌进了她的身体，就像是饥饿的人突然吃饱了饭一样，身体充斥着满足的喜悦感。感觉到身体一轻，她又恢复了拥有四肢的模样。只是这次目光所及，手指白嫩而细长，从胸口到腰肢曲线优美，她惊喜的感触到身体的变化，带着点说不出的少女心意，想要立马让阿萝姐姐看见。
　　跃出水面，已经由方才可爱的少女变成了一名窈窕的双十年华的女子了。以往的两侧的包包发髻被散了下来，浓密丝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及腰的长度钩住手臂，平直的头帘下是弯弯的细眉，亮晶晶的眼眸像是含着水，小巧挺立的鼻尖往下勾出不点而红的唇。身姿秀丽，盈盈细腰和纤弱的身板轻移，就来到了阿萝眼前。
　　“原来我的阿圆长大了是这样的，真好看！”阿萝依靠在树旁，抬眼注视着逆光走来的阿圆，她微微带着笑意，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还有一点灼热的亮光，注视着阿圆。从未见过的热烈的温度，和就像是要从眼神里漫出来，将阿圆抓住的不知名的情感，和韩然哥哥看顾照哥哥时一样。阿圆跳脱的脚步瞬间就文静了下来，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去。也许是方才脚步太快，她感觉左胸口像装了个小兔子，在调皮的跳动着。
　　“阿萝姐姐——你怎么脸色如此苍白？”阿圆捧起阿萝姐姐的手，竟发现阳光穿透过那白皙的手，照射在草地上，她捧起阿萝姐姐的手，却看见了自己的手。
　　“我昨日去楚国了，见到了火神。”阿萝姐姐不在意的笑笑。
　　“秋鄢师姐和琥珀都是被火神胁迫了……”阿萝姐姐继续说，短短几句话却让阿圆的世界天翻地覆。
　　“怎么会……”阿圆不可置信，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或许是恶作剧？好像突然陷入一团白光里，她感受到阿萝姐姐的嘴在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苍白的人握住了她的手，熟悉的触感将她从那场可怕的幻觉中拉了出来。
　　“阿圆，我很快就要湮灭了。不和我说说话吗？”阿萝姐姐对着她笑笑，就像以前阿圆伤心时安慰她的那般，脸庞已经苍白至透明，姣好的嘴唇吐露出让阿圆心脏绞痛的话语。
　　“我已经将我所剩的灵力传送给了你，你不需要在人间历练了，现在的你已经拥有了两万年的灵力……”支撑的手掌突然被卸掉了力气，阿萝倒在阿圆的怀里。
　　“阿萝姐姐，我不要灵力，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阿圆抽泣着低着头，她终于可以将头埋进阿萝姐姐的肩窝，可她却不敢了，阿萝姐姐明明躺在她怀里，她却从未这样清晰的感受到——她随时都会失去她。
　　水光从她的眼眸溢出，顺延至下，泪痕勾勒出点点的斑驳。穿过小巧的下巴，滑落，坠落，消失不见。泪水自身的重量拉扯着它往下，落在阿萝姐姐的脸上，很快又穿透美丽白皙的脸颊，无声的掉落在草地。而阿萝姐姐的身躯，已然变得虚幻而神秘，就像很快要随风飘散。阿圆哽咽的声音顿住，贝齿用力的咬合在一起，堵住喉咙传来的哭声，只偶尔发出痛苦不堪的嘶吼，嘴唇已经由于主人过度的撕咬流出血珠，瞳孔往内惊惧的收缩着，就像正遭受着酷刑。她伸手去抱紧怀里的人，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她心爱的人。
　　“阿圆，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保护好自己。我，陪不了你了。”她实在支撑不住，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她眼里满是心疼，在透明的羽睫的衬托下，圣洁而满含爱意，宛如陨落的天神，最后一丝怜悯的荣光也即将消失不见。
　　“阿萝姐姐，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我已经没有顾照哥哥了，不能再——”阿圆紧紧的注视着眼前的阿萝姐姐，眼底的泪水总是模糊她的视线，她一边擦拭，却很快涌现出新的，她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她突然感觉到浓重的惊惧和惶然，她手上的重量愈来愈轻，她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只见怀中光芒大盛，阿圆脑中一片空白，森林被这阵荧光笼罩，树干和河水也被光芒染成碧绿，光芒包裹住阿圆，点点的荧光在阿圆的肌肤上跳动着，好像阿萝姐姐轻柔的正在抚摸她一般，阿圆泪流满面，光芒化进泪水里，擦拭着阿圆的脸颊。恍惚好像有个人拥住了阿圆，阿圆的手里却空无一物。
　　“阿圆，原来，我们没有一直了……”
　　光芒哗然飞散，湮灭在空中。
　　原来已是深夜，森林漆黑一片，远离月亮。
　　原来没有永远，阿圆在一片光芒中，失去了阿萝姐姐。
　　阿圆倒在了森林里。
　　阿萝也倒在了森林里。

作者有话说

　　加油！